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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153关帝庙大殿

    殿宇宏伟,气宇轩昂。

    周秀英跨过大门,来到大殿,拾级而上。

    高大、庄严的关帝像,脸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三柳长须,端然而坐。左侧的周仓像,豹头环眼,黑脸乌须,抱青龙偃月刀,牵赤兔马。

    周秀英点一炷香。

    香烟缭绕。

    她跪下,合掌祷告:“关老爷在上:小女周秀英拜上!求您老人家保佑大元帅、潘将军、战友们、乡亲们在天之灵!我周秀英发誓荡尽清妖洋鬼,夺回华夏大好江山!”

    她似乎听见座上飘下似不可闻的声音:“起亮?不!”

    她起身辨认。孰料一阵倦意袭来。

    朦胧中,周仓放开青龙偃月刀和赤兔马,走到她跟前,塞给她一支竹签。

    她定睛细看。

    特写镜头:竹签:断流拆桥滞“不清”,退扼小河防偷营;偏留小桥荡妖孽,佑汝携民投“太平”。(拍摄时繁体字竖写)

    她对周仓说:“大将军,我是青浦白鹤人,白鹤离黄渡才十里路,我自小在黄渡习武,太熟悉黄渡了。我画地图给大将军看。”

    她走到香炉前,蹲下,用竹签在香灰上画防御地图。

    (她的画外音:这两条吴淞江形成的喇叭口,方圆不过四五里地,追兵过江,挤在喇叭口里,人马越多,越施展不开,确实是我军一块形胜之地。要去白鹤,必须通过这条沟通两江的窄河,走十里路,在四江口摆渡。我军只要拆光桥梁,切断江面,藏匿船只,退守窄河西岸,就可以阻滞追兵,争取时间,休整部队,武装乡亲。不对呀!窄河宽、深不过两丈,敌人尤其水勇渡河,亦非难事。关老爷是常胜将军,熟黯兵法,怎么会违背常理,不但要我留下小桥,而且要我扼守两岸,让东岸的我军背水一战呢?呣……对了,关帝庙离窄河只有两箭之遥,莫非其中另有奥妙?)

    特写镜头:香灰地图:两条吴淞江穿镇而过,将小镇和镇郊一分为三,在江口头小村会合,流入苏州河。两条吴淞江形成个喇叭口,整个小镇和部分镇郊在喇叭口里。镇中一条窄河沟通两江,封闭喇叭口。

    她直起身来,叫:“大将军,我有点不明白……”

    哪有什么呀?

    她揉揉眼睛,才发觉手里没有竹签。

    她看看塑像,只见周仓抱青龙偃月刀,牵赤兔马,纹丝不动。

    (她的画外音:天机不可泄漏!)

    154关帝庙大门

    周秀英还没出门,徐耀回来了。

    他遥视袅袅香烟,笑着问:“小妹,说起烧香,侬还记得我伲借中秋节烧香,巧夺青浦县城吗?”

    155(闪回)青浦县城门外

    雄鸡啼晓,晨曦微露,巍巍青浦县城隐在淡淡的雾中。

    北门外大道上,周秀英一身红,像盛开的牡丹。她头包蓝巾,肩挎香袋,带领二百多名化装香客的兄弟姐妹赶到城门口,将城门擂得“嘭嘭”山响。

    她一挥手,兄弟姐妹高叫:“辰光到啦哩!辰光到啦哩!开门!开门呀!”

    她一点头,兄弟姐妹高叫:“开门烧香咧!开门烧香咧!”

    156(闪回)青浦县城门内

    看守城门的乡勇顾大鸿听见,崭齐的喊声有节有拍,会心微笑,忙跑上城楼察看。

    他朝门前的人们眨眼、点头,忙下城楼。

    他刚从腰际解下大钥匙,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异地怒喝:“喂,谁敢开门?”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县令余龙光。

    他转身,上前一步,躬身禀报:“禀大人: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周边农民都进城烧香,年年提早开门。”

    余龙光紧张地问:“城外嚷嚷什么呀?是不是乱民攻城?”

    顾大鸿毕恭毕敬答:“禀大人:小的登上城楼察看过,农民们个个背香袋、持香烛,求神拜佛的模样。”

    余龙光心神不定地问:“那——那为什么喊得这么样响?”

    顾大鸿毕恭毕敬答:“禀大人:农民们烧香心切,鸡叫头遍就等候门外。入秋天寒,伊勒(青浦话:他们)大概等得心焦了吧?禀大人:我只当勿听见,捱到现在,伊勒大概等得呒没心相(青浦话:没有心思、耐心),便喊得格能(青浦话:这么样)响。”

    余龙光皱眉问:“那为什么喊得这么样齐?”

