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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龙墓地狱第七层

    无数鬼魂痴缠于他,但凡靠近他的,无不化作邪淫诱惑,再无其他。

    七弑太阳穴青筋暴起,他捏紧拳头,一刻不肯放松,他充满了愤慨,为何是自己经受此般折磨,真是恶心又辱没灵魂,哪有所谓公平。

    “我不会妥协。”

    想着自己曾经的样子,他振作起来,咬紧牙关隔绝一切入侵,几乎无休无止的不眠,终于熬过最艰难的时刻。

    脑海中再次响起佛经。

    “众生本静,唯因不识前尘是幻。

    妄起贪嗔,奔波不修,皆为前尘所劳。

    由此尘劳,转受皆苦。

    今修学三昧,即为出尘劳也。

    当知女色男色即尘也,贪诸即劳也。

    欲出尘劳,而不持霪戒,犹如抱冰求暖。”

    “一切都是虚妄。”他闭上眼,清净许多。

    在暴恶诡念中,七弑体会到了一句话:屠龙者,终成恶龙。

    虽是如此,可他绝不想因为对折磨的拜服,为求安宁而念佛脱困。

    七弑骨子里依旧有着不灭血性,他开始思索,什么是心中的正义。

    硬撑对他而言已经不难了,可只有真正通彻,才能真正获得灵魂的出口。

    那一句忏悔罪业的佛经,他始终没有念出口。

    在最极致的情况下,七弑不动如山,宛如一块顽石,坐镇于灼烤之中。

    第六层血池,

    带着思索,他来到了第六层,此时的七弑已然不再年轻,他脸上有了沧桑的痕迹,眼底总是泛起困顿。

    他曾经如风的步履,此刻变得缓慢,拂面青丝也像是风雪交杂,长出了丝丝银发。

    第六层有一座虚妄血池,进入其中则与束缚、困苦相伴。

    七弑走进血池里,说是血池,或许是更大的一场虚幻。

    这里是一间小屋,屋内只有一张床,洁白无瑕的绸缎,柔软如羽的枕陪伴他,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景致,无人打扰,清闲自在。

    “好暖。”

    他钻入被窝,难得的感受到温暖。

    身体感到温暖,心智便受到迷惑,他好像又感受到了爱的相随,听到了龙墓城里,人们快乐的笑声。

    “就这样也好。”

    他获得了安慰,浑浑噩噩度日,不想再有变动。

    灵魂几乎要因此沉没、长眠,又挣扎着醒来。

    不知道为何,七弑依旧无法彻底安心自在,总是鞭策自己:“不能睡去。”

    他自言自语,觉得自我还存在,亦觉得自我变了,失去了不停歇的追寻,失去了满心的热忱,连愤恨都提不起精神。

    日日夜夜里,几乎快要忘了那一轮无暇的满月。

    可他的心,那颗白龙后裔的初心,怎会就此没落。

    在某个夜晚,他好像梦到了Jn,醒来后心口生疼,咳嗽间,肺也跟着牵痛,原来难以遏制的,依旧是心中的思念。

    忘不了,也放不下。

    没了月光,他就想着纯白的冰雪,印象中,与爱侣相遇那一年,城中下着扑簌的白雪,雪地里有一行足迹,那是她来的路。

    他伸出手,却捉不住任何,她好像已经走远了。

    不由得啜泣,却落不下一滴泪,仿佛活死人。

    …

    耳畔响起元尘的声音,问他:“七弑,你是否愿意皈依?”

    “皈依又如何,不皈依又如何?念经如何,不念经又有什么改变?”

    他这么回答,想要嘲讽,嘴边却牵不起半分笑意。

    七弑皈依了。

    他剃去长发,穿上月白色的僧袍布衣,开始念诵长经,日复一日。

    或许有点事做也是好的,至少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却不知道除此之外,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他念起了曾经不屑一顾的佛经,尤其是那些忏悔相关的经文,可是当他开口念及时,体内的恶魂开始震颤,这些经文似利器,让他们难以遁形。

    七弑感受到了内心真正的热,久违的赤忱,那股劲儿,开始回归,他依旧年轻。

    他虽不懂缘故,也受到激发,开始打起精神日夜诵经,感受着佛智里的奥义。

    当他念满七万遍,原本是为束缚的念头,烟消云散。

    当他念满二十一万遍,身边突然响起经咒声声。

    那天正好是阳历十二月十五日。

    小屋的门顿然打开,七弑离开了禁锢思念的“血池”,顺着阶梯走上地藏殿。

    他好久没有看过月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哪怕地藏殿只是透着阴风,门外铺洒进来一层白色的印记,他也很是满足。

