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背后有目光
---家，既是避风港，也是风声不断。
周六下午放了学。
爸爸终于不用上夜班了，可以一起在家迎元旦。
吴玉颜家迎元旦的方式，都是爸爸一个人炒10来个菜，然后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顿好的，再看个电视。
哥哥姐姐都回家了。
吴玉颜盼着这顿晚餐。有些欢欣雀跃。
她是真的馋了。
中午回家，爸爸还在睡觉。爷爷留了两块猪头肉给吴玉颜。
吴玉颜没有吃。那两块太可怜，她觉得自己和猪头肉一样可怜。
她从盘子里夹起两块肉，一起放进了留给爸爸的盘子里。
爷爷也喜欢吃肉，每次有肉，都会开心地满脸褶子，像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玉颜，有肉吃。”今天她中午回到家，就看到爷爷满脸褶子笑得很欢乐地说：“玉颜，快来，爷爷给你夹两块肉吃。”
她看着盘子里的肉，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上午语文课，她的作文被袁老师当着全班50来号人的面读了。这篇作文写的是她的父亲。这篇作文得了优秀。但是吴玉颜却觉得了难堪。本来被表扬还挺开心的，但是没有想到，当众阅读。
袁老师读完之后，高华标还专门借她的作文本看。
吴玉颜不会拒绝别人。她其实并不想借给他看的。但高华标说要借的时候，她还是拿给了他。
高华标个子不高，却喜欢坐在后面，喜欢和燕树国他们这群不爱学习的混在一起。但是吧，又显出一股子深沉劲，有些神秘，那时忧郁的男生招人。作文写得好的人更招人。
高华标作文写得和凌薇不相上下。尤其是记叙文和散文。有一次袁老师读完高华标的作文，夸高华标，在写作一路未来可期。凌薇更擅长议论文。
袁老师对高华标的这评语很高。所以高华标要看她的作文，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怕自己显得比人家还厉害似的。偶尔得一次优秀，还骄傲上了吗？！
高华标偏科，偏作文和物理。除此之外其他科都一般。
高华标课间很快就看完了吴玉颜的作文。文笔并不那么流畅，但是表达的东西有真情实感，写了自己父亲为了家里三个孩子能办户口，不敢休一个假，有机会去电缆厂食堂做个轻松的管理员，但是却在电缆厂一线卖力。三班倒，生活没有规律，身体不好，却强自撑着。
这其实都是吴玉颜自卑的地方。她和哥姐的户口，刚办到河中市。为了办户口，不仅爸爸起早贪黑，还送了人事科长好几次礼，请了科长好几次酒肉。酒席间，爸爸那讨好人求人办事的样子，让吴玉颜愤怒，极其愤怒。
让吴玉颜愤怒的还有爸爸的组长。就因为爸爸拒绝了给组长记账，这个组长就处处开始整爸爸。
可是吴玉颜没有办法。她只能幻想自己长大之后，如何报仇雪恨。帮爸爸扬眉吐气。
可是她不理解，爸爸为何不给组长记账呢？爸爸是初中毕业，毛笔字钢笔字都写得好。组长请他做点文字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好像是因为整个组对组长为人反感，爸爸也跟着组员们对组长表示不满，但人家其他人，没有明着跟组长对着干啊。爸爸这个人，太傻了，和组长结了仇。
两人的斗争愈演愈烈。后来都闹到了厂长那里，爸爸为了争口气，天天绞尽脑汁，就像两个人打架，一开始只是闹着玩，闹着闹着，越来越真。最后变成了仇家。变着法地斗。
反正吴玉颜特别想弄个麻袋，把那个组长装进去，揍一顿。
或者甚至看到爸爸气的样子，或被组长捉弄了，折磨了，吴玉颜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幻想各种那个组长的死法。比如不经意地被电死了。或者，被别人不小心撞死了。或者，怎样怎样。吴玉颜因此很痛苦。
