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太上无情
“这皇帝病了，可不是小事吧。再说，皇帝都元服了，还是太后秉政吗？”
白骁心中忐忑，但是口中却毫不含糊的东拉西扯。
“可不是吗，这小皇帝刚刚元服，前些日子正说选妃呢。按我说，这天下都破败成这样了，这大梁也续不了多久了，还选哪门子妃呢？”
排队在前面的老大哥心中也有不满，而且看装束，想必大旱之前也是中上之家，如今破败到要靠施粥度日，心中难免有怨气。
白骁正准备接话，结果队伍却已经到头。
老大哥领了粥，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了，还对白骁劝解道。
“休息好了，就早点离开西都吧。如今天下鼎沸，这西都就像瓦罐上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掀飞了。
老人家，我看你也有几分见识，孙女也小，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老大哥说完，小心翼翼的捧着粥，往城南走去，想来家里应该也有妇孺。
白骁拜谢完，就到他和豆豆两人领粥了。
两人拿着发的木碗，端着清水一般的稀粥，离开了粥棚，寻了一处阴凉之地，计划下一个去处。
“呸呸呸，这粥里砂子怎么这么多啊。”
豆豆喝了一口，强咽下去，只将口中的余砂吐出。
白骁却是尝都不尝一口，还反问道。
“砂子这么多，你都能喝吗？”
“那是你没挨过饿，不过这砂子也太多了。往年逃荒，也喝过，但最多也就一成砂，这都三成砂子了。”
豆豆皱着脸，她也过了一段好日子了，这掺砂粥，她也是真的喝不下去了。
“施粥便施粥，为啥要往粥里掺砂子？”
白骁是真的不懂。
“若不掺沙子，那不是连你这等神仙，也要来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抢粥喝了。”
白骁沉默了，锦衣玉食，深宫成长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了一口饭食，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寻了个空屋，坐在已经不见了半扇门的堂屋门槛上。不是他不想坐椅子，而是这屋里真的是家徒四壁，别说桌椅了，连个碎木头都看不到。
然后，两眼放空，仿佛看着九天之上的天庭，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坐在那里，好像对着豆豆说话，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豆豆，柳毅叔祖和缑霄山尊都让我来人世间走一趟。如今我来了，我却觉得我真的来晚了。
亲眼见到西都之前，我甚至觉得缑霄山尊有些妇人之仁，不过些许冤魂，眼不见为净便罢了，为何将自己良心，甚至神位功德都搭上。”
白骁的声音中带着迷茫，豆豆端着粥，安静的听着。
西都曾经水泄不通的大街上，如今已有无数废弃空屋。一阵北风吹过，透过破烂的窗棂，发出呜咽的风啸。
如今已是初秋，城外并无半株将熟的稻麦。北风反而将原野的沙砾吹到城中，又卷起来在空中翻飞。
白骁甚至觉得自己眼中口中都进了一些，有些干涩。
“到了才知道，原来那些冤魂在阎罗殿前撕扯，是因为他们生前就已经活得如同野兽了。
豆豆，你看到了吗，每个人看到我们的马匹，都在吞口水。”
豆豆并没有回话，她久历荒灾，连更惨的场面都见过。
“一国之都都是如此了，其他地方呢？
我以往也觉得自己有些急智，如今却心乱如麻，半点主意都没有。
我就是违背了玉帝之意，在这西都降下一场甘霖，就能救他们吗？谁又能救他们呢？
神仙？皇帝？我真不知道，我甚至连下一步该去哪都不知道。
对不起，豆豆，你应该吃不到荷叶鸡了。”
白骁垂头丧气的说完，悠悠的话语就像在梦呓。
豆豆却放下了手中的粥，挨着白骁坐下，握住他的手，也望着天空，不知道看向何处。
“六哥，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自责呢？
我有记忆以来，便在逃荒，路上也恨过许多人。
恨过抢我馒头的乞儿，恨过拦路劫道的盗匪，恨过我那狠心的父母，恨过将我卖给庙祝的人牙。
再后来，更懂事一些，明白了这些人的苦楚。
便恨上了逼粮催税的官吏，恨上了无能无为的皇帝，也恨睁不开眼睛的神仙。
直到遇见你和黑叔。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神仙都睁不开眼睛的，也才知道神仙也有难处。”
豆豆的声音在呼啸的北风中娓娓道来，这是她第一次对白骁说这么多话，也是她第一次将自己以前的遭遇讲出。
“但是我这么多年，不是靠恨意活下来的，也不是靠大罗金仙的修为活下来的。