    一身僧衣,与他如今被打磨过的心相契合,脚上穿着旧色布履,让他倍感踏实。

    只是那一身宏盛之气,仍旧藏不住。

    经历过生死、穿越了万劫不复,在地狱苦海中挣扎涅槃的灵魂,只会更加笃定自若。

    七弑来到了地藏王脚边,上了一柱香火。

    清香袅袅,怨恨嗔恶,都在一念间放下。

    摇曳的烛火显得虚幻,隐约中,他好像看到了觋夜,他朝自己笑着,很快,他背后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很是年少,穿着也是与他格格不入,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打扮,牛仔裤,白T恤,印着现代卡通图案的卫衣。

    只是她的神色,熟悉不已,让他难以移开双眼。

    柔顺的长发,鹅蛋脸、高挺的鼻梁,孱薄的嘴唇似要说些什么,她看似柔弱,却掩不住坚定从容,骨子里一定是强大的。

    看到自己的一刻,她漂亮的眼眸落下两行泪,泪水浇不灭热烈,那份炙热,无比灵动,霎时烙在心间。

    他终于想起了昔日的恋人Jn。

    正是今生的虞初。

    烛光将他与阳世间隔开,更与自己的爱人离间;他想要靠近她,却无法逾越这道鸿沟;

    他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她再次消失。

    虞初的影像不见了,可七弑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所有深情与记忆,如海潮汹涌而至,在他以为沉寂的心中奔涌、暗流。

    七弑再也无法专注念佛,他期待再见她一面,终日沉醉于思恋中,思之乱心,爱若夹杂着宏业,也会迷情。

    他开始被私情牵引,滋生了欲念。

    心中再无清净,全是杂念,想要见到她的念,想要脱离地狱的念,想要自由,要回归最初的念,甚至与Jn男欢女爱的念,拉扯着他不得安生。

    一旦有了情绪,一旦生了欲,七弑再也无法忍受此时此地的寂静了。

    他要离开,他到处碰碰撞撞,想尽一切办法,哪怕痴狂、哪怕嗔恨。都要离开。

    可最终,只换来了身心俱疲,佛经依故,血池的一切,几乎让人认命。

    熬着吧,至少他还有思念,他开始写写画画,画她的轮廓,写曾经的种种。

    可第二天,纸上的她,他们的故事,又再次化作了佛经。

    看似恬淡的四年最为漫长。

    终于,他来到了第七层,这一层叫做欲果。

    这儿与第一层虫噬无异,黑暗的深渊中,有一池浅水。

    只是,浅水里的巨石,已经长成了高耸的练功台。

    远看是纯白的石雕水柱,将他托举到深渊的高处。近观,又雕刻着无数乘云的小佛像,仿佛一座纯白的舍利塔。

    在这儿,七弑可以透过深渊洞顶,看到皎洁的月光,也能呼吸到月下清风。

    他依旧思念着她,于是念佛经。

    他念:

    “观身非身,镜像水月,

    观心无相,光明皎洁。

    …

    内心不起,外境不生,

    但凡有相,不是本真。

    …

    善恶之境,随心转变,

    凡圣之形,应念而现。

    他又念:“七万二千脉,依心八瓣生,

    其含万象,遍布全身,

    须臾返照,纷然一心,

    炽盛生光,合道自然。

    三世十方诸佛,化作空行勇父,俱生大乐受觉

    秽体释然,融于空净,灿烂无染。”

    他开始层层思悟:

    “心注眼,眼注心,无云清空,自身亦空。”

    心明则眼神不散,眼明则如晴朗天空,自身无边无际。

    “乐、明、无念不可执着。”

    执着于乐之极,流转欲界,执着于明之极,流转色界,执着于无念之极,流转愚界。

    …

    “一切都是虚妄,唯有心,心即是法。”

    又过了许久,地狱世三年,人间或才十五个日夜。

    沉浸于修佛中的七弑破除了欲障,已然是清净无碍。

    七弑的修劫已经到了临界点,禹风寻心魔所化成的影子,本在世间继续嗜杀,今日也放下了嗔恨,凭着一份通悟,来到了圣境雪山。

    影子在觋夜当年寻元尘帮助之地停留,他长久的跪在禅修洞外。

    地藏王的洞窟,今朝换做莲花生大师,佛虽不是曾经的佛,可又何须区分每位佛的不同?

    天下大同,神佛大同,人世大同。

    佛说:“复一切众生,如我无异。”

    …

    愿消三障诸烦恼,

    愿得智慧真明了,

    普愿罪障息消除,

    世世常行菩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