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风雨之夜
一股穿堂风毫无预兆地刮过素白脸庞，眼见落地窗帘飞扬而起，她才从码字的世界里回到现实。
早间，天气预报曾说，南海区域今年最后一个台风，将在仲秋的9月底，如期而至。听着楼下的繁茂大树，被逐渐升级的狂风吹得沙沙叫响，她好奇地走到阳台边，看着一颗颗张牙舞爪的细叶榕，此刻正不安分地群魔乱舞。
遥望远空，夜未深透，滚滚浓云却压城而来，瞧着满城的风起云涌，她的心，却异常安定。这难道，就是家的魔力？
上一次这样心无旁骛地一边码字，一边静看风云变幻的时候，还是在英国。那间以商业和市场经济研究闻名全世界的硕士院校，课业极重，但对于那时疲惫失望的她，想要逃避某人的她而言，能被各种课间作业和小论文占满时间精力，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时光，仿佛从来都爱循环往复，她是有些怀念彼时的，一切都尚未发生的彼时……
豆大的雨珠颗颗分明地打落，她知道她要直面气候问题，回身关上了落地窗。
两个多星期过去，她得以从舆论事件中的步步为营抽身，再不必日日跟着邹清的团队头脑风暴，如今有了网红公司和邹清两方面的操持，再加上如今不同以往的女性处境，一切诚如计算。
今早，律师甚至向她转达了刘福东想要庭外和解的诚意，并且希望她能停止网络上的舆论操作。
律师虽好意提醒，这类名誉权官司耗时甚长且赔偿不多，法官也不太愿意将资源浪费在此。但她本就不为赔偿，甚至不在乎要打多久、送多少人情，打这场官司，是要向整个海市职场表明她的立场。这也是整个策划中的一环，她不能在所有人都团结一致的时候，忽然撤诉。
于是，她态度坚决地拒绝，更故意让律师委婉转告，舆论策划的源头不是她，她对此毫无办法。
律师答应了将意思说与对方代理人时，她已完全能想象，刘福东听见这种回话时的反应了——即使是“暴跳如雷”都算最轻巧的形容了。
但有一点她想不通：刘福东背后不是有刘家、尤家撑腰，才无所畏惧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求和认栽起来了？是费孝宏起了作用吗？
但费孝宏说了，只会解决费扬的事，不会对她施以援手。而这些网络舆论，说真的，对于从旧改圈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男人们，又有什么实质影响呢？
是不是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悄然发生过？
深思间，门被敲响，张母捧着一碗暖暖的山药羹推门而入：“来试试你爸最近研究出来的拿手药膳，趁热。”
她微笑着答应，坐回案几前，细细品尝着香气弥漫的甜羹：“的确能算他的拿手菜之一了，转告张主任，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待客吧。”
“那不得给他累成什么样，就搞这一小锅，他都折腾了半天。”
“那看来还是不够熟练，以后要逮着人就练练，肯定熟能生巧。”
“要不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才懒得搞呢！”
“这就是张主任的不是了，怎么还亏待老婆了呢？毕竟你才是他的老来伴啊，我转头好好训训他，思想觉悟还是不够到位！”
“行了，吃你的，吃完了我洗洗睡了。”
“妈……”她吃完擦了擦嘴。
“嗯？”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们要是得空，就去海市转转吧。”
“怎么，一个人住着孤单了？”
“不是，我是觉得这些年，我陪在你们身边太少了。这次，如果不是闹这么一场，我可能还得一直忙，我就觉得……”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没看我们俩一直都有自己的事忙啊？我就是退休了也还在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发光发热，你爸虽然退居二线，但名义上还是政协副主任，咱们都是有半个官职在身的人，可不能在这种抗疫时候随便离开。你就别操心我们了，做好你的事，等过两年你爸彻底退下来，那他不得天天拉着我赖在你那？你还急这一时？”
“嗯……”她长吁一口气，“前段时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肯定没少让他担心吧？”
“你也知道他容易想太多，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们也不是不信你，只是觉得和费家这种背景的家庭牵扯上关系，过往他们做生意，利益牵扯肯定很多，总有得罪人的时候，这种事，我们也知道不少的。”
“还好，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顺带还能回来看看你们，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她像是在安慰母亲，却更像在自我安慰。
