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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虚情假意 (2)

    钟麒吓了一跳,哎哟叫出声来,旋即又变得漠然,冷冷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孟去病,往旁边挪了挪,扭过头去,依旧看着潺潺溪水发呆。孟去病心想:傻子到底是傻子,我一个人大活人从天而降,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他躺在地上,脑中念头转得飞快,想的是:如果刑小天在此,以他摇唇鼓舌的本事,对付一个傻子自是不在话下。当即学着刑小天的做派,装出悠闲自在的样子,大声说道:“我这腾云驾雾的本事还没学全,若是学全了,一个筋斗就能飞出十七八里。”钟麒嗤笑一声,说道:“你莫在这里吹牛了。你就是得罪了别人,被人家一把提着丢出来的。”

    孟去病被他一语道破,有些语塞,讪讪爬起,走到钟麒身边,抱拳拱手,说道:“我说笑着玩的。请问这位兄台,我能否在此坐一坐?”钟麒腾地站起身,走出去几步,又重重地坐下来,气鼓鼓地说道:“这里如此空旷,你想坐就坐,没来由地问我做什么?”

    孟去病又是一阵语塞,只得坐下,看了看天,日头清朗,白云朵朵,又看了看溪水,清冽碧绿,中有小鱼来回游动,搜肠刮肚想要起个话头,便故作赞叹,说道:“这位兄台,我看今日天气晴朗,此地景致颇佳,就连这溪水里的小鱼也是玩耍得甚是开心。”钟麒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数过了,这里总共有十八条小鱼,原本还有五条,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不妨一次都说完来。”

    孟去病委实有些气馁,心想:刑小天那舌灿莲花的本事我是学不来了。他索性径直说道:“其实我是想说,我们一起玩耍。”听说有伴陪着玩耍,钟麒眼睛一亮,站起身来,随即神情变得黯淡,又坐了下来,摇头说道:“我不能和你玩。”

    孟去病大感好奇,问道:“为什么?”钟麒说道:“我要陪我的好朋友一起玩呀,当然就不能和你一起玩。”孟去病问道:“你的好朋友在哪里呢?”钟麒说道:“他让我去抓小兔子,自己就不见了。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孟去病笑道:“他既是不见了,我们可以一起玩,等他回来,说不定我也能和他成为好朋友。”钟麒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鄙夷之情,说道:“就算我想和你玩,也要他同意的呀。否则他回来看到,若是不开心了怎么办?可见你这个人交朋友都是虚情假意的,你走吧,我不要和你玩。”

    孟去病觉得他这话说得既是极有道理,又是一腔胡搅蛮缠,偏就想不出来如何应对,挠了挠头,甚感无趣,只得站起身来,渐渐走远。他走回到大树旁,江南从树后闪身出来。孟去病朝她苦笑道:“我没本事和他做朋友。”

    江南急道:“你这个人脑子如此不灵光,将来怎么跟我爹学剑法?再去试试。”她二话不说,又是一把拎住了孟去病,使力丢了出去,这一回故意瞅准了钟麒的方位,径直丢了过去。

    钟麒闻听风声,双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平移开去数尺,孟去病噗通一声,跌在了他方才坐着的地方,这一下跌得甚重,隔了半晌爬不起来。钟麒看着,嘴里啧啧有声,说道:“你是不是把人家得罪得苦了,左丢你一下,右丢你一下,可怜得紧。”他旋即醒悟,低声说道:“丢你的是不是江南?你把她得罪了,这下可苦了哦。”言语当中甚是怜悯,他一边说,一边往周遭看看,显见得对江南颇为忌惮。

    孟去病有些气急败坏,说道:“我得罪了她,还不是因为你。”钟麒听了一愣,说道:“这和我有什么相干?”孟去病说道:“她看你没了朋友,一个人待着发闷,让我来陪你玩耍。你既是不肯和我玩耍,她当然把气都撒在我的身上。”

    钟麒听得有些发呆,虽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江南为什么突然示好于己,不过既是听说孟去病为江南所迫,却是情不自禁大起同病相怜之感,当即起身,说道:“那好吧,我陪你玩一会。”

