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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我叫沈云曦。

    我已经七岁了,父亲教我习剑,母亲教我使鞭,姨母教我练舞,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人前言笑晏晏,人后叹气连连,莫非天底下的孩子个个都似我这般?

    可惜父君、母君和姨母太过厉害,衬得我分外蠢笨,事事不堪,哪如他们所说早慧聪颖,聪明伶俐。

    这日,怎样都背不出《归去来兮辞》,我着实烦闷,遂想出府散个心去。

    待偷偷躲开侍人,我灵光一闪,小跑着将外裳扔到府邸后院的大槐树上,鹅黄衬新绿,打眼得很。

    拍拍手,我潇潇洒洒地从晾衣台上顺了件小子的衣服套上,低眉顺眼地跟着厨房的伙计们出了府。

    哈哈!痛快!

    京都城西。

    人群熙攘,热热闹闹。我边哼着小曲儿,边咬着串冰糖葫芦,惬意得很。真好。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死小子,又偷老子钱回来买零嘴,看老子今日不揍死你!”人高马大的汉子像抓只孱弱的小鸡似的,一把拎起我的脖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白养你这么多年,前世的冤孽,今世的魔星……”

    我见他说的跟真的似的,不由笑出声来,指着他问,“你说说你是我何人?”

    “混账东西!老子自然是你老子,连爹都不认了?”那汉子一遍说,一边凶狠地瞪着环视的人群,倒真有不少害怕的退了一步去。

    眼珠转了转,我想了个极好的法子预备去治他。不想有人先我一步——

    “既是亲爹,方才你家小子砸了我家摊子,众人皆可为证,你可要如实赔偿!十两银子,一分不得少。”开口的少年漂亮极了,一双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瓷白的肌肤透得发亮,着实让人羡慕啊!

    人越聚越多,图看个热闹起哄,有人道,“快赔快赔!我等做个见证,此事可了。”

    这汉子见情势不利,遂拎着我,一把推开漂亮少年,准备离开,还不忘圆自己的戏文,“你说十两便十两不成?我家狗娃何曾砸过你家摊子?赖人也得有个眼色,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哪个!”

    我觉得有趣极了,笑得更欢快。人群里有人同情地望着大笑的我,止不住摇头道,“原来是个傻的。”

    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身子一扭,灵活地从汉子手里逃脱,飞快地抽出腰间的长鞭甩向最近的瓷碗铺子,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好听极了,“喏,这回大家伙儿可都瞧见是我砸的铺子,老板也在,给钱咯!”

    漂亮少年淡淡笑了,唇边隐隐露出小小的梨涡,好看极了。所谓男生女相,不过如此,若是个小姐姐,得何等惊艳呐。

    汉子见人多,我又离他远远的,只得悻悻而去。没了热闹,众人也三三两两散了。

    “哥哥,赔钱。”我眨眨眼,半抱着漂亮少年的胳膊,“可是你提醒我祸水东引来着。”

    漂亮少年怔了怔,“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我帮了你,尚无谢礼,怎还得替你赔起钱来?”

    我偷笑,不依不饶地缠他,“怎么没这个道理?孔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既应了我一声哥哥,便要友爱我这位好弟弟。”

    我踮起脚,比划自己勉强够到他胸前,“好哥哥,送佛送到西,弟弟今日真没带钱。”

    那漂亮少年果真乖乖掏了钱袋出来,我将手里还剩大半的冰糖葫芦高高举起递到他嘴边,“哥哥在家中定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冰糖葫芦,权作弟弟的利息,赠予你,如何?”

    红亮亮的糖葫芦衬得少年的脸愈发瓷白,那双眼眸里闪着笑意,他顺从地低头张开了嘴。

    我看呆了,咽了咽口水,“哥哥,你真好看!”

    大哥哥大概少有听到我这么直白诚恳的赞美,灿然一笑,拍了拍我的头,“乖,快回家去!”

    直到我回到护国公府,还在嘿嘿傻笑。当我把这件事告诉母君时,她的目光掠过一旁在庭院里练刀的父君,淡淡开口,“你既喜欢,带着护国公府的护卫将人抢回来就是了。”

    父君的刀顿了一顿,大汗淋漓地朝我走来,蹲了下去,认真地对我说道,“喜欢,就开口争取。但大哥哥拒绝了,就及时止损。如果深爱,更要清醒取舍。”

    我听不大懂,嫌弃他臭臭的汗味,飞奔到树下正在绣花的姨母怀里。最喜欢姨母了,永远香香的,暖暖的。

    “姨母,我好喜欢好喜欢大哥哥呀,能不能把他带回府里陪着我?”我惬意地撒着娇,大大地亲了姨母一口,“您帮我想想办法嘛!”

    姨母温柔地拍着我的背,指着树上的鸟巢问,“你也喜欢过鸟雀,带着院里养了三四日,清水鸟食一应俱全,但最后小鸟还是死了,小曦儿还哭了好几日,可还记得?”

    我看着头顶郁郁葱葱的大树,依旧有很多鸟儿将窠巢安在这里,叽叽喳喳,热闹如昔。

    “可我想见大哥哥呀,每天都想。”想起死在掌心的小鸟,我心里闷闷的,“而且,大哥哥和小鸟不一样呀。”

    姨母温柔一笑,“那就等了等,如果三日后还想见他,三年后还想和他说说话,三十年后也不嫌弃他不再像现在这样好看,再坚定地说是真的喜欢吧!”

    “那也太久了!”我眼巴巴地看着澄蓝的云天,三年,三十年,那颗真是太久了,“万一他忘了我怎么办?”

    “那就顺其自然呀,重要的是,喜欢是欣赏,而爱是尊重。你们得先长大,自由地问过彼此的心意,如果那时你还是像今日一样念念不忘,他也对你心生欢喜,你就可以嫁给他,一辈子不离不弃。”姨母把我疯跑跑散的头发解开,用手指轻柔地梳拢着。

    太舒服了。

    暖暖的秋阳洒在身上,像姨母的手一样。

    “就像姨母和姨父一样嘛?”我小声地问,父君和母君从不允许我提起姨父,但我对他可好奇极了。

    姨母摸了摸肚子,叹了一口气,复又坚定地笑着,“就像姨母和姨父一样,心如磐石,此生不改。”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迷迷糊糊睡过去前还在想,什么是磐石呀?

    要是在梦里能遇见“磐石”,恰好还能看看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