现下父母都清楚了舆论已经反转，老乌也再次邀她重返直播课，连杨若与也催她回公司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然发酵成对女性职场处境的更深一步讨论。当然，这也是她的主意。
她不愿意看客们将重心都放在无关痛痒的点上，这一切，归根结底，仍旧是男女不公。无论是薪酬待遇、升迁竞聘，太华已是行业的管理标杆，极少出现对女性的打压，可还是存在着歧视。
费扬在这一点上和费孝宏很不一样，太华如今的管理更符合现下的主流价值观，但费孝宏的一番话，再次让她明白，这种不公其实伴随了她一路，想要消除，并不容易。
从前在投资一部，赵毅或许碍于杨鸿和费扬的关系，对她还算看重，可老秦却常拿她的女性身份冷嘲热讽，就连她的一路升迁，也避免不了旁人的捕风捉影。
所以，她痛定思痛，希望藉此事件，引发大众关注这种不公，给海市职场一次正面冲击，即便她做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也无憾了。
负面舆论洗清，她得以抽空回家探望父母，把一切计算悉数告知，他们总算稍定了心神。
但好几次，父母问起费扬时，她总顾左右言他，只挑了他提供资金和团队的事，其余的，她一概缄默。不是她故意逃避，只是现下，费扬态度不明，她既不想妄作猜测，更不想给予父母太高的希望。
可她越是避重就轻，父母越能看出不妥。
张母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小的开始呢？”
张雅颂看着略显凝重的母亲，心中很是清透。父母的担忧，在于庞大的费氏家族和太华产业涉及的利益关系，千丝万缕，纷扰复杂。她不会天真地以为，从此后便能高枕无忧，更明白，真成了费家人，凭她的“无依无靠”，势必要面对比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更重的考验。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和爸担心的事，我都想过，在大城市、在太华那么多年，我想到的，只会比你们更多。”
“我们从来就没怀疑你的处事，但是你说你，年轻也还年轻，说不年轻也不算太年轻了。很多事情，你得多为自己提前计划的。如果真打算下半辈子是他，那就早点确定，如果不想以后都花费力气去处理这些事情，那就早点断掉。你这次回来，每每总是避谈费扬，你爸已经看出来你俩不对劲了，只是一直不敢问。”
“我们，也没有不好……”她的语气虚晃轻飘。
“爸妈虽然都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不会失掉身份，贸然去问他的态度，这本就是你的事情，要怎么解决，还得看你自己。爸妈只是想提醒你，选择他或者不选择他，都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最好，早做打算。”
“你们……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张母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答案，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好作罢。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她心情复杂。手边的邀请函静静躺着，她又开始神游天外。
说好的出差两个星期，他此刻是在华东还是已然回到海市？这些天，她总不时地留意着华东的天气，江南入秋后，总见晴空，温度和湿度都到了一年中最适游的时候。想必，他的行程应当是顺利又舒适的。
她曾想过主动找他，但每每拿起手机，打了好几圈字，最终都删掉了。打电话？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他呢？为什么也能忍得住，不来找她？那晚拒绝了他后，两人之间乍现的转圜迹象，又急转直下，就连要离开两周的消息，他也不愿意直接跟她说。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她的不领情，以及拒绝他插手她的策划，那他，自然该生气的。
但，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还是……仍然有着卫主播的关系？
她所有的疑问，不知从何问起，她想知道他的选择，千万般思绪，在电话里，在文字信息里，根本没办法说清道明。
她想见他，想当面要个干脆利落，无论这段关系是走是留，至少给彼此一个痛快，不要让从前那么多的美好，落入齐人之念的丑陋泥潭里，无法善终。
屋外风雨大作，呜鸣而过的狂秋，使她的思绪再难平静。
她想见他，想亲口质问他，想从他嘴里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是个坏消息。
她想见他，仅仅，只是想见他。