我是凭着一股事在人为的决心活下来的。六哥，我觉得我不是神仙，神仙逃不了荒。
六哥，神仙救不了他们，但我觉得你可以，就像你救我一样。
之前去龙宫时，有无数机会，你大可将我托付给凡人，留够钱粮将我丢在路上。
就像我狠心的父母，逃荒的首领，奸诈的牙人一样。他们总是将我丢在一个地方，让我自生自灭。
六哥，你跟别人不一样，也跟别的神仙不一样。别的神仙只在乎自己的仙位功德。你厌弃仙位，但是却将责任背在身上。
缑霄山尊枯坐殿中，太后皇帝求神寻仙，他们都在等一个救世主来救他们。
若你真的觉得他们凡人可怜，便不该自暴自弃，自哀自怨，不要做山神殿中那些闭着眼睛的泥塑。
我们一起想办法，终归能想出来的，不是吗？
旱灾要救，柳毅叔祖也要救。太后要救，白沭太爷也要救。
靠不了旁人，我们靠自己，行吗，六哥？”
白骁闭目，他心情有些复杂。
不是他听不懂豆豆的话，是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这天下大旱，是玉帝的旨意。如今的帝王之家，肯定找过不少办法了，道宗城隍，肯定都问了个遍。
天上的神仙既然不管，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刚从九天采访使手下逃过一劫，就要去恶了玉帝，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吗？
白骁沉思良久，豆豆也不着急，静静等着白骁思索。
枯坐许久，竟然坐到了天色将晚。
整个西都城中，虽再无之前的繁华，但是也升起阵阵炊烟，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
这便是凡人的韧性。
白骁心中升起的无力感，让他想起了被太后握在手里，看着天上两尊法相争斗时候的愤怒。
这陡然升起的怒火，竟然和炊烟之中飘来的灶火气相合，让白骁自发运转起了火经的法门，让他想起了被困雷狱的叔祖，让他想起了身缠锁链的赤龙。
白骁再无犹豫，一咬牙，站起身，金色瞳孔中放出些许光芒。
“豆豆，你说得对。既然没人救得了他们，那我就来救。
太上无情，我不是太上，总要做些事情。”
豆豆也站起身，眼中露出笑容。
“就知道六哥你不会这么放弃的。接下来我们去哪？”
白骁转过头，望向北城那遥遥可见的宫城高墙。
“走，去给皇帝治病。”
白骁心中忐忑，但是口中却毫不含糊的东拉西扯。
“可不是吗，这小皇帝刚刚元服，前些日子正说选妃呢。按我说，这天下都破败成这样了，这大梁也续不了多久了，还选哪门子妃呢？”
排队在前面的老大哥心中也有不满，而且看装束，想必大旱之前也是中上之家，如今破败到要靠施粥度日，心中难免有怨气。
白骁正准备接话，结果队伍却已经到头。
老大哥领了粥，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了，还对白骁劝解道。
“休息好了，就早点离开西都吧。如今天下鼎沸，这西都就像瓦罐上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掀飞了。
老人家，我看你也有几分见识，孙女也小，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老大哥说完，小心翼翼的捧着粥，往城南走去，想来家里应该也有妇孺。
白骁拜谢完，就到他和豆豆两人领粥了。
两人拿着发的木碗，端着清水一般的稀粥，离开了粥棚，寻了一处阴凉之地，计划下一个去处。
“呸呸呸，这粥里砂子怎么这么多啊。”
豆豆喝了一口，强咽下去，只将口中的余砂吐出。
白骁却是尝都不尝一口，还反问道。
“砂子这么多，你都能喝吗？”
“那是你没挨过饿，不过这砂子也太多了。往年逃荒，也喝过，但最多也就一成砂，这都三成砂子了。”
豆豆皱着脸，她也过了一段好日子了，这掺砂粥，她也是真的喝不下去了。
“施粥便施粥，为啥要往粥里掺砂子？”
白骁是真的不懂。
“若不掺沙子，那不是连你这等神仙，也要来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抢粥喝了。”
白骁沉默了，锦衣玉食，深宫成长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了一口饭食，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寻了个空屋，坐在已经不见了半扇门的堂屋门槛上。不是他不想坐椅子，而是这屋里真的是家徒四壁，别说桌椅了，连个碎木头都看不到。
