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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无悔,无尽

    在新东家,雅颂保持着与在太华时无异的工作节奏,但毕竟规模不同,节奏还是慢一些,又因着新东家名声确实不显,要开展项目并不容易,人才团队也并不齐全,好多事情她仍得自己上手料理。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在自己的办公室忙碌着,一阵敲门声响起,进来了前台的小姑娘,捧着一束紫蓝紫蓝的郁金香。

    她这才从一堆测算表中抬起头来,正当她诧异着,来人兀自说道:“张总,刚才有花店送来了一束花和卡片,说是你的。我便帮你拿进来了,卡片在这,要帮你找个花瓶插起来吗?”

    雅颂接过了卡片,答了一声“好”,小姑娘便转身出去忙活了。

    她打开贺卡,上面只简短地写了一句话:“生日快乐,祝一切顺利。”原本,这样的卡片,很多都是花店代写的,这一次,雅颂识得这熟悉的字迹,断然不是花店的手笔。

    忽然想起去年今日,在他的办公室里,她揶揄着他,让他记下欠自己的生日礼物。这么快,竟又是一年。欠她的,他终究没来得及补偿,但她又何曾需要呢?

    前台的小姑娘,细心地将花修剪好,插好,将一整瓶的紫色郁金香伺候得甚是舒服养眼,放下后,悄悄退出。

    她看着那一朵朵浓郁的紫,脑海里有几幕回忆的画面像旧电影一般一闪而过……许久,才从海洋一般的记忆中,想起了前两年高管团建,她和他散步在酒店的花园里,看着各色花朵,他问起了她喜欢的花朵、颜色、吃食。破案了的她,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

    南方城市的台风季,终是来了。

    她半趴在办公室的窗沿上,一口一口吐着细长的薄荷烟,透过沾满雨珠子的大玻璃窗,看着洒落在高楼间的纷纷雨片儿,大雨下得像白雪纷飞一般诗意浪漫,忽然她就想起千百年前的谢道韫,她那像柳絮般轻盈舞动而落的雪,每次想到她起身咏絮时,她总仿佛看到一个,一脸干净出尘,又倔强清高的少女。

    或许,她想象的不过是年少的自己,从前的自己吧?那些在成长之路上,对女孩们的挑剔苛刻,尤其漂亮女孩在封闭小城里,承受的,都不过是“终有一日不如男”的揶揄,还有各种“劝你从父从男”的烦扰。这些,对于一个自我意识已经醒过来的人,又何其愿意服输?

    想起过去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不一样,全心全意埋在工作里,成就感和满足感都能从中源源不断地汲取,全情投入的忘我,每次都能让她忘记俗世里的烦恼。但,谁又不是俗世里的儿女呢?纵使有道韫的咏絮之才,即使世家显赫,自己诗作傍身也同样避免不了婚姻不顺、枕边非偶的痛苦。

    于是,她还是拒绝了周兆宇结婚的请求,他甚至不是求婚,只是询问、商量。她以为她会按照世俗的规则,愿意走进去的。但是关键一刻,她仍旧害怕。

    人世间的苦难精彩纷呈,她和他,终是没有历经过任何大的考验,没有什么起伏的日子,太顺太平的生活过久了,她不禁要怀疑,日后若有重大考验时,他是不是能与自己共同承担,甚至能撑起她的世界。她也担心,自己到底是习惯了这些日子,还是懒得改变。这一次,离开太华,她慢下来以后,才有时间去认真思考这些问题。

    周兆宇当然生气失望,他们一度要分离。只是最后,妥协的仍然是他。她的日子,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工作奔忙着,和一个知根知底的像朋友像兄长的人,抱团取暖。

    但偶尔,她好像也在期待着什么,让她重新有新的感悟,有一点点的波折或者涟漪。或许,人总是太贪心的。

    她在氤氲迷蒙中吞吐着,思绪飘飞,就着台风天如雪如絮的大雨,满品一杯温热的拿铁,真好啊,也许,晦涩的日子再多,也不过为了衬托这样的时刻吧;又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极稀罕的日子,才能让人觉得活着也许值得吧。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抗拒一个人,最终都会在一团又一团的烟雾中,被一种叫时间的燃料焚尽,所有的爱恨痴惧,不过一个人的刹那念头,在无尽的时间迷雾里,不过一瞬。沉溺其中,实在无谓。

