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野道士信手擒魔
刚进房子，就下起细雨。
韩樵夫忙不迭地先盖住背回来的柴火，这才把早泡好的粟米倒进锅中，生起炉灶。然后取了一些舍不得用的白面，和水揉成几个剂子，又擓了一勺白里泛黄的猪油往烧热的锅边滚了一圈，那剂子就这么贴在锅边。
玄阳道士也没有站在灶台旁边看韩老二烧饭，他用木杆撑起窗户，看着窗外的雨滴顺着湿漉漉的茅草滑下，摔在逐渐成型的小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远远地看到，村里的这几家直上的炊烟都停了，却换了几家生起炉灶。恐怕是像韩樵夫这样独居的，农活结束还要自己做些饭菜，煮饭的时间就更晚一些。
又有几个刚忙完农活的人，影影绰绰地进了村子，只是在中途分开，回了各自的家。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光景。何和可以想见，这数百年前，绝大部分村落都是这份光景。
“何真人，粗茶淡饭，请您不要介意。”
韩老二擦了擦积灰的凳子，请何道人坐下。
何和收回目光。就看到几张面饼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中间是不知道什么的肉汤和两碟咸菜，对面则放了一碗粟米粥。
何和也没客气，大刀金马地坐下，径直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肉汤，先喝了一口。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家中咸肉切片煮汤。
几口面饼肉汤下肚，何和这才开口称赞起来。
“肉汤不过油，盐，水，却有鲜美滋味，面饼也就白面烧成，也别有味道。嗯，你烧得挺好的。很不错。”
“何真人说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自己的厨艺水平我还是很清楚的，远远达不到真人所说的那样。只要真人不嫌弃我这简陋饭食就好。”
玄阳摇了摇头，也没在饭食上多说。他转头看着窗外的和风细雨，引得韩樵夫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里的生活很平静。这很好。但这是我觉得好，是对我来说好。但问题的关键是你觉得好不好。”
“真人，我不懂。明明我之前才说那神仙要求供奉，每每让我们给他打白工，甚至饭都不让人吃饱。遇上些节日庆典的时候还好说，在平常的日子里更是动则打骂。”
“那如果这个假神仙不在了呢？”何和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碗中的面饼，放下手中的筷子，“你请我吃饭，我受了你恩情，可以帮你解决你们村中的麻烦。”
韩老二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就再暗淡下去。
“真人，我知道，你有神通法力。可是那神仙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常常惩罚我们，所以我们知道他的手段。他挥手就能招来神风化作神鞭，抽打在人身上。
“那神鞭是有些神力的。一旦抽打在人身上，就会剧痛不止，浑身就像被烈火炙烤。三日三夜都不得停。只有得了准许，祈求了原谅，那神仙才会解除了这般痛苦。这还仅仅是他展现的其中一个手段。
“我虽然也想挣脱那神仙的摆布，可是也不至于让真人也落到如此境地。您在这里休息一夜，就快离开吧。”
韩老二情真意切。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道人虽然有一种赶路的术法，却也不会是村中神仙的对手。
但能赶路就好，就足够了。
韩老二拉开凳子，反倒朝何和跪了下来。
“真人，实不相瞒。在看到你施展术法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个可能，想麻烦您帮我一个忙。我们这些老人是没有办法了。但是孩子们，孩子们他们还有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求您带着村里的孩子们离开。”
何和连忙伸出双手，抵住韩樵夫的额头，没让这个响头磕实了。又搀住韩樵夫的双手，暗施巧劲，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件事简单，但以我的能力，一个大人或者两三个小孩就已经是极限了。恐怕不能带走所有孩子。”
樵夫本来还害怕何和的术法只能对自己生效，不能带人，从而失去希望。也不觉得道士有能力带走所有人。两三个孩子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喜上眉梢，不由得露出一口黄牙。
“那你有什么意向的人选吗？”
“我的侄子，侄女！”
樵夫脱口而出，然后就是近乎羞愧的沉默。好像是在何和面前袒露了自己的自私，因而羞愧。
何和摇摇头，示意樵夫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愧疚。
“人皆有远近亲疏。这是很自然的，没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古人说，穷则独善其身。没什么不好。”
向韩老二打听了他哥哥家的住址之后，却又询问起那个假神仙的住处。