早间，天气预报曾说，南海区域今年最后一个台风，将在仲秋的9月底，如期而至。听着楼下的繁茂大树，被逐渐升级的狂风吹得沙沙叫响，她好奇地走到阳台边，看着一颗颗张牙舞爪的细叶榕，此刻正不安分地群魔乱舞。
遥望远空，夜未深透，滚滚浓云却压城而来，瞧着满城的风起云涌，她的心，却异常安定。这难道，就是家的魔力？
上一次这样心无旁骛地一边码字，一边静看风云变幻的时候，还是在英国。那间以商业和市场经济研究闻名全世界的硕士院校，课业极重，但对于那时疲惫失望的她，想要逃避某人的她而言，能被各种课间作业和小论文占满时间精力，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时光，仿佛从来都爱循环往复，她是有些怀念彼时的，一切都尚未发生的彼时……
豆大的雨珠颗颗分明地打落，她知道她要直面气候问题，回身关上了落地窗。
两个多星期过去，她得以从舆论事件中的步步为营抽身，再不必日日跟着邹清的团队头脑风暴，如今有了网红公司和邹清两方面的操持，再加上如今不同以往的女性处境，一切诚如计算。
今早，律师甚至向她转达了刘福东想要庭外和解的诚意，并且希望她能停止网络上的舆论操作。
律师虽好意提醒，这类名誉权官司耗时甚长且赔偿不多，法官也不太愿意将资源浪费在此。但她本就不为赔偿，甚至不在乎要打多久、送多少人情，打这场官司，是要向整个海市职场表明她的立场。这也是整个策划中的一环，她不能在所有人都团结一致的时候，忽然撤诉。
于是，她态度坚决地拒绝，更故意让律师委婉转告，舆论策划的源头不是她，她对此毫无办法。
律师答应了将意思说与对方代理人时，她已完全能想象，刘福东听见这种回话时的反应了——即使是“暴跳如雷”都算最轻巧的形容了。
但有一点她想不通：刘福东背后不是有刘家、尤家撑腰，才无所畏惧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求和认栽起来了？是费孝宏起了作用吗？
但费孝宏说了，只会解决费扬的事，不会对她施以援手。而这些网络舆论，说真的，对于从旧改圈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男人们，又有什么实质影响呢？
是不是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悄然发生过？
深思间，门被敲响，张母捧着一碗暖暖的山药羹推门而入：“来试试你爸最近研究出来的拿手药膳，趁热。”
她微笑着答应，坐回案几前，细细品尝着香气弥漫的甜羹：“的确能算他的拿手菜之一了，转告张主任，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待客吧。”
“那不得给他累成什么样，就搞这一小锅，他都折腾了半天。”
“那看来还是不够熟练，以后要逮着人就练练，肯定熟能生巧。”
“要不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才懒得搞呢！”
“这就是张主任的不是了，怎么还亏待老婆了呢？毕竟你才是他的老来伴啊，我转头好好训训他，思想觉悟还是不够到位！”
“行了，吃你的，吃完了我洗洗睡了。”
“妈……”她吃完擦了擦嘴。
“嗯？”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们要是得空，就去海市转转吧。”
“怎么，一个人住着孤单了？”
“不是，我是觉得这些年，我陪在你们身边太少了。这次，如果不是闹这么一场，我可能还得一直忙，我就觉得……”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没看我们俩一直都有自己的事忙啊？我就是退休了也还在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发光发热，你爸虽然退居二线，但名义上还是政协副主任，咱们都是有半个官职在身的人，可不能在这种抗疫时候随便离开。你就别操心我们了，做好你的事，等过两年你爸彻底退下来，那他不得天天拉着我赖在你那？你还急这一时？”
“嗯……”她长吁一口气，“前段时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肯定没少让他担心吧？”
“你也知道他容易想太多，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们也不是不信你，只是觉得和费家这种背景的家庭牵扯上关系，过往他们做生意，利益牵扯肯定很多，总有得罪人的时候，这种事，我们也知道不少的。”
“还好，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顺带还能回来看看你们，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她像是在安慰母亲，却更像在自我安慰。
现下父母都清楚了舆论已经反转，老乌也再次邀她重返直播课，连杨若与也催她回公司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然发酵成对女性职场处境的更深一步讨论。当然，这也是她的主意。
