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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八百风尘裘换酒,十三雨雪剑题诗(1)

    晌午的沙漠,漫天沙土,烈风燥热。

    空气里不停地传来“呼呼”地气流声,风吹在男子的脸庞上,上下起伏。

    虽说节气到了白露,但在西域的地界仍旧是炎热无比,男子一步一步地向中州走去,感受着身边温度的变化,心里有了盼头。

    男子的腿脚逐渐变得沉重,身子疲惫不堪,他站在了原地,缓缓地抻了一下懒腰,抖了抖披在自己身上的轻裘,将附着在上面的黄尘都震荡下来。

    他从自己的行囊之中掏出了一个水袋,一股清流顺着他的喉咙留下,凉爽无比,喝饱之后,他将水袋里剩余的水倒落在自己的脸上,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精致清晰起来,眼神清澈固然,但也悬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阴郁,还有执着。

    他便是荆天。

    沙漠之中,远远望去,那几个标志性的建筑映入了他的眼帘,再过不多的路程,也要进入中州城的地界了,这让荆天十分欣喜,脚下的步伐渐渐迅捷了一些。

    九云山就矗立在西域之中,是有名的高山。这西域去中州少说也有八百余里,荆天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为的就是离开西域,越远越好。

    这一次出来,就没想着再继续回去。在九云山上,除了陪师父离磐和师兄明玉安练习武功,就是整天围绕着诗画棋琴转,什么也了解不到。而对于自己的身世,只有名与字知道,有关其他的事情,明玉安和离磐都讳莫如深。十几年如一日,这让荆天的心变得更加急切,想要问清真相,知道自己是谁,要到哪里去。

    前路是重重迷雾,永远伸手不见五指,他自己就在原地盘旋,宛如漩涡一样,怎么也出不去。只身陷于迷阵之中,时不时还常伴随着噩梦惊醒于午夜时分。

    那恐惧感,是不可名状的。

    人生下来不可能没有方向,荆天就算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这个道理。

    听自己的师父说,这中州于自己而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次下山,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赶紧前来中州,一探究竟。

    不到一会儿,荆天便来到了中州城前,前方早就围满了一堆人,排成一个长队,有的是回到城里,有的是刚刚进城,无论如何,都有序地向前走去。

    荆天望向城门上的牌匾,只见“天鹿城”三个大字,记得曾听师父讲,这城不是叫“天宁城”吗?寓意为天下安宁,河晏海清。究竟是什么时候换了名字?

    荆天虽感疑惑,但也没多想,只是跟着人流向前挤,磨磨蹭蹭得很,宛如蚯蚓松土,木讷前行。

    过了一阵,终于轮到荆天了,他心里一喜,刚要上前伸手时,旁边突然冲出两人,一左一右地朝着荆天身旁靠来。起初他还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等到后面两人将近贴到了他的脸上,都要触碰到彼此鼻翼间窜出的呼吸时,这才感到不对。

    该死的是,这功夫人群之中又有人施了一个力,两人干脆直接撞了个荆天满怀。

    离他最近的一人,由于惯性抓了荆天的胸脯一把,手上的动作很是慌乱,抬头看了一眼荆天,气息在颤抖。

    “哎……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兄弟没事吧?”

    荆天就知道他们两个离自己这么近,迟早会撞到自己,但对方主动认错,他也不好责备,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相视了一眼,压低了脑袋,径自离开。

    守城门的护卫上下搜遍了荆天的身子,见除了背后一个巨大的红木剑匣,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看了一眼后面的长队,麻利地放行。

    出了人群之后,荆天可下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胸间愁郁顿消。

    人来人往,集市喧哗,甚是热闹,此间风景,让荆天心有陶醉。

    走了数百米,荆天看到了一家客栈,咧开嘴一笑,直接走进去。

    一进房间之中,阵阵热浪铺面而来,伴随着酒香,甚是迷人,立刻挑动起了荆天的味蕾,舌尖跳动一阵,他吞了一下口水,故作镇静地开口:“小二,来一斤酒,几盘饭菜。”

    荆天坐定了身子,敲了敲桌子,此刻的他已经是饥肠辘辘。

    客栈内,有些吵杂,但是环境优雅,小二看起来倒是很勤快,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诶,来了客官,您的饭菜。”

    荆天见饭菜上桌,连忙提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这饭菜入口,咀嚼了一阵,才算满足地点了点头。

    就在自己吃的正爽之时,旁边的一只桌子坐着的四人袒胸露臂,举起大碗烈酒,正大声嚷嚷着什么。

    一个身材魁梧,胸毛旺盛的糙汉子举手拍在桌子上,大声问道:“听说现在朝廷又要去抓武林人士了,你们知道了吗?”