    顾大鸿毕恭毕敬答:“禀大人:你知道喊号子的。做生活(青浦话:干活)人多,一个人喊几遍,大家跟上来;跟几遍,声音就齐了。“

    余龙光舒眉说:“有道理。去开门好了。“

    顾大鸿毕恭毕敬答:“是!大人!”

    见余龙光方步踱远了,顾大鸿大开城门。

    二百多人一拥而入。

    157(闪回)青浦县城里

    周秀英他们化整为零,装作烧香、逛街、探亲访友……甚至于闯进军营,寻找乌有的亲友,察看地势,了解清军布防情况。

    158(闪回)青浦县白鹤周秀英村祠堂

    周秀英他们汇集情报,绘制清军布防地图,部署作战。

    159(闪回)青浦县城里拂晓

    周秀英他们又扮作卖菜、卖鱼虾、卖柴禾……的人,混入城里。

    他们会合乡勇队伍里的天地会弟兄,立竿见影收拾零星布防处的清兵。

    徐耀跟着率领起义军如潮水般杀进城来。

    清兵纷纷缴械投降。

    到处飘扬小刀会的龙旗。

    160(闪回)青浦县衙內

    余龙光看见乡勇们大开衙门,听见外面喊杀声震天动地,唬得面如土色,逃进内房,唏嘘一番,上吊。

    161关帝庙前广场

    周秀英说:“大哥,时候不早,该部署迎战了。吴健彰迭只(青浦话:这只)洋人豢养的狼狗,我伲一定要捉牢,祭奠大元帅、起亮哥和阵亡将士的英灵!”

    徐耀说:“就是!走。”

    162上海城夜

    全城大火,亮同白昼。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清军远胜强盗,狼奔豕突,烧杀掳掠奸淫。

    163上海城白天

    全城大火。

    城濠被尸体填满,有全裸的妇女和儿童。

    吴健彰骑高头大马,得意洋洋地在两旁全是冒烟的废墟的马路上遛跶,夜壶般的猪肝脸笑得皱成风干的柚子皮。他捻稀稀拉拉的猫胡子,大声说:“哈哈!虽然损失了四万人马,但是我们杀了四万人,够本!根本的是,小刀会彻底完蛋,我们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回头强调:“诸君,今个晚上喝祝捷酒,可要好好地做诗呀!”

    后面跟随的一帮像对虾般弯腰曲背的文武官员附和:

    “是呀!值!”

    “托大人洪福,我们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人文武双全,我们怎敢和您老人家争高下?!话要说回来,酒倒该喝个痛快,算是给您老人家贺寿。”

    “光喝个痛快?佐酒呢?”

    “哈哈哈!美人嘛,有的是!”

    马上有人打横炮了:“喂!仁兄,平日里那些个婊子,是否活着,尚未可知。”

    被调侃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反驳:“你只想着那些个婊子?眯起眼(上海话:近视眼)一个!有的是良家女子,乱哄哄的,抓谁是谁!”

    “嘻嘻!这回你有福了!换了从前,你喝醉了,找破鞋去,回家就被娘子揪耳朵,跪搓板!”

    大家乐不可支,像猫头鹰狂笑,前仰后合。

    忽然,二匹马飞奔而来。

    马到跟前,一个清将滚鞍下乌,跪下向吴健彰报告:“奴才禀报大人:据盟邦可靠情报,说明今天丑时,周秀英和徐耀率领一支人马突出小东门,往西北方逃亡!”

    一个洋军官姿态优雅地下马,“啪”地立正,铮亮的马靴一并,马刺叮当响,向吴健彰敬军礼,用纯粹的中国官话报告:“报告道台阁下:我奉盟军司令马利沙之命,给你送他的亲笔信。”

    他呈上个大信封。

    吴健彰忙不迭抽信唸:“吴兄台鉴:据悉,周秀英和徐耀昨天晚上已率军突围,猜测逃往青浦县白鹤老窠。你务必立即率三万贵军追击,全歼溃匪。为表示西方国家和日本国对贵国的伟大友谊,我们特派六百名洋枪队员,下午一点向你报到,归你统辖。切切!”

    吴健彰大惊失色,扭头向跟屁虫们歇斯底里狂叫:“这还了得!快,快,快回衙点兵!不对!快给我鸣金收兵!你们手下这帮烂仔也吃饱喝足抢够,发泄完了!”