她不愿意看客们将重心都放在无关痛痒的点上，这一切，归根结底，仍旧是男女不公。无论是薪酬待遇、升迁竞聘，太华已是行业的管理标杆，极少出现对女性的打压，可还是存在着歧视。
费扬在这一点上和费孝宏很不一样，太华如今的管理更符合现下的主流价值观，但费孝宏的一番话，再次让她明白，这种不公其实伴随了她一路，想要消除，并不容易。
从前在投资一部，赵毅或许碍于杨鸿和费扬的关系，对她还算看重，可老秦却常拿她的女性身份冷嘲热讽，就连她的一路升迁，也避免不了旁人的捕风捉影。
所以，她痛定思痛，希望藉此事件，引发大众关注这种不公，给海市职场一次正面冲击，即便她做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也无憾了。
负面舆论洗清，她得以抽空回家探望父母，把一切计算悉数告知，他们总算稍定了心神。
但好几次，父母问起费扬时，她总顾左右言他，只挑了他提供资金和团队的事，其余的，她一概缄默。不是她故意逃避，只是现下，费扬态度不明，她既不想妄作猜测，更不想给予父母太高的希望。
可她越是避重就轻，父母越能看出不妥。
张母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小的开始呢？”
张雅颂看着略显凝重的母亲，心中很是清透。父母的担忧，在于庞大的费氏家族和太华产业涉及的利益关系，千丝万缕，纷扰复杂。她不会天真地以为，从此后便能高枕无忧，更明白，真成了费家人，凭她的“无依无靠”，势必要面对比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更重的考验。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和爸担心的事，我都想过，在大城市、在太华那么多年，我想到的，只会比你们更多。”
“我们从来就没怀疑你的处事，但是你说你，年轻也还年轻，说不年轻也不算太年轻了。很多事情，你得多为自己提前计划的。如果真打算下半辈子是他，那就早点确定，如果不想以后都花费力气去处理这些事情，那就早点断掉。你这次回来，每每总是避谈费扬，你爸已经看出来你俩不对劲了，只是一直不敢问。”
“我们，也没有不好……”她的语气虚晃轻飘。
“爸妈虽然都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不会失掉身份，贸然去问他的态度，这本就是你的事情，要怎么解决，还得看你自己。爸妈只是想提醒你，选择他或者不选择他，都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最好，早做打算。”
“你们……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张母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答案，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好作罢。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她心情复杂。手边的邀请函静静躺着，她又开始神游天外。
说好的出差两个星期，他此刻是在华东还是已然回到海市？这些天，她总不时地留意着华东的天气，江南入秋后，总见晴空，温度和湿度都到了一年中最适游的时候。想必，他的行程应当是顺利又舒适的。
她曾想过主动找他，但每每拿起手机，打了好几圈字，最终都删掉了。打电话？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他呢？为什么也能忍得住，不来找她？那晚拒绝了他后，两人之间乍现的转圜迹象，又急转直下，就连要离开两周的消息，他也不愿意直接跟她说。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她的不领情，以及拒绝他插手她的策划，那他，自然该生气的。
但，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还是……仍然有着卫主播的关系？
她所有的疑问，不知从何问起，她想知道他的选择，千万般思绪，在电话里，在文字信息里，根本没办法说清道明。
她想见他，想当面要个干脆利落，无论这段关系是走是留，至少给彼此一个痛快，不要让从前那么多的美好，落入齐人之念的丑陋泥潭里，无法善终。
屋外风雨大作，呜鸣而过的狂秋，使她的思绪再难平静。
她想见他，想亲口质问他，想从他嘴里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是个坏消息。
她想见他，仅仅，只是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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