袁老师读吴玉颜作文的时候，凌薇低头扶额认真的听着。
吴玉颜装作不经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她给凌薇讲过，父亲受的那些委屈，遭的那些罪。此时她感到更加得难堪。
有些苦，不讲出来，压抑，讲出来，后悔，觉得丢人。
高华标看完之后，微笑着对她说：“写得不错。”那笑明晃晃的。冬日白灿灿的照过来，吴玉颜看着头疼。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拿回作文本，扔进桌斗里，就出去了。
她不想面对这种窘迫了。
高华标吃惊地看着吴玉颜走出了教室。
吴玉颜走出教室门，低着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走廊上，郝红在那里大说特说，那些她和陌生人相处的二三事。
郝红特别喜欢拿腔拿调地讲话，一口京腔。她老家是BJ郊区的。
凌薇地道BJ人，也没有像郝红这样天天吊着那高昂的童音扯着京片。
郝红身材矮胖壮，但是也比吴玉颜高那么两分，一张娃娃脸，齐耳短发。
她不屑的看了吴玉颜一眼，更加捏紧了嗓子。
“哎呀~我特别喜欢和陌生人聊天。那些大爷都喜欢和我说话。有一次我遇到。。。”
吴玉颜感到压抑。大课间。课间20分钟。她还是去上个厕所吧。
没人主动和她打招呼。学习好，性格内向，简直是一种罪过。课间学习也是不行的。更是一种罪过。
她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她害怕课间。
只有上课的50分钟是幸福的，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想学的知识，跟着老师的话思考及回答问题。或者看自己喜欢的书，可以理直气壮地沉浸在书的世界。
第三节还是语文课，她一节课都没有看袁老师的眼睛。
同桌提醒了她好几次，说袁老师一直看她，很认真地看她，但是她很执拗地，就是一节课都没有看袁老师。一直低着头听讲。袁老师看她的样子，也不敢叫她回答问题。心里暗暗叹气。
第四节课是代数课，她刚找到一本很好看的物理书，她喜欢想那些原理，怎么用到现实生活中。严老师讲的代数整本书，她早就都会了。只好看别的书。严老师也不管她。严老师，是许兆言妈妈，许兆言妈妈只讲基础，不讲难题。后面坐着的那群男生很喜欢严老师的课。听得懂，都说许兆言妈妈讲得清楚明白。
吴玉颜和王鑫不喜欢。他俩是不听讲的。
严老师也不会问他们两个问题。初二吴玉颜参加河中市数学竞赛，问严老师一道数学题，严老师不会做。吴玉颜和王鑫一起研究了出来。那次竞赛，吴玉颜得了一等奖，王鑫三等奖。是整个学校唯二这次竞赛得奖的。吴玉颜考了满分，河中市仅有的一个满分。
严老师但凡稍微难一点的题，都不会讲。吴玉颜从那次问题之后，再也没有听过严老师的课，王鑫也一样。
许兆言戴着眼镜，他们班戴眼镜的人特别少。越发显得许兆言书生气，他还特别喜欢搞笑。
初一的时候，许兆言喜欢吴玉颜，初二严老师教代数课后，许兆言看到吴玉颜上课的样子，再也喜欢不起来。吴玉颜再好看，他也不喜欢了。
他想建议妈妈不要上初三一班的课。几次张嘴，都说不出口。
许兆言知道妈妈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也知道妈妈辅导不了吴玉颜这样的学生。
许兆言初一的时候，和吴玉颜说过很多话。
许兆言物理也不错。课间他看到吴玉颜桌上放着一本《初中物理》，他也有，早在初二，他和高华标一起研究过这上面的每一个实验。
许兆言最怕几何。几何张老师，可能因为他妈妈的关系，一上课，总是先把他叫起来，
“许兆言，请回答，30°角的正弦余弦正切余切？”
搞得许兆言特别紧张。只要是几何课，他在课前，就是不停地背定理，记数学公式。
上课的头3分钟，他总是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问题。