    “嗐,当然知道了,但是和咱们又没什么关系,那些人不老实自然当抓。”

    “听说他们还自顾自地创立了一个什么组织?哦对,叫‘风云会’,还想要推翻朝廷,真是笑煞我也。我看那,他们早晚就是死路一条。”

    “对啊,你说他们这不是没事找事生吗?我看咱朝很不错了,我小舅子在朝廷做官,美女豪宅数不胜数,这跟了朝廷走,好处可多得是了!”

    “诶,只不过咱们现在的日子,有点紧了,只养这些大老爷怎么能成。”

    “什么话,大老爷为民做事,当然要多加照顾,我们这些人沾点边光就足够啦!”

    “我还是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家家都能吃得起饭,还无需征收苛捐杂税,甚至兵役还不需要服……”

    这话没说两句,在客栈内的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就此沉默住了。那人也发觉到了不对,立刻收声,低头饮起酒来,仿佛刚才的话并不是自己说的。

    沉吟好一阵,旁边的一人率先打破尴尬局面:“哎,来来来喝酒,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明天我还要去看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掉脑袋,庆祝自己又活一天。”

    “哈哈哈……”

    这笑话,可谓十分恐怖了。

    荆天听着他们的话,眉头紧皱,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抬起眼来,看向周围人的表情,都是喜忧参半的样子,伪装的很深,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们的真实情绪是什么。这样的诡异气氛,多少让荆天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中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

    荆天视线扫了一阵,在一位女子的身上有所停留,此女的穿着不似中州人士,气息恬雅,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

    一袭素白纱裙,将她的身形勾勒的婀娜多姿,腰肢盈盈一握,脚上一双银质绣花鞋,将她衬托的如同画卷里的仙子,让人移不开眼。在她听到那几人的话后,神色也是微微一变。

    可能是太久没见过女人的缘故,荆天痴醉了一阵,也将视线收回,将心情平淡下来。

    荆天摇了摇头,想要去低头看向分别前师父赠给他的锦囊,刚要打开,客栈的门突然间响了,被一个壮汉极为粗鲁地一脚踢开,他光着上半身,左臂连着胸口处纹着一条巨大的蜈蚣,一走一动之际,那蜈蚣像是活了一样,颤颤巍巍地牵连肌肉一起蠕动着。

    在他身后,也有几人和他一样的打扮,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其他的人懂得察言观色,瞄了壮汉一眼,埋低头小声道:“这不是黑水寨的人吗?怎么会到这来?”

    壮汉打量了一下四周,收拾盘子的小二看到这一幕,吓得冷汗直流,哪敢怠慢了这几位大爷,放下手里的东西,亦步亦趋地上去,小声赔笑:“这不是黑水寨的刘三爷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老爷店铺坐坐呀?”

    壮汉斜睨了小二一眼,语气很是高傲:“你小子算老几,给我滚蛋!”

    小二不敢有任何反抗,连忙转身走回厨房,再次端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

    “各位爷,各位爷坐,今天老爷知道各位要大驾光临,准备了一桌好菜,你们慢慢用。”

    说完,小二便有所畏惧地退下,腿肚子直哆嗦,可能是心理作用,走起路来腿脚都有些不自然。

    “回来!”

    这刘埳喜怒无常,突然间开口,把小二叫住,一下拉过来,抬起满是戾气的眸子,直盯着小二,露出渗人的微笑:“你以为哥几个差你们一口肉吃?告诉你们,我们哥几个已经入了朝廷做事,现在就要秉公执法!”最后的四个字,语气加的很重。

    “您是要?”小二听着刘埳的话,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脸色带着浓浓的惊慌。

    “当然是要你们交些税务了,你想想看啊,朝廷给了你们那么多土地,还为你们提供起居饮食,怎么不能感念圣恩呢?然现在江湖不太平,到处恶贼兴起,朝廷犯难啊。你们这些为朝廷守财的人,怎么不能交点钱来帮助朝廷?这样朝廷才能出钱出力,剿匪啊。”

    刘埳这一番话下来,让小二很是想要逃离,这些话,当然是要和老板的说,他这么一个伙计,怎么做得了主?

