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的远古城之夜（二）

    “我带你去看看，你就认识他们了。”

    那一夜，张京华对安迷修说了这句话，于是安迷修牵住了他的小手。

    张京华拉着安迷修的手，在黑暗中小步跑着。安迷修不知道，这孩子带着他走过了多少条走廊，转过多少个弯。他感到自己似乎是走在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弯弯曲曲的路上。他赤裸的双脚逐渐逐渐已经感觉不到木地板的冰冷，昏黄的灯光逐渐逐渐将张京华那幼小的身体扭曲。他已经无法辨认出张京华，他只能大致地看见一个扭曲变形的少年的身影。

    突然，张京华停下了脚步。

    “喏，就是这里。”

    安迷修越过张京华向前走了一步，把提灯慢慢往下垂。

    那是一块积满了灰尘的地毯。黄色的灯光映照出地毯上若隐若现的鸢尾花图案。

    “就是……这里？”安迷修不解地问道。

    “是。掀开地毯，你便看到。”

    安迷修将提灯放在地板上，一下掀开了那张地毯。

    地毯之下是一个活板门。门板上装着一个十分粗糙的把手。安迷修仔细地看了看，那似乎是一个生了锈的青铜把手。

    门板之下正在缓缓渗出一些粘稠的液体。而在门板之下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处敲着什么东西。安迷修听出来那正是先前他所听到的声音。

    安迷修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那扇活板门。一股腥臭的气浪扑面而来。

    “呜！”安迷修感到腹内有种酸水上涌的感觉，差点吐出来。

    活板门之下，是一连串不知向何处延伸的石头台阶。台阶上面，星星点点地长着许多蓝绿色的苔藓。安迷修能看到它们的颜色，因为它们本身发着一些淡淡的荧光。它们在黑暗中蠕动着，似乎恐惧安迷修的提灯的黄光，它们躲闪着。

    安迷修不知道这道阶梯是哪里来的，但它确乎已经是很老很老的东西了。它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但这可怜的小护理员却从来没听孤儿院的老院长——那个整天坐着轮椅四处闲逛、神神叨叨的，总是和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仆相伴而行的怪老头奥托——说过。

    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安迷修的心头，但他说：

    “小华，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下面看看。”

    说完，安迷修提起灯便向下走去。

    那古老的阶梯是潮湿而黏糊的。安迷修每次往下踏步都必须把整只脚板放在台阶上。有时，一些滑腻的蓝绿色荧光苔藓会从他的脚趾缝间溢出来。他就这样，提着昏黄的灯、迈着蹒跚的步，向着未知的地底走去。

    那敲击声仍在持续着，并且随着安迷修越来越往深处走，敲击声的音量也越来越大。那声音越来越不像敲击声，而越来越像某种生物用拳头锤击石块发出的声音。随着安迷修越来越往深处走，他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的鸣叫声：

    “呜——————呜——————”

    它到底是什么？它在这里做什么？它怎么到这里的？它在这里多久了？它为什么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安迷修的心止不住地狂跳，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阶梯的空间越来越窄、越来越矮了。安迷修不得不缩起手，弓起背。黄色的光逐渐能够照亮周遭的墙壁了。安迷修看见，墙上刻满了各种各样诡异生物的浮雕。他们有的长着八个触手，有的形似脱离人体的眼球，还有的长得像树。其中有一个长着形似牛角的角、胸腔张开一个巨大的长着尖牙的洞，从那个洞里伸出一条长长的口器似的触角。

    安迷修曾在祖母的童话书里和绘本里看到过许多古文明的绘画和雕刻，但他从未见过这种风格的雕刻。那种风格明显不属于人类。

    他一边继续向深处走，一边继续看着这些浮雕。突然，他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这时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出口。

    他走出阶梯，慢慢直起身子，提起灯。黄色的光微微照亮了周遭的环境。

    安迷修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一望无边的黑暗之中。那撞击声在这里引起了回声。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空旷的空间。

    蓝绿色的苔藓似乎遍布着这个空间。因为过了不久，安迷修发现空间的远端闪耀起了蓝绿色的、星星点点的荧光光斑。

    在那蓝绿色的黯淡光辉中，安迷修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破烂的几何体。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

    这些是不是建筑呢？自己是来到了一座古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