全班也总是被他地结巴，搞得哄堂大笑。
他结巴完，也跟着笑。宽脸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但是许兆言在代数课上，是不吭声的。他压力巨大。
他仔细听妈妈讲课，害怕妈妈讲错，被吴玉颜发现。他不知道吴玉颜早就一分钟的代数课都不听了。
曾经有一次，妈妈讲错了，吴玉颜当堂指了出来。当时许兆言白皙的皮肤，整个红了。
又一节代数课安然无恙地上完。
许兆言听到下课铃响起，不由自主地，两个酒窝一层层绽开。这个时候的许兆言像一个小丑。
而吴玉颜一直在一种低沉的情绪中熬到了放学。
中午饥肠辘辘回到家。
妈妈在电缆厂食堂上班，带回家几个馒头和一盘肉渣炒白菜。
妈妈勤劳能干。但是不会做饭。
吴玉颜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白菜。白菜油大，很香，激起了她的食欲。
黄河北边家家有暖气。她家也是。非常暖和。外面很冷，气温1°左右。在家里，她可以脱下外面的厂服，只穿着二姨做的红棉袄。缎面的，衬着吴玉颜的脸越发白净。
吴玉颜妈妈经常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喜欢着。
自己生的啊，真好看。吴玉颜妈妈说不出的喜欢。
吴玉颜受不了妈妈这么看自己。她赶紧吃完饭，去睡午觉。
吴玉颜爱睡觉。冬天中午都会睡至少一个小时。
总是紧紧张张地起来，去上学。他们班只有她一个人睡午觉。
下午2：00上学，她通常睡到1：50.而大部分同学，1：30就到学校了。
学校离家5分钟路程。
下午她带着给凌薇的贺卡。别的同学她也送了。
基本上，都是回送的。高华标、燕树国、王鑫、闻一芳、尹烨华，加上张莉送的。
她一共收到6张贺卡。
大家都不是那么富裕。吴玉颜也买了一套明信片，最便宜的，都是明星黑白照。
她回送了6张。还剩6张。她想了想，下午放学前，找课间，又送给了同桌金铁霖、李丽、张君雪、高燕（她左边的女生，学习一般，做人善良温和，几次借给她手绢擦鼻涕，吴玉颜重度鼻炎，有时一块手绢不够用。）、许兆言（初一同桌过）、方云（和张莉一样，早晨上学会一起结伴，学习超级差，吴玉颜给方云讲数学题，方云怎么都学不会，但是特别认真。就是不会。）
很快，她又收到6张贺卡。
而凌薇收到的贺卡，太多了，除了全班都送了，外班也有过来送的。凌薇桌上堆满了贺卡。高高的一叠。各种贺卡。
吴玉颜悄无声息地走到凌薇课桌前，把贺卡也放在那堆贺卡上面。
吴玉颜，她在送给凌薇的贺卡上写着：
我终日追逐着你的身影，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看你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听你唱歌，喜欢你写的作文，喜欢你画的画，喜欢你做的一切！希望你能把我看作你最好的好朋友。友谊长存。
凌薇晚上回到家，才看到这段话，吴玉颜用糖纸做了几朵花，贴在一张硬卡纸上，这段话写在硬卡纸上，是鞋盒子上剪下来的，折叠成贺卡的样子，除了写字的地方，贴满了糖纸。
吴玉颜因为凌薇，喜欢上了捡糖纸。凌薇经常和尹烨华一起在路上，垃圾桶里，捡糖纸。
攒了很多，各种颜色的糖纸。
吴玉颜也偷偷捡了很多。她是为了给凌薇才捡的，她也觉得捡糖纸这件事很美好。
好像看过的一个作家写过，喜欢捡漂亮的糖纸。这是文人雅事。
薛飞和邢质斌熟悉的声音中，爸爸做着元旦大餐。
新闻联播结束。吴玉颜和哥姐帮爸爸把菜上桌。
每年元旦，必有一份吴玉颜心心念念的火腿片，大葱炒鸡蛋，及猪肉炒蒜苔，驴肠，白菜炒肉片，等等10来个菜。
耳边，韦唯高昂的歌声《跨入九十年代》，主持人卢静：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进入20世纪90年代了。