    他掉转马头,一夹马腹,跑了。

    跟屁虫们乱成一团,大呼小叫。

    164道台衙门前

    人喊马嘶,吆五喝六,清军乱七八糟集合。

    忽然,传来“呜哩哇啦”的军号声和“得隆得隆”的军鼔声,一支奇形怪状的队伍毫不客气地沖开清军,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地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直闯衙门。清兵们唬得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队伍前面是一顶披红挂绿的轿子,四个轿夫是着道台官服顶戴的印度仆役。轿子后跟三个印度仆役,各牵一条有花翎顶戴的洋狗。随后,金能亨骑白鬃大马,顾盼自雄,面带冷笑,扫视清军。

    轿子里伸出只长满长长的黄毛,又白又肥的手,探出个洋女人的头。她看见清军丑态百出,放肆地浪笑,向他们扔果皮,吐唾沫。

    金能亨后面,是四个方阵。

    史密斯率二百名美国兵。

    英国特务斯嘉兹率二百名英国兵。

    定格。叠印字幕:英国特务斯嘉兹XXX饰

    法军上尉马索率一百名法国兵。

    定格。叠印字幕:法军上尉马索XXX饰

    山本率一百名日本兵。

    165行军大道

    一股股杂乱的清军顺大道松松垮垮、磨磨蹭蹭往前挪。

    队伍中间,大群亲兵护卫吴健彰。

    队伍末尾,是六百名神采飞扬的洋兵。

    百姓早闻风而逃,一路上,只有空房不见人。

    清兵们一窝蜂冲进空房劫掠,连晾的尿布也不放过。前面的下手无情,后面的一无所获,便放火出气。一路过去,冒起腾腾烈焰、滚滚黑烟。

    吴健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亲兵悄悄提醒他:“大人,半天才走不到十里路……”

    他醒悟了,勃然大怒,骂骂咧咧:“操他老母!早不抢,晚不抢,偏这时候抢!走得比小脚老太婆还慢,让周秀英和徐耀跑了,岂不误了大事?”

    他掀帘命令:“传令:从现在起,凡擅自离队、行军落伍的,格杀勿论!”

    亲兵悄悄提醒他:“大人,当官的带头抢,怕要大人亲自出马、耳提面命哩!”

    他清醒了,下轿换马,赶到队伍前面,大声命令:“从现在起,凡擅自离队、行军落伍的,格杀勿论!”

    他看着队伍稍稍走快,随手挥鞭边吆喝,边抽打将士们,队伍才走得像模像样。

    166途中

    队伍停下来了。

    吴健彰掏出怀表看,勃然大怒,骂:“操他老母!才半小时,怎么又停了?”

    他掀帘命令亲兵:“怎么又停了?给本官到头里探去!”

    167南翔附近

    清兵躺倒满路满地,有的打鼾。

    没睡的清兵大发牢骚:

    “血战一夜,老子慢一步,倒叫等在后边的‘预备队’的烂仔捡外快!”

    “捞少、捞不着也算了,血战一夜,还没缓过气来,又赶我们送死去!”

    “你俩懂个屁!多少弟兄死了,我们侥幸活下来,保小命要

    紧,还说什么捞不捞的!”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我们本来命贱,裤腰里掖脑袋来的!活下来,晓得有财发,当然跟来了。”

    “晓得有财发,我们才走路,抢到什么,总比没有好。现在

    不准捞了,老子不干了!”

    “对!睡觉!不给老子睡觉,打死也不走!”

    “对!睡觉!不抢羙饭(小辈在逝者灵前供的饭菜)去!”

    168途中

    亲兵汇报完,“啪”的一下挨了一记大耳光。

    吴健彰怒火冲天骂:“胡说!该死的奴才!”

    亲兵下跪申辩:“禀大人:小的句句是实!奴才跟随大人至今,

    从不打诳语,请大人明鉴!”

    吴健彰下轿,命令副将们:“上马!去看看!操你老母!看你们走不走?!”

    169南翔附近

    吴健彰骑马,居高临下狠狠鞭打横七竖八躺倒的清兵。

    这边跳起来,那边又躺下了。

    吴健彰怒火中烧,拔出腰刀,“嗷嗷”叫,劈了重新躺下的一个清兵,他周围的一片人才起身,不再躺。

    他往前驱赶,偶一回头,发现那片人又躺下了。

    他怒不可遏,冲过去,劈了几个清兵,清兵们才起身,不再躺。

    他回头,发现刚才一片人又躺下了。

    他呲牙咧嘴,暴跳如雷,正要纵马,紧跟他的副将大叫:“师爷来了,大人且住!”