然后，两眼放空，仿佛看着九天之上的天庭，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坐在那里，好像对着豆豆说话，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豆豆，柳毅叔祖和缑霄山尊都让我来人世间走一趟。如今我来了，我却觉得我真的来晚了。
亲眼见到西都之前，我甚至觉得缑霄山尊有些妇人之仁，不过些许冤魂，眼不见为净便罢了，为何将自己良心，甚至神位功德都搭上。”
白骁的声音中带着迷茫，豆豆端着粥，安静的听着。
西都曾经水泄不通的大街上，如今已有无数废弃空屋。一阵北风吹过，透过破烂的窗棂，发出呜咽的风啸。
如今已是初秋，城外并无半株将熟的稻麦。北风反而将原野的沙砾吹到城中，又卷起来在空中翻飞。
白骁甚至觉得自己眼中口中都进了一些，有些干涩。
“到了才知道，原来那些冤魂在阎罗殿前撕扯，是因为他们生前就已经活得如同野兽了。
豆豆，你看到了吗，每个人看到我们的马匹，都在吞口水。”
豆豆并没有回话，她久历荒灾，连更惨的场面都见过。
“一国之都都是如此了，其他地方呢？
我以往也觉得自己有些急智，如今却心乱如麻，半点主意都没有。
我就是违背了玉帝之意，在这西都降下一场甘霖，就能救他们吗？谁又能救他们呢？
神仙？皇帝？我真不知道，我甚至连下一步该去哪都不知道。
对不起，豆豆，你应该吃不到荷叶鸡了。”
白骁垂头丧气的说完，悠悠的话语就像在梦呓。
豆豆却放下了手中的粥，挨着白骁坐下，握住他的手，也望着天空，不知道看向何处。
“六哥，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自责呢？
我有记忆以来，便在逃荒，路上也恨过许多人。
恨过抢我馒头的乞儿，恨过拦路劫道的盗匪，恨过我那狠心的父母，恨过将我卖给庙祝的人牙。
再后来，更懂事一些，明白了这些人的苦楚。
便恨上了逼粮催税的官吏，恨上了无能无为的皇帝，也恨睁不开眼睛的神仙。
直到遇见你和黑叔。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神仙都睁不开眼睛的，也才知道神仙也有难处。”
豆豆的声音在呼啸的北风中娓娓道来，这是她第一次对白骁说这么多话，也是她第一次将自己以前的遭遇讲出。
“但是我这么多年，不是靠恨意活下来的，也不是靠大罗金仙的修为活下来的。
我是凭着一股事在人为的决心活下来的。六哥，我觉得我不是神仙，神仙逃不了荒。
六哥，神仙救不了他们，但我觉得你可以，就像你救我一样。
之前去龙宫时，有无数机会，你大可将我托付给凡人，留够钱粮将我丢在路上。
就像我狠心的父母，逃荒的首领，奸诈的牙人一样。他们总是将我丢在一个地方，让我自生自灭。
六哥，你跟别人不一样，也跟别的神仙不一样。别的神仙只在乎自己的仙位功德。你厌弃仙位，但是却将责任背在身上。
缑霄山尊枯坐殿中，太后皇帝求神寻仙，他们都在等一个救世主来救他们。
若你真的觉得他们凡人可怜，便不该自暴自弃，自哀自怨，不要做山神殿中那些闭着眼睛的泥塑。
我们一起想办法，终归能想出来的，不是吗？
旱灾要救，柳毅叔祖也要救。太后要救，白沭太爷也要救。
靠不了旁人，我们靠自己，行吗，六哥？”
白骁闭目，他心情有些复杂。
不是他听不懂豆豆的话，是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这天下大旱，是玉帝的旨意。如今的帝王之家，肯定找过不少办法了，道宗城隍，肯定都问了个遍。
天上的神仙既然不管，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刚从九天采访使手下逃过一劫，就要去恶了玉帝，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吗？
白骁沉思良久，豆豆也不着急，静静等着白骁思索。
枯坐许久，竟然坐到了天色将晚。
整个西都城中，虽再无之前的繁华，但是也升起阵阵炊烟，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
这便是凡人的韧性。
白骁心中升起的无力感，让他想起了被太后握在手里，看着天上两尊法相争斗时候的愤怒。
这陡然升起的怒火，竟然和炊烟之中飘来的灶火气相合，让白骁自发运转起了火经的法门，让他想起了被困雷狱的叔祖，让他想起了身缠锁链的赤龙。
白骁再无犹豫，一咬牙，站起身，金色瞳孔中放出些许光芒。
“豆豆，你说得对。既然没人救得了他们，那我就来救。
太上无情，我不是太上，总要做些事情。”
豆豆也站起身，眼中露出笑容。
“就知道六哥你不会这么放弃的。接下来我们去哪？”
白骁转过头，望向北城那遥遥可见的宫城高墙。
“走，去给皇帝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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