8点过一点，吴玉颜全家围坐在撑起的圆桌边正吃着大餐的时候，有人敲门。
吴玉颜心跳了起来。她不知道凌薇看了她的话会说什么。
她预感到这是凌薇在敲门。
妈妈要去开门。吴玉颜制止了。
她匆忙站起来，嘴里的火腿赶紧咽下去，连声说：“妈妈，我去开门，别管了。”
吴玉颜心跳着打开门，果真是凌薇。
凌薇眼睛红红的。
送给吴玉颜一张贺卡，说了句：“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就走了。
吴玉颜兴奋地拿着沉甸甸的贺卡，到自己房间，压在枕头下面。
然后快速跑到父母兼客厅的卧室，坐在圆桌边，继续吃饭。
爷爷背对着电视坐着，爷爷看不懂电视，总被电视里的声音吓得不行。
爷爷一个人坐在家里，吴玉颜给他打开电视，总会把爷爷吓得，喊着：里面别着火了。
吴玉颜喜欢这样逗爷爷。
吴玉颜对着电视坐的。妥妥的坐在最佳看电视位置。
吴玉颜坐稳当了。爸爸说她：“怎么不请凌薇一起吃？”
吴玉颜回：“人家怎么会这个时候吃咱家饭？”
家里人听出来了是凌薇。
大家都知道凌薇。是河中市电缆厂子弟学校校长的女儿。
姐姐是厂校第一个考上河中市一中的。
姐姐这届，是凌校长来学校之后的第一届毕业生。
这届毕业生，两个考上了省会中专。一个考上了一中。
一下子在河中市火了起来。
河中市辖制县5个，初中几十所。
一中是最好的高中。有自己的初中。招收外校子弟名额有限。
每年考上的都是风毛菱角。而且姐姐这届开始，市一中的分数线，第一次高过了中专分数线。
600分的满分，520分上一中线。
爸爸妈妈都对凌校长非常感激。他的管理令厂校焕然一新。
教师们干劲十足，教学上能力有限的老师，几乎全部调到了行政及后勤。
初一遇到的语文老师，上课只会抖腿，及写五行。大家起了个外号，叫他“章五行”
章五行，上课不看学生，眼睛朝着天上看，自说自话，不提问，只管写一条讲一条。
简单说来，1生字词2段落大意3中心思想4写作手法5你学会了什么
5从不问你学会了什么，是他写你学会了什么。
应该是凌薇的功劳，章五行只教了一学期语文，就调到办公室端茶倒水了。
世事难料。N多年后，章五行变成了章校长。
元旦晚会热热闹闹。吴玉颜心里也热热闹闹的。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晚餐结束。
爸爸规矩大。晚会不结束，是不让任何一个人下饭桌地。
爸爸讲究这个。
吴玉颜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听着里面的歌。
哥哥发现了吴玉颜的七上八下。
喜欢逗这个小妹妹：“二妹，凌薇找你干什么来了？”
吴玉颜姐姐叫吴明颜，哥哥叫吴杰。
哥哥的名字是舅舅起的，妈妈生哥哥时在娘家生的。舅舅喜欢单字名。本来吴明颜叫吴馨的，交通不便利，当舅舅给姐姐起的名字传过来时，姐姐吴明颜的名字已经叫起来了。
姐姐小名：明明。
吴玉颜小名就是：玉玉。
每次数学题中小明如何。大家都会看着吴明颜笑。
舅舅家那边的人叫吴明颜，通常都是叫馨馨。
姐姐很遗憾，她喜欢吴馨这个名字。
而吴玉颜，舅舅没有给她起名字。妈妈直接叫了吴玉颜。
吴玉颜张嘴对着吴杰，不出声只做口型地说：“不告诉你。”
吴玉颜有朋友，吴杰替她高兴。吴杰早就发现这个小妹妹在外面极其内向。在家里还好。
吃饱饭。一大家子6口人，一起打牌。
吴玉颜终于忘记了贺卡的事情。打牌打的风生水起。
吴明颜比吴玉颜更喜欢算牌。
爸爸也喜欢算牌。爸爸和吴明颜斗上了。
吴玉颜赢不赢无所谓。吴杰也是。
妈妈是监督员，但凡发现谁有偷看牌的现象，就让他额外进贡赢家一张最大牌。
一直玩到了12点。
外面鞭炮声震天响。
吴玉颜跑到院子里和哥哥一起也放了一挂鞭，这个元旦才结束。
终于可以回房睡觉了。
回到房中，吴明颜啪就关了灯。
她俩的卧室只有头顶一盏灯，也是爸爸想办法从招待所薅来的。
吴玉颜无语地摸着贺卡，睡着了。
只能早晨醒来再看。
