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枯井（一）

    在清泉镇中心的“开拓者广场”的中央有一个用大理石建造成的大雕像。这座雕像的外观是：在一个三层蛋糕形状的底座上面，站立着一个威武雄壮的、穿着殖民地时代的探险家服装，右手边拿着一个铲头向下的铁铲，铲头所指向的底座有一个洞，从洞里面喷出来水，水从洞内喷出，又沿着底座的格层级逐步向下流动。这就是清泉镇有名的“开拓者喷泉”。这座喷泉是历史上普罗维登斯的某个雕刻家根据普罗维登斯共和国的开拓者维诺斯·盖明的形象修建的。这座雕像从一八七七年建成开始，一直到如今，已经走过了一百四十七个春天和秋天，是清泉镇本地的地标性建筑，也是清泉镇的得名原因。

    如今还活着的当地人们，无不是在与这座喷泉的朝夕相处中长大的。

    你尽可以去问问当地的老人们，问他们这座喷泉是否对他们来说很亲切，他们一定会微笑着肯定你的说法，并喝一口茶，慢慢地跟你讲述，在以前的大灾年，这座雕像如何陪伴他们渡过饥荒，或许这些老人还会跟你说一些有关这座雕像的神奇的故事。对这些老人们而言，这座喷泉是流逝的旧时光的象征，是对他们逝去的青春年华的纪念。

    你也可以去问问，那些因为白天家长要去镇子外面工作而被留在家里或去上学的男孩们和女孩们这个问题。他们也一定会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踩着光裸的或者穿着鞋袜的小脚，带着满面的笑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们会说，每当夜晚来临时，他们都会去那座喷泉那里站着等待，等待父母回家。在这些孩子们看来，那座喷泉就是父母归来的象征，是家庭团聚和父母温暖怀抱的标志。

    你更可以去询问那些值得尊敬的家庭主妇们——这些伟大的妇女构成了社会的主要支柱——这个问题。她们会抬起头来，带着满眼的光，回答：是。他们会说，这座喷泉见证了她们青春时的浪漫，见证了她们与丈夫之间深厚的感情，见证了她们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见证了她们的男人和她们之间时时更新重焕的美丽爱情。住在喷泉旁边的一个妇女甚至会跟你说一个这样的故事：一天晚上，她的丈夫醉酒回家，跟她吵了架，正要动手，月光却把盖明的英姿照射到房子里，警戒她的丈夫，要求他注意自己作为丈夫的职责——爱护关心妻子，于是男人登时就酒醒了，跟妻子诚恳地道了歉。

    是的，“开拓者喷泉”是清泉镇所有镇民的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当这座喷泉某天突然发生了故障不喷水时，镇民们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最先发现这个事情的是一个早睡早起、走路去工作的小店主。当他发现喷泉停止运作时，他感到很诧异。他赶紧用他的便携式智能魔晶电话致电了清泉镇本地的公共设施委员会。委员会很快——普罗维登斯共和国的公务机构由于受到劳动群众的广泛监督，并且人们确实有权利对这些机构采取一些惩罚措施，因此普罗维登斯政府的行政效率在整个洛玛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派了人过来调查，发现是给喷泉供水的水管损坏了，于是他们立马派出了施工队对其进行修理。他们没想到这将会成为镇上噩梦的开始。

    在施工队修理水管的同时，有个人不小心挖到了喷泉底下的地面，结果挖出来了一个很大的空洞。一开始，施工队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施工意外，但随后他们便发现，这个喷泉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

    施工队很快封锁了现场，并叫来了吊车，将整座喷泉搬运到了路的旁边、不妨碍交通的地方，紧接着就开始研究起这个大洞来。

    这个大洞实际上是个很深很深的枯井。它的内壁没有贴任何瓷砖之类的覆盖物，看上去像是用最古老的方法——用铁铲一下一下地挖出来的。几个施工队员趴在井的边缘，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却怎么也看不到底。施工队的三个负责人决定马上埋了这个坑以绝后患，但这时，一个村里的老人（可能比《巫梦谜影》中的伊得格拉米老人还要老）走了过来，大声说：

    “嘿，这不是传说中'山姆大叔的井'吗？”

    施工队的负责人很快走到老人身边，问他：

    “您知道这口井是怎么回事吗？”

    “是的，我知道。哦……这是我爷爷讲给我的故事……爷爷又是从他的爷爷那里听来的……”

    老人家就这样结结巴巴地讲起了故事：

    很久以前，在清泉镇还只是个无名小村庄的时候，村里有一个怪老头儿，叫做“山姆大叔”。山姆大叔是一个脾气很坏的高老头儿，总是动不动就跟别人吵架，或者碰瓷别人，甚至在喝醉后跟别人打架，因此从来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帮他的忙，只有村东头小酒馆的老板杰罗姆愿意搭理搭理他——因为他有钱买得起酒。

    有一天，这老头儿不知怎的，心血来潮要在村庄的中央挖一口井。据说，在他向村民们大声宣告他那疯狂的计划的那一天，山姆大叔狂乱地大吼大叫，声称只有挖井才能让村庄富足起来。

    村民们对这个疯老头儿的行为感到不解，也没有人去干涉他。他们觉得，这不过是这个疯老头儿的又一次胡说八道。然而，山姆大叔真的开始干了。他拿起铲子，在村庄的中央不断地挖呀挖呀挖。没几天就挖出了一个很深的洞。

    他挖呀挖呀挖呀……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外号叫“棒子”的傻子陪他一起挖井。山姆大叔负责挖土，“棒子”就帮他把挖出来的土运走，他们就这样分工协作了几个月。

    突然有一天，“棒子”跑来跟大家说，山姆大叔上下井用的绳子断掉了。人们突然对这个疯老头儿有了同情心。他们一开始以为他上来后失踪了，于是四处去找他，但是没找着，他们于是又去找了条很长的绳子，将一头丢尽了井里，想把他拉上来，最后他们却惊异地发现，绳子的那一头怎么也碰不到井底，不论他们把多少条绳子绑在一起。天知道山姆大叔挖了多深的洞。最后人们只能放弃，并在井上盖了块大石板——他们没想过山姆可能会自己爬上来，而且他们也从来不希望有这么个老头留在身边。

    诡异的是，山姆大叔的井被挖出来后，村里人真的开始富起来了，并且还有个雕塑家跑了过来，给这个村庄雕刻了那座有名的喷泉。清泉镇自此成名，并最终成为了普罗维登斯共和国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镇子。人们再也没有谈论起山姆大叔。

    听完这个故事，施工队的三个负责人沉思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很快拿出了电话，致电公共设施委员会。他询问委员会能否给他们更多帮助，而委员会很干脆地表示可以。那个负责人挂掉电话后，说：

    “我们得深入找找那口井，然后再把它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