“若能一劳永逸，除掉这个霸占乡里的假神仙，那不是更好？放心好了，再不济我也有能力跑出来，帮你把侄子侄女带走的。”何和又朝着樵夫眨了眨眼，“毕竟，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这里不是吗？”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樵夫很快就信服了。没有人会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所以面前这个道士的自信肯定有来源。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向何和指出了中间的那座庙。
那个假神仙强迫村里人为自己建了一座神庙，就在这个村子的正中心。或者可以这么说，这个村子已经围绕这个神庙进行了改建。
假神仙常年就住在这个神庙里头。
“那我去去就回。”
何和露出温暖的微笑。
看着这个笑容，韩老二忘记了小道士触怒周神仙之后可能的后果，忘记了假神仙的神鞭。只觉得一切都在这个年轻道士的掌控之中。
玄阳道士几个纵跳，悄无声息地前往庙宇。
那是生祠。
和一般用于供奉活人，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民间的道德评价体系的生祠不同，那是活人神庙。
玄阳敏锐地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初始神道的一种尝试，以活人占据神位的尝试。
所以是神仙，所以是假神仙。
大门敞开的神殿，里面坐着周柏的身影。
他的气息与上面的泥像勾连。虽然只能看到他盘坐的背影，却能莫名感觉到他的长相应该和那尊泥塑一模一样。
烛火摇曳，映照着周柏的影子，人的影子和神像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黑影的“人”字。
只能欺压百姓，行神道却只在一个小村子里有庙宇香火，外界从未听过名姓。
他强不了。
那些安慰韩老二的举动，看来真的就只能起到安慰人的作用了。
何和毫不犹豫。五指探出爪成钩，臂似长枪手如龙。
收了气息，藏了动静。
可那周柏却正好在玄妙状态，心神和泥像勾连，察觉了玄阳平平无奇的动作。
他睁开眼睛，眼里还残存着金色的光华。
“哪里来的小贼！？”
声似洪钟，就像是神明借着人的躯壳，发出威严不可抗拒的声音。
何和早闭了耳窍。神明的言语声音很多都会和自己的本职力量共鸣，那可能就这么乖乖听着？
尤其是那些非正规的邪神，那可是一个个都是天生的魅惑，开口就是扭转心志的邪音。
周柏却没想到他没能一口喝退这小道士。
他刚在修行，也没来得及做更多动作，一下就被何和抓住了肩胛骨。
“小神仙，就别挣扎了，已经晚咯。”
韩樵夫忙不迭地先盖住背回来的柴火，这才把早泡好的粟米倒进锅中，生起炉灶。然后取了一些舍不得用的白面，和水揉成几个剂子，又擓了一勺白里泛黄的猪油往烧热的锅边滚了一圈，那剂子就这么贴在锅边。
玄阳道士也没有站在灶台旁边看韩老二烧饭，他用木杆撑起窗户，看着窗外的雨滴顺着湿漉漉的茅草滑下，摔在逐渐成型的小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远远地看到，村里的这几家直上的炊烟都停了，却换了几家生起炉灶。恐怕是像韩樵夫这样独居的，农活结束还要自己做些饭菜，煮饭的时间就更晚一些。
又有几个刚忙完农活的人，影影绰绰地进了村子，只是在中途分开，回了各自的家。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光景。何和可以想见，这数百年前，绝大部分村落都是这份光景。
“何真人，粗茶淡饭，请您不要介意。”
韩老二擦了擦积灰的凳子，请何道人坐下。
何和收回目光。就看到几张面饼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中间是不知道什么的肉汤和两碟咸菜，对面则放了一碗粟米粥。
何和也没客气，大刀金马地坐下，径直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肉汤，先喝了一口。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家中咸肉切片煮汤。
几口面饼肉汤下肚，何和这才开口称赞起来。
“肉汤不过油，盐，水，却有鲜美滋味，面饼也就白面烧成，也别有味道。嗯，你烧得挺好的。很不错。”
“何真人说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自己的厨艺水平我还是很清楚的，远远达不到真人所说的那样。只要真人不嫌弃我这简陋饭食就好。”
玄阳摇了摇头，也没在饭食上多说。他转头看着窗外的和风细雨，引得韩樵夫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里的生活很平静。这很好。但这是我觉得好，是对我来说好。但问题的关键是你觉得好不好。”
“真人，我不懂。明明我之前才说那神仙要求供奉，每每让我们给他打白工，甚至饭都不让人吃饱。遇上些节日庆典的时候还好说，在平常的日子里更是动则打骂。”
“那如果这个假神仙不在了呢？”何和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碗中的面饼，放下手中的筷子，“你请我吃饭，我受了你恩情，可以帮你解决你们村中的麻烦。”
韩老二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就再暗淡下去。