1990年1月1日就这样到来了。
周六下午放了学。
爸爸终于不用上夜班了，可以一起在家迎元旦。
吴玉颜家迎元旦的方式，都是爸爸一个人炒10来个菜，然后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顿好的，再看个电视。
哥哥姐姐都回家了。
吴玉颜盼着这顿晚餐。有些欢欣雀跃。
她是真的馋了。
中午回家，爸爸还在睡觉。爷爷留了两块猪头肉给吴玉颜。
吴玉颜没有吃。那两块太可怜，她觉得自己和猪头肉一样可怜。
她从盘子里夹起两块肉，一起放进了留给爸爸的盘子里。
爷爷也喜欢吃肉，每次有肉，都会开心地满脸褶子，像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玉颜，有肉吃。”今天她中午回到家，就看到爷爷满脸褶子笑得很欢乐地说：“玉颜，快来，爷爷给你夹两块肉吃。”
她看着盘子里的肉，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上午语文课，她的作文被袁老师当着全班50来号人的面读了。这篇作文写的是她的父亲。这篇作文得了优秀。但是吴玉颜却觉得了难堪。本来被表扬还挺开心的，但是没有想到，当众阅读。
袁老师读完之后，高华标还专门借她的作文本看。
吴玉颜不会拒绝别人。她其实并不想借给他看的。但高华标说要借的时候，她还是拿给了他。
高华标个子不高，却喜欢坐在后面，喜欢和燕树国他们这群不爱学习的混在一起。但是吧，又显出一股子深沉劲，有些神秘，那时忧郁的男生招人。作文写得好的人更招人。
高华标作文写得和凌薇不相上下。尤其是记叙文和散文。有一次袁老师读完高华标的作文，夸高华标，在写作一路未来可期。凌薇更擅长议论文。
袁老师对高华标的这评语很高。所以高华标要看她的作文，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怕自己显得比人家还厉害似的。偶尔得一次优秀，还骄傲上了吗？！
高华标偏科，偏作文和物理。除此之外其他科都一般。
高华标课间很快就看完了吴玉颜的作文。文笔并不那么流畅，但是表达的东西有真情实感，写了自己父亲为了家里三个孩子能办户口，不敢休一个假，有机会去电缆厂食堂做个轻松的管理员，但是却在电缆厂一线卖力。三班倒，生活没有规律，身体不好，却强自撑着。
这其实都是吴玉颜自卑的地方。她和哥姐的户口，刚办到河中市。为了办户口，不仅爸爸起早贪黑，还送了人事科长好几次礼，请了科长好几次酒肉。酒席间，爸爸那讨好人求人办事的样子，让吴玉颜愤怒，极其愤怒。
让吴玉颜愤怒的还有爸爸的组长。就因为爸爸拒绝了给组长记账，这个组长就处处开始整爸爸。
可是吴玉颜没有办法。她只能幻想自己长大之后，如何报仇雪恨。帮爸爸扬眉吐气。
可是她不理解，爸爸为何不给组长记账呢？爸爸是初中毕业，毛笔字钢笔字都写得好。组长请他做点文字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好像是因为整个组对组长为人反感，爸爸也跟着组员们对组长表示不满，但人家其他人，没有明着跟组长对着干啊。爸爸这个人，太傻了，和组长结了仇。
两人的斗争愈演愈烈。后来都闹到了厂长那里，爸爸为了争口气，天天绞尽脑汁，就像两个人打架，一开始只是闹着玩，闹着闹着，越来越真。最后变成了仇家。变着法地斗。
反正吴玉颜特别想弄个麻袋，把那个组长装进去，揍一顿。
或者甚至看到爸爸气的样子，或被组长捉弄了，折磨了，吴玉颜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幻想各种那个组长的死法。比如不经意地被电死了。或者，被别人不小心撞死了。或者，怎样怎样。吴玉颜因此很痛苦。
袁老师读吴玉颜作文的时候，凌薇低头扶额认真的听着。