    绍兴师爷由几个清兵护卫,骑马来到他跟前。

    师爷拉住他袖子,附耳说:“大帅,刚才洋人传过口信来,

    说他们也走不动了,要休息。”

    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齿说:“他们到现在没厮杀过,也走不动了,要休息?每人赏十块银元,保证是神行太保戴宗!”

    师爷仍耳语:“大帅,他们本来是洋流氓地痞——对,是烂仔,凭空替我们卖命?洋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别管他们了。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吴健彰强压怒火,苦笑着说:“你我之间什么不可讲?道来!”

    师爷仍耳语:“我看,小兵们厮杀一夜,又烧杀掳掠奸淫,确实累坏,有的混账元气也泄光,就是勉强追上残匪,怕未必能上阵了,何况我们累,残匪也累,双方都不能马上厮杀了,大帅何必着急?周秀英和徐耀是漏网之鱼、丧家之犬,早晚是文武双全、神机妙算的大帅您锅里的下酒菜,大帅何必急在一时?您看,杀了十几个也没用,何必知不可而为之?依老朽之见,不如顺水推舟,让部队就地休息一会儿,再……嘿嘿。”

    吴健彰气喘吁吁,翻翻死白鱼眼珠子。

    师爷蹭鼻子上脸,说:“本来嘛,小小残匪,何足挂齿?今天是年初一,晚上喝祝捷酒,是洋人逼大帅出兵……”

    吴健彰恨铁不成钢,打断他的话头,说:“师爷啊,你是文人,不知兵家事。放虎归山,不论大小,后患无穷!”

    师爷挟天子以令诸侯了,说:“大帅,老朽没说完哩。洋人逼大帅出兵,才小半途说要休息了,你能拂逆鳞么?再说,六百个洋兵不押阵,我军还有士气吗?”

    吴健彰被击中要害,无可奈何迸出二字:“好吧。”

    师爷说:“‘休息’二字,大帅不宜开金口,老朽宣布吧。”

    吴健彰点头。

    师爷马上尖叫:“传大帅体恤部下令:就地休息!”

    将士欢呼,像散伙的鸭子拿号衣右垫左盖,马上酣然入梦。

    170老吴淞江

    老吴淞江沿岸是黄渡的中心。

    老吴淞江沿岸和江面大大小小的船上站满起义军和乡亲。

    严肃的寂静,大战前的寂静。

    周秀英和徐耀走上东港桥顶。

    周秀英头扎红巾,身穿红袄红裤,足登红靴,像一团烈火。她抱拳向四面八方亮相,双手叉腰,朗声说:“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从抗粮斗争到现在,有四个年头了。四年来,我伲杀得敌人屁滚尿流、人仰马翻,取得了多大的胜利啊!现在,上海确实失守了,大元帅确实牺牲了,使我伲无比悲痛,然而,起义的火种是扑不灭的!起义的火焰仍会继续燃烧!太平军打到镇江了,上海指日可克。只要我们投奔太平军,在天王统帅下继续战斗,一定能驱逐满清鞑子,赶走洋鬼子!你们说,对不对呀?”

    上万只手臂高高举起,人们打雷也似回应:“对!对!”

    周秀英接着说:“追兵马上会来,小镇马上变作战场,我伲只有作好一切战斗部署,才能打败凶残的敌人,挥师北上。乡亲们,一切部署好后,我伲兵分两路,一路留在镇上,和敌人血战到底,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取另一路的安全转移;另一路随大军赴白鹤休整和备战,然后北上会合太平军。愿意拿起武器的青壮年,傍晚在关帝庙集中。现在,宣布徐将军和我的决定!”

    人们屏气凝神。

    她说:“徐将军率领一千五百名战士和乡亲们,拆光桥梁,只留窄河的小石桥,并在江河里拉拦船钢索,布铁蒺藜,然后赴白鹤。”

    她命令:“大鸿哥,你带五百名战士帮助乡亲仙收拾,让他们随徐将军带上马匹器械,奔赴白鹤。你留下迎战。”

    顾大鸿威风凛凛回应:“遵命!”

    她命令:“大翔哥,你带一千名战士到关帝庙,给青壮年发放武器,然后埋伏在窄河两岸。”

    顾大翔雄赳赳回应:“遵命!”

    171新老吴淞江

    无桥的江上,船队破浪。

    172大路

    军民扶老携幼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