    就在这时,后门的帘子一掀,里面走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了。

    “诶,刘三爷,别难为我们家伙计,不就是钱吗?我们交。”

    说话的男子身体微胖,但精神却很矍铄,身穿一件灰布袍,一副儒客的打扮,手拿折扇,脚步一颠一顿,很是潇洒。

    他朝着刘埳递了一张足足一千两的银票,脸上挂着一丝讨好的笑,与刘埳进行了一阵眼神的交流。

    一千两!

    刘埳眼睛都绿了,这么大的数量,以前可万万不敢想,果然依附朝廷以后,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啊,这足足可以让兄弟们潇洒生活好大一阵子了。

    但是,刘埳还是要端起架子来,他缓缓接下,松开了小二的后颈,用手指了指掌柜,眯眯眼笑了笑:“算你还识相,这么做大家都好。”

    掌柜的本以为这样做,就能息事宁人,结果刘埳走了一圈,来到了人数较多的一桌,直接一拍桌子,把座位上的好几人吓了一大跳,大喝一声:“在座的各位也要报告一下自己家丁的情况,交税!从你们开始!”

    刘埳这样咄咄逼人,让周围的人心里都有点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恐惧。这下,不少的人都开始哀嚎起来,一时间整个客栈乱哄哄的。

    “刘三爷,您别这样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刚给朝廷交完税,想下馆子来开开荤,没想到碰上这件事,我们实在是没法交税了,再要交税,我们秋天的收成都抵不上这个空缺,到时候那不是活活饿死了吗?”

    “是啊是啊,刘三爷,您就高抬贵手,我们也不是没有剿匪之心,我们知道谁好谁赖,但是我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嚷嚷,十分混乱,刘埳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打翻了桌子,斥责道:“够了,哪来这么多借口?全都来交税,弟兄们把门窗封死,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也落不下!”

    刘埳这般强硬的态度,让所有人的心一紧,彻底绝望了。

    这时,一个瘦小伙心生一计,朝廷现在不是对那些侠士很是敏感吗?那么有人在公开场合,主动说出反动言论,那又该怎么处置?

    想到这,他顿时一喜,连忙举起手来大笑:“刘三爷,有人怀念前朝!”

    “谁?”刘埳也来了精神,让他继续说。

    “就是他!”

    瘦小伙指了一下刚才发言的人,那人吓得连忙跪下,矢口否认:“不是啊!刘三爷明察!”

    刘埳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反叛贼子,哪能这么算了,不管他说什么,直接让手下人拿下。

    “这些话,还是留着跟皇上说!”

    “刘三爷,您看我为您立了大功,税就不用收了吧?”

    周围人听了他这话,心里不忿,眼珠都要喷火了,好啊,这小子居然打着这个心思。

    马上,所有人都止不住懊悔,为什么刚刚没有检举那人。

    刘三爷对这小伙有了不小的兴趣,走到他面前,笑了笑:“还是不行。”

    瘦小伙眼里光芒一黯,心如死灰,正当他放弃之时,刘三爷却又笑一声:“但是你要是成了我黑水寨的兄弟,那就好办事多了,你就可以为朝廷做事。就现在,此刻,你朝我磕三个响头认我做爷爷,回山上歃血为盟,如何?”

    瘦小伙本来就仰慕他们的威风气魄,刘三爷这么一说,他感激还来不及,连忙跪了下来,大力磕头,含糊说道:“三爷!三爷,我今后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哈哈哈,好!”

    三爷听此愉悦得很,正此时,几个兄弟已经发现了那漂亮的女子,觉得真是人间仙子般的存在,连忙来到了她的面前,朝着刘埳迫不及待地开口:“三爷,这里还有一妞!”

    “什么妞?”刘埳听到妞,眼睛都直了,他朝这边冲来,看清了女子的样貌后,大笑道:“奶奶的,真是不枉此行!”

    “你们要干什么,我不是你们中州的人!”女子尽量语气冷静地回应。

    听了女人的话后,刘埳一愣,仔细一看女子果然打扮非常,但那又如何,他冷哼一声:“你踏入中州一步,你永远都是中州人!”

    “小妹妹呀,你还不懂得哥哥们的心吗?”

    本来女子还很淡定,但是这些男人直接上了咸猪手,她这才觉得事态不对,立刻花容失色,大声排斥:“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

    原本荆天对于这些人的遭遇,想施以援手,但看那小伙被欺辱之后,仿佛还受了天大的恩赐一样,他便知道这是这帮人该受的命运了。

    可事态发展到现在,荆天又觉得这帮人实在是太过分,他压抑再压抑,也抵不住对女人下手的畜生。

    这若能忍,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于是他冷声启唇,气场微微一凛:“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