吴玉颜装作不经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她给凌薇讲过，父亲受的那些委屈，遭的那些罪。此时她感到更加得难堪。
有些苦，不讲出来，压抑，讲出来，后悔，觉得丢人。
高华标看完之后，微笑着对她说：“写得不错。”那笑明晃晃的。冬日白灿灿的照过来，吴玉颜看着头疼。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拿回作文本，扔进桌斗里，就出去了。
她不想面对这种窘迫了。
高华标吃惊地看着吴玉颜走出了教室。
吴玉颜走出教室门，低着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走廊上，郝红在那里大说特说，那些她和陌生人相处的二三事。
郝红特别喜欢拿腔拿调地讲话，一口京腔。她老家是BJ郊区的。
凌薇地道BJ人，也没有像郝红这样天天吊着那高昂的童音扯着京片。
郝红身材矮胖壮，但是也比吴玉颜高那么两分，一张娃娃脸，齐耳短发。
她不屑的看了吴玉颜一眼，更加捏紧了嗓子。
“哎呀~我特别喜欢和陌生人聊天。那些大爷都喜欢和我说话。有一次我遇到。。。”
吴玉颜感到压抑。大课间。课间20分钟。她还是去上个厕所吧。
没人主动和她打招呼。学习好，性格内向，简直是一种罪过。课间学习也是不行的。更是一种罪过。
她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她害怕课间。
只有上课的50分钟是幸福的，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想学的知识，跟着老师的话思考及回答问题。或者看自己喜欢的书，可以理直气壮地沉浸在书的世界。
第三节还是语文课，她一节课都没有看袁老师的眼睛。
同桌提醒了她好几次，说袁老师一直看她，很认真地看她，但是她很执拗地，就是一节课都没有看袁老师。一直低着头听讲。袁老师看她的样子，也不敢叫她回答问题。心里暗暗叹气。
第四节课是代数课，她刚找到一本很好看的物理书，她喜欢想那些原理，怎么用到现实生活中。严老师讲的代数整本书，她早就都会了。只好看别的书。严老师也不管她。严老师，是许兆言妈妈，许兆言妈妈只讲基础，不讲难题。后面坐着的那群男生很喜欢严老师的课。听得懂，都说许兆言妈妈讲得清楚明白。
吴玉颜和王鑫不喜欢。他俩是不听讲的。
严老师也不会问他们两个问题。初二吴玉颜参加河中市数学竞赛，问严老师一道数学题，严老师不会做。吴玉颜和王鑫一起研究了出来。那次竞赛，吴玉颜得了一等奖，王鑫三等奖。是整个学校唯二这次竞赛得奖的。吴玉颜考了满分，河中市仅有的一个满分。
严老师但凡稍微难一点的题，都不会讲。吴玉颜从那次问题之后，再也没有听过严老师的课，王鑫也一样。
许兆言戴着眼镜，他们班戴眼镜的人特别少。越发显得许兆言书生气，他还特别喜欢搞笑。
初一的时候，许兆言喜欢吴玉颜，初二严老师教代数课后，许兆言看到吴玉颜上课的样子，再也喜欢不起来。吴玉颜再好看，他也不喜欢了。
他想建议妈妈不要上初三一班的课。几次张嘴，都说不出口。
许兆言知道妈妈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也知道妈妈辅导不了吴玉颜这样的学生。
许兆言初一的时候，和吴玉颜说过很多话。
许兆言物理也不错。课间他看到吴玉颜桌上放着一本《初中物理》，他也有，早在初二，他和高华标一起研究过这上面的每一个实验。
许兆言最怕几何。几何张老师，可能因为他妈妈的关系，一上课，总是先把他叫起来，
“许兆言，请回答，30°角的正弦余弦正切余切？”
搞得许兆言特别紧张。只要是几何课，他在课前，就是不停地背定理，记数学公式。
上课的头3分钟，他总是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问题。
全班也总是被他地结巴，搞得哄堂大笑。