    她舒服满意地吐掉最后一口烟雾,掐灭烟火。回身去摆弄了一番那束花,又扯了几张纸巾去擦干净双手的水滴,才再一次打开那张附卡,没有落款,没有抬头称谓,手写的字迹。她知道是他。

    把目光收回,继续埋首在一堆表格中。

    下班时分,她核对过所有的项目资料,交待了几句修改意见,便关掉电脑,准备去赴杨若与、黄明慧、小师妹等人的约。

    原想着静悄悄地度过自己的生日,但杨若与甚是积极张罗,知道最近周兆宇和她闹别扭,又被外派学习,便强硬地要求她出现。

    所幸也都是最熟悉贴心的人,她也乐得自在舒服。那日饯别宴,她非要坚持着送她回家,在车上,已经起疑的杨若与,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好几次,关于费扬的态度,她也愣是没松口承认,只让若与别再深问。因着当时甄饶也在车上,杨若与便也明白,只好作罢,但杨若与见她那样子,多少已经明白了几分了。

    事实上,雅颂走后,她也甚觉在太华无趣,反正家中是不缺钱的,不过也是玩票着学投资,好歹也学了有2年,大概也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便也跟着离开了太华。

    最近几年,洋风东渗,城中陆续兴起了一种叫bistro的餐酒吧,很是小资惬意,在中产以上的年轻一代中颇受欢迎。对于而今富贵闲人做派的杨若与,本就多的是时间张罗朋友们玩乐,对于城中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更是敏锐得紧。

    吃喝间歇,小师妹和黄明慧不住地唠叨着太华的八卦,说太华这一年,又来了不少新人,工作却依旧没有多轻松。

    小师妹苦于新的部门调整,对新一任的领导风格极为不适应,又因着对雅颂的旧情,也是渐生离意。雅颂便劝道:“你要是真想离开太华,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处试试,但是,我不建议你来我这里,最近我才发现,公司小,要拿新项目是真的难,要是没有开源,想要新人进来也不容易,真要想来,你等我搞了项目过来也不迟。”

    “啊~那便算了吧,师姐,要是不跟你,去哪里我也觉得没啥差别,像你说的,外面的好多都不一定有太华的正规,我还是再忍忍呗。”

    “我就知道你啊,只是唠叨抱怨一下,工作嘛,哪里能不受委屈的。”

    “那不一样,跟着你,被你骂几句也是正常的,甘愿的。起码你就事论事啊,工作压力大,谁不会有情绪嘛,但是老秦这个人脾气暴躁的很,又爱面子,说话做事经常没个正经的,大家都有点受不了。不是余董帮他说话,他哪能有今天啊?”小师妹白眼翻上了天,一副不屑的样子。

    “怎么?老秦也是老余的人吗?”雅颂疑惑道。

    “从前谁也不知道他俩关系好啊,哪知道他擦对了老余董哪只皮鞋,竟然还能力排众议坐上了这个位置。”小师妹不依不饶地吐槽道。

    黄明慧这时候发话了:“我估计,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应该是早都搭上了的。好几次饭局,他们都敬酒敬到一块去,悄悄说话没人知道。现在想来,应该是早就归了老余那队去了。”

    “那……费扬,会不知道吗?”雅颂问道。

    “哪知道呢,咱们也没资格去问,更何况,咱们也就是八卦八卦,哪敢真的掺和进去。”明慧说着,往嘴里送了一口牛舌,吧唧着咀嚼,原就大大咧咧的她,在成了妈妈后,私底下就更是放肆了。

    “可不是嘛,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好几次,我们闹到费总面前去了的,但是费总也就对他小惩大戒,警告一番而已。他现在也是日理万机了,发了疯似的,非要同时搞三个大盘,全司上下苦不堪言。他也没有这档子时间精力去管我们了。不过,他对我们几个以前跟着你的倒还行,私下给我们几个谈过,让我们有问题直接找他反映,说是会给我们做主。这搞过一两回的,老秦那边也知道厉害了,好歹收敛了一些,才能忍得过去。”