    说起来孟去病自幼患有瘫症,既是不良于行,少年人种种上树捉鸟、下水捕鱼乃至官兵抓贼的玩乐竟是一样不会,而又样样艳羡,如今既是瘫症得治,初尝其味,当真是大呼过瘾,玩了一种又一种,玩了一遍又一遍,大有乐此不疲之势,倒把钟麒累得大摇其头,到最后只能求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道:“你这个人玩心太重,我实在是玩不动了。”

    孟去病正玩得忘乎所以、不亦乐乎,犹自喊道:“我们接下来玩什么?”钟麒连连摆手,说道:“不玩了,不玩了,我们玩了这许久,江南看到也不会怪你了,你还是走吧。”孟去病笑嘻嘻地说道:“现在我们算得上是朋友了吧,再玩一会嘛。”钟麒面色一肃,说道:“当然不算。我方才和你说过了,要等我的好朋友回来,他同意了,你才能和我们做好朋友。我已经陪你玩了许久,快走快走。”

    钟麒变得不耐烦起来,厉声喝斥,吓得孟去病赶忙快步离开,又走回到大树旁。江南正等到迫不及待,见他回来,笑道:“你和他玩了这许久,该成好朋友了吧?接下来,你就可以哄他出去玩。他是个傻子,玩心重的很,一听有的玩,必定什么都顾不上,就会跟你走的。”她这里说得兴高采烈,旋即看到孟去病面有难色,问道:“怎么了?”

    孟去病讷讷地说道:“方才是他在陪我玩。”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他到底是不是个傻子?”江南怒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你是个比傻子还要傻的傻子!你再去试试。”她不等孟去病再要分说,伸手朝他后颈抓落,孟去病虽想躲闪,却哪里躲得开,又被她拎起衣领,发力掷出。

    可怜孟去病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腾云驾雾,转眼又朝钟麒飞了过去。这一回钟麒似乎早有预料,竟不躲闪,使出“天罗地网”擒拿手,伸手将他接住,提在了手里,站起身来,笑起来,说道:“这倒是个有趣的玩法,把你丢来丢去。我也来玩一下。”

    孟去病就算是瘫症未愈的时候也不曾被人如麻袋一般丢来丢去,气得大喊,“放我下来!你敢丢我试试。”钟麒大笑道:“试试便试试。”说着话,他将孟去病轻轻放在了地上,自顾自又坐了下去。孟去病一愣,问道:“你怎么不丢我呢?”钟麒说道:“我那个好朋友说过,如果别人不想陪我玩,我就不该逼着人家陪我玩。我既认他做好朋友,他的话我总归要听的。你不想我丢你,我就不丢你了呗。”

    孟去病跌足叹道:“看来你们真的是很好的好朋友。”钟麒笑道:“你总算是明白了,看来还不算特别傻。”孟去病问道:“那他为什么自顾自走了?”钟麒想了想,说道:“我猜他是见我要娶娘子,想要送我一份大礼。”孟去病见他提及娘子眉开眼笑,心念一动,挨着他坐在了溪边,问道:“你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江家那位小姐?”

    钟麒眼睛瞪大,连连说道:“对呀,对呀。”孟去病问道:“喜欢到什么程度呀?”钟麒想了想,面有难色,说道:“我说不出来。”孟去病于这些男女情爱之事自是不懂,只是自幼耳闻目睹其父母感情甚笃,便问道:“是不是样样事情都让着她,绝计不会欺负她,只想着让她开心?”钟麒大点其头,顿时大有引为知己之感,可是旋即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孟去病问道:“哪里不够了?”钟麒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你的话还没有完全把这里说明白。我自己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只要能让我娘子开心,让我舍了性命也愿意。”孟去病被他说得一脸诚挚,颇受感动,叹道:“你已经说得很好了。”他心想:我爹虽是从来不说出来,不过他对我娘也是一般的想法吧。想起自己的爹娘,他心里一阵恻然。

    钟麒见他脸色不悦,拍了怕他肩膀,劝道:“我现在不和你做朋友,你莫要难过。我看出来,你这个人虽是有点傻,人却不坏。等我的好朋友回来,他一定肯和你做朋友,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