他结巴完，也跟着笑。宽脸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但是许兆言在代数课上，是不吭声的。他压力巨大。
他仔细听妈妈讲课，害怕妈妈讲错，被吴玉颜发现。他不知道吴玉颜早就一分钟的代数课都不听了。
曾经有一次，妈妈讲错了，吴玉颜当堂指了出来。当时许兆言白皙的皮肤，整个红了。
又一节代数课安然无恙地上完。
许兆言听到下课铃响起，不由自主地，两个酒窝一层层绽开。这个时候的许兆言像一个小丑。
而吴玉颜一直在一种低沉的情绪中熬到了放学。
中午饥肠辘辘回到家。
妈妈在电缆厂食堂上班，带回家几个馒头和一盘肉渣炒白菜。
妈妈勤劳能干。但是不会做饭。
吴玉颜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白菜。白菜油大，很香，激起了她的食欲。
黄河北边家家有暖气。她家也是。非常暖和。外面很冷，气温1°左右。在家里，她可以脱下外面的厂服，只穿着二姨做的红棉袄。缎面的，衬着吴玉颜的脸越发白净。
吴玉颜妈妈经常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喜欢着。
自己生的啊，真好看。吴玉颜妈妈说不出的喜欢。
吴玉颜受不了妈妈这么看自己。她赶紧吃完饭，去睡午觉。
吴玉颜爱睡觉。冬天中午都会睡至少一个小时。
总是紧紧张张地起来，去上学。他们班只有她一个人睡午觉。
下午2：00上学，她通常睡到1：50.而大部分同学，1：30就到学校了。
学校离家5分钟路程。
下午她带着给凌薇的贺卡。别的同学她也送了。
基本上，都是回送的。高华标、燕树国、王鑫、闻一芳、尹烨华，加上张莉送的。
她一共收到6张贺卡。
大家都不是那么富裕。吴玉颜也买了一套明信片，最便宜的，都是明星黑白照。
她回送了6张。还剩6张。她想了想，下午放学前，找课间，又送给了同桌金铁霖、李丽、张君雪、高燕（她左边的女生，学习一般，做人善良温和，几次借给她手绢擦鼻涕，吴玉颜重度鼻炎，有时一块手绢不够用。）、许兆言（初一同桌过）、方云（和张莉一样，早晨上学会一起结伴，学习超级差，吴玉颜给方云讲数学题，方云怎么都学不会，但是特别认真。就是不会。）
很快，她又收到6张贺卡。
而凌薇收到的贺卡，太多了，除了全班都送了，外班也有过来送的。凌薇桌上堆满了贺卡。高高的一叠。各种贺卡。
吴玉颜悄无声息地走到凌薇课桌前，把贺卡也放在那堆贺卡上面。
吴玉颜，她在送给凌薇的贺卡上写着：
我终日追逐着你的身影，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看你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听你唱歌，喜欢你写的作文，喜欢你画的画，喜欢你做的一切！希望你能把我看作你最好的好朋友。友谊长存。
凌薇晚上回到家，才看到这段话，吴玉颜用糖纸做了几朵花，贴在一张硬卡纸上，这段话写在硬卡纸上，是鞋盒子上剪下来的，折叠成贺卡的样子，除了写字的地方，贴满了糖纸。
吴玉颜因为凌薇，喜欢上了捡糖纸。凌薇经常和尹烨华一起在路上，垃圾桶里，捡糖纸。
攒了很多，各种颜色的糖纸。
吴玉颜也偷偷捡了很多。她是为了给凌薇才捡的，她也觉得捡糖纸这件事很美好。
好像看过的一个作家写过，喜欢捡漂亮的糖纸。这是文人雅事。
薛飞和邢质斌熟悉的声音中，爸爸做着元旦大餐。
新闻联播结束。吴玉颜和哥姐帮爸爸把菜上桌。
每年元旦，必有一份吴玉颜心心念念的火腿片，大葱炒鸡蛋，及猪肉炒蒜苔，驴肠，白菜炒肉片，等等10来个菜。
耳边，韦唯高昂的歌声《跨入九十年代》，主持人卢静：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进入20世纪90年代了。
8点过一点，吴玉颜全家围坐在撑起的圆桌边正吃着大餐的时候，有人敲门。
吴玉颜心跳了起来。她不知道凌薇看了她的话会说什么。