    “同时搞三个大盘?”雅颂惊到。

    “是啊,说,最快年底,最慢明年上半年,要同时把市内的三个大盘预售掉,就是你们去年前年签的那几个,都要售卖。这不说本来开三个盘就够累死人的,还有招商,物业什么的,不也一大堆事嘛……反正今年,也别想休什么假,这些该死的资本家。”

    随着小师妹的一声抱怨,其余三人均是笑得铃铛一般。雅颂心想,费扬大概是为着跟父亲的对赌吧,算了算,也确实没剩几年时间了。

    要是按照这样的节奏,他纵然有狼一般的团队,但终究也要花费自己不少时间精力的。也不知道,他和尤敏俐的关系,还能不能修复好。

    “他这么拼,他老婆没意见吗?之前不是说,因为他老是不着家,两个人还闹着要分家。”杨若与看了一眼雅颂,问道。

    黄明慧答道:“自然是有意见的,就尤敏俐那个性子,哪能管住咱们的霸道总裁啊。我听我爸妈说,两个人好像都分居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尤敏俐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去。老费夫妻,为此,还骂了费扬好几回了,他爸还让费扬不要那么忙,好像是两父子有什么约定,老费想着先认输来着。具体就不清楚了,他们的家事,就知道个大概,太私密的,也不会说。”

    雅颂听完,心中明白了十有八九了。

    四人道别的时候,杨若与非要送雅颂回家,因着甄饶有工作耽误了,两个人便又坐了一回。

    杨若与问道:“上次,甄饶在,我没多问。最近,你也总是说工作忙,没怎么出来见我们这些老朋友。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倒是想问问你,上次的问题。”

    “什么问题?”雅颂明知故问。

    “就上次,太华给你搞的饯别宴,我看得出来,你跟费扬两个人不太对劲,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了?”

    “他没对我做什么,只是……”雅颂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只是什么?我都离开太华了,而且以我跟你的关系,难不成我还能不帮你吗?”杨若与佯装生气道,“你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帮别人倒是爽快,麻烦别人帮你一次,倒是要了你什么似的,小气得很,心里面到底是没把我们当真朋友。”

    雅颂瞧了瞧眼她,知道她心地好,又长着一副可人疼的柔弱模样,自然是抵赖不过她的,便道:“好了,我的大小姐,快别生气了……”她伸手抱了抱杨若与,又轻轻摇晃了两下,“我真的不需要帮忙,他也没对我做什么,我没受欺负,只是……只是我觉得,我们两个……关系变得不纯粹了,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不纯粹?怎么不纯粹法了?”杨若与想了想,睁大了眼睛,“呵~~莫不是,他对你……”

    雅颂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又想到了什么,马上解释到:“我可没那个意思啊!他们夫妻俩的问题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若与听着,先是惊讶,后又无奈:“我自然是知道你的为人的,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肯定是那小子先起的心,看他那样子,就是对你有别的想法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又说到:“那你呢?你怎么想的?后来他有找过你吗?”

    “我没怎么想,就是生气,觉得他把我当成什么了,自己的事情都没料理清楚,来和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反正,算是彻底断了联系了。”雅颂想了想,终是没把今日收花一事,告知她。

    “哎……可惜了……”杨若与叹道。

    “嗯?可惜什么?”

    这时候,杨若与的手机响了起来,甄饶说赶不过去了,二人便打算叫个网约车,各回各家。

    载着雅颂的车子还有几分钟就要抵达小区大门的时候,出现了拥堵,而今的海市,一到上下班高峰期和周末夜晚,根本找不出几条畅通的路。雅颂喝了些小酒,在网约车里闷着,甚是难受,于是便提前结束了行程,自己步行一段回去。

    走过一个拐角处便到大门了,忽然就发现了一家貌似新开不久的花店。原先她已掠过往前了,想了想,又停下,倒回去,走到花店门口,欣赏着一众花儿,问了一些看着感兴趣的花,又跟店家要了送花的名片,想着打道回府之际,又顿了一会,转身指着一桶花,问店主:“这个紫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店家回答道:“哦,不好意思,我不是老板,还不太熟悉,不过,请您稍等,我查看一下。”

    在电脑里点了点,那女生抬起头来,微笑看着她答:“它的花语是,此生无悔和无尽的爱。”

    雅颂没说话,眼神从花堆中挪开,抬起眼皮,神态轻松地露出了嘴角的弧度,道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