“真人，我知道，你有神通法力。可是那神仙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常常惩罚我们，所以我们知道他的手段。他挥手就能招来神风化作神鞭，抽打在人身上。
“那神鞭是有些神力的。一旦抽打在人身上，就会剧痛不止，浑身就像被烈火炙烤。三日三夜都不得停。只有得了准许，祈求了原谅，那神仙才会解除了这般痛苦。这还仅仅是他展现的其中一个手段。
“我虽然也想挣脱那神仙的摆布，可是也不至于让真人也落到如此境地。您在这里休息一夜，就快离开吧。”
韩老二情真意切。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道人虽然有一种赶路的术法，却也不会是村中神仙的对手。
但能赶路就好，就足够了。
韩老二拉开凳子，反倒朝何和跪了下来。
“真人，实不相瞒。在看到你施展术法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个可能，想麻烦您帮我一个忙。我们这些老人是没有办法了。但是孩子们，孩子们他们还有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求您带着村里的孩子们离开。”
何和连忙伸出双手，抵住韩樵夫的额头，没让这个响头磕实了。又搀住韩樵夫的双手，暗施巧劲，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件事简单，但以我的能力，一个大人或者两三个小孩就已经是极限了。恐怕不能带走所有孩子。”
樵夫本来还害怕何和的术法只能对自己生效，不能带人，从而失去希望。也不觉得道士有能力带走所有人。两三个孩子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喜上眉梢，不由得露出一口黄牙。
“那你有什么意向的人选吗？”
“我的侄子，侄女！”
樵夫脱口而出，然后就是近乎羞愧的沉默。好像是在何和面前袒露了自己的自私，因而羞愧。
何和摇摇头，示意樵夫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愧疚。
“人皆有远近亲疏。这是很自然的，没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古人说，穷则独善其身。没什么不好。”
向韩老二打听了他哥哥家的住址之后，却又询问起那个假神仙的住处。
“若能一劳永逸，除掉这个霸占乡里的假神仙，那不是更好？放心好了，再不济我也有能力跑出来，帮你把侄子侄女带走的。”何和又朝着樵夫眨了眨眼，“毕竟，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这里不是吗？”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樵夫很快就信服了。没有人会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所以面前这个道士的自信肯定有来源。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向何和指出了中间的那座庙。
那个假神仙强迫村里人为自己建了一座神庙，就在这个村子的正中心。或者可以这么说，这个村子已经围绕这个神庙进行了改建。
假神仙常年就住在这个神庙里头。
“那我去去就回。”
何和露出温暖的微笑。
看着这个笑容，韩老二忘记了小道士触怒周神仙之后可能的后果，忘记了假神仙的神鞭。只觉得一切都在这个年轻道士的掌控之中。
玄阳道士几个纵跳，悄无声息地前往庙宇。
那是生祠。
和一般用于供奉活人，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民间的道德评价体系的生祠不同，那是活人神庙。
玄阳敏锐地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初始神道的一种尝试，以活人占据神位的尝试。
所以是神仙，所以是假神仙。
大门敞开的神殿，里面坐着周柏的身影。
他的气息与上面的泥像勾连。虽然只能看到他盘坐的背影，却能莫名感觉到他的长相应该和那尊泥塑一模一样。
烛火摇曳，映照着周柏的影子，人的影子和神像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黑影的“人”字。
只能欺压百姓，行神道却只在一个小村子里有庙宇香火，外界从未听过名姓。
他强不了。
那些安慰韩老二的举动，看来真的就只能起到安慰人的作用了。
何和毫不犹豫。五指探出爪成钩，臂似长枪手如龙。
收了气息，藏了动静。
可那周柏却正好在玄妙状态，心神和泥像勾连，察觉了玄阳平平无奇的动作。
他睁开眼睛，眼里还残存着金色的光华。
“哪里来的小贼！？”
声似洪钟，就像是神明借着人的躯壳，发出威严不可抗拒的声音。
何和早闭了耳窍。神明的言语声音很多都会和自己的本职力量共鸣，那可能就这么乖乖听着？
尤其是那些非正规的邪神，那可是一个个都是天生的魅惑，开口就是扭转心志的邪音。
周柏却没想到他没能一口喝退这小道士。
他刚在修行，也没来得及做更多动作，一下就被何和抓住了肩胛骨。
“小神仙，就别挣扎了，已经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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