她预感到这是凌薇在敲门。
妈妈要去开门。吴玉颜制止了。
她匆忙站起来，嘴里的火腿赶紧咽下去，连声说：“妈妈，我去开门，别管了。”
吴玉颜心跳着打开门，果真是凌薇。
凌薇眼睛红红的。
送给吴玉颜一张贺卡，说了句：“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就走了。
吴玉颜兴奋地拿着沉甸甸的贺卡，到自己房间，压在枕头下面。
然后快速跑到父母兼客厅的卧室，坐在圆桌边，继续吃饭。
爷爷背对着电视坐着，爷爷看不懂电视，总被电视里的声音吓得不行。
爷爷一个人坐在家里，吴玉颜给他打开电视，总会把爷爷吓得，喊着：里面别着火了。
吴玉颜喜欢这样逗爷爷。
吴玉颜对着电视坐的。妥妥的坐在最佳看电视位置。
吴玉颜坐稳当了。爸爸说她：“怎么不请凌薇一起吃？”
吴玉颜回：“人家怎么会这个时候吃咱家饭？”
家里人听出来了是凌薇。
大家都知道凌薇。是河中市电缆厂子弟学校校长的女儿。
姐姐是厂校第一个考上河中市一中的。
姐姐这届，是凌校长来学校之后的第一届毕业生。
这届毕业生，两个考上了省会中专。一个考上了一中。
一下子在河中市火了起来。
河中市辖制县5个，初中几十所。
一中是最好的高中。有自己的初中。招收外校子弟名额有限。
每年考上的都是风毛菱角。而且姐姐这届开始，市一中的分数线，第一次高过了中专分数线。
600分的满分，520分上一中线。
爸爸妈妈都对凌校长非常感激。他的管理令厂校焕然一新。
教师们干劲十足，教学上能力有限的老师，几乎全部调到了行政及后勤。
初一遇到的语文老师，上课只会抖腿，及写五行。大家起了个外号，叫他“章五行”
章五行，上课不看学生，眼睛朝着天上看，自说自话，不提问，只管写一条讲一条。
简单说来，1生字词2段落大意3中心思想4写作手法5你学会了什么
5从不问你学会了什么，是他写你学会了什么。
应该是凌薇的功劳，章五行只教了一学期语文，就调到办公室端茶倒水了。
世事难料。N多年后，章五行变成了章校长。
元旦晚会热热闹闹。吴玉颜心里也热热闹闹的。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晚餐结束。
爸爸规矩大。晚会不结束，是不让任何一个人下饭桌地。
爸爸讲究这个。
吴玉颜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听着里面的歌。
哥哥发现了吴玉颜的七上八下。
喜欢逗这个小妹妹：“二妹，凌薇找你干什么来了？”
吴玉颜姐姐叫吴明颜，哥哥叫吴杰。
哥哥的名字是舅舅起的，妈妈生哥哥时在娘家生的。舅舅喜欢单字名。本来吴明颜叫吴馨的，交通不便利，当舅舅给姐姐起的名字传过来时，姐姐吴明颜的名字已经叫起来了。
姐姐小名：明明。
吴玉颜小名就是：玉玉。
每次数学题中小明如何。大家都会看着吴明颜笑。
舅舅家那边的人叫吴明颜，通常都是叫馨馨。
姐姐很遗憾，她喜欢吴馨这个名字。
而吴玉颜，舅舅没有给她起名字。妈妈直接叫了吴玉颜。
吴玉颜张嘴对着吴杰，不出声只做口型地说：“不告诉你。”
吴玉颜有朋友，吴杰替她高兴。吴杰早就发现这个小妹妹在外面极其内向。在家里还好。
吃饱饭。一大家子6口人，一起打牌。
吴玉颜终于忘记了贺卡的事情。打牌打的风生水起。
吴明颜比吴玉颜更喜欢算牌。
爸爸也喜欢算牌。爸爸和吴明颜斗上了。
吴玉颜赢不赢无所谓。吴杰也是。
妈妈是监督员，但凡发现谁有偷看牌的现象，就让他额外进贡赢家一张最大牌。
一直玩到了12点。
外面鞭炮声震天响。
吴玉颜跑到院子里和哥哥一起也放了一挂鞭，这个元旦才结束。
终于可以回房睡觉了。
回到房中，吴明颜啪就关了灯。
她俩的卧室只有头顶一盏灯，也是爸爸想办法从招待所薅来的。
吴玉颜无语地摸着贺卡，睡着了。
只能早晨醒来再看。
1990年1月1日就这样到来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