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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元从

    石勒在听完刁膺的进言后,拍板道:“孟壅所言与我不谋而合,襄国,根基也,绝不可轻易弃之!”

    “传令下去!”

    “全军休整三日后,即刻转进司州,重新夺回襄国!”

    “另外遣使知会刘聪,向其言明河北空虚,诱其出兵司、冀,我要借匈奴人之手,重新夺回失去的襄国!”

    “诺!”

    石勒虽然先前于襄国割据一方,自行其是,但并没有与平阳的刘聪撕破脸皮,名义上,石勒还是刘聪的臣子。

    石勒现在光凭自己的力量,想夺回襄国,必会陷入一番苦战,甚至是覆灭之危。

    只能寄希望于平阳的刘聪身上,说服其出兵,与石勒军联手共取三魏。

    重夺襄国的命令下达后,在场的司、并文武无不欢欣鼓舞,而以张宾为首的河北士人则面有阴郁之色,有些忿忿不平。

    襄国被夺,蓟城受阻等一系列变故,使石勒政权内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先还算和谐的局面被打破,各利益集团之间的不满与龃龉从暗处抬到台面之上,积聚的矛盾也随之愈演愈烈。

    其中最大的矛盾便是来自于元从系与冀州系的争斗。

    元从系即石勒起兵之初的羯胡将领和投靠石勒的并州、司州士人谋臣。

    这些人跟随石勒最早,功劳、苦劳最多,也是最受石勒信任和重用的。

    元从系在石勒政权中势力庞大,根基深厚,通过联姻结亲,形成了稳固的胡汉利益集团。

    而冀州系的形成,则来源于石勒掳掠冀州诸郡时,所置的君子营士人。

    冀州系如其名,派系中大多是冀州士人,或是与冀州文化相近的河北士人。

    其以“汉人”,“士人”,“乡人”的三重身份,自发地在石勒政权,这种胡人政权之中结党,形成冀州系。

    不同于元从系的胡汉交融,冀州系是极其排斥羯人等异族的融入,始终坚持着“华夷之辨”。

    在其政治理念中,不仅是想让石勒成为中夏的帝王,更想让石勒真真切切地成为汉人的皇帝,有别于胡人。

    这一政治理念自然与元从系产生了冲突。

    但其仅仅是导火索,利益冲突才是两方派系矛盾不断加深地真正原因。

    在冀州系归入石勒政权之前,元从系牢牢地把持着石勒政权中的权力和各显要官职。

    无论石勒的幕府,还是州郡官长尽是元从系的身影。

    可这一切在冀州系的涌入后,发生了急剧转变。

    以张宾为首的冀州谋士用独到的战略眼光和先进的治国的理念,使石勒政权不断壮大,连战连捷。

    石勒于是开始信重、提拔冀州士人,冀州系也借此参与石勒政权的中枢决策,跻身高位。

    冀州系的上位就意味着元从系必须做出退步,可在权力面前,谁又愿意放弃呢?

    于是双方因此明争暗斗,争夺中枢权力。

    在争夺权力过程中,石勒身边的谋士大多都变成了冀州士人,石勒幕府中的高位也多半为其所控。

    而由于石勒不信任汉人将领,元从系仍牢牢把持着军中的权力,握有军权。

    冀州系,元从系便形成了文武对立的局面。

    在蓟城之战,襄国之战前,双方的争斗都有所克制,只是在暗处进行。

    但襄国的陷落,让着一切都暴露出来。

    刁膺等元从谋士被冀州士人压制日久,想借此机会翻身,于是串通好后,向张宾发难。

    这才有了今日之场景。

    张宾对石勒重夺襄国的命令,极为不解,上前继续劝阻道:“明公,襄国不可返啊!”

    “就算刘聪肯派兵助战,我军侥幸收复襄国,可匈奴人会放任明公重新割据襄国吗?”

    刘聪继位以后,对石勒极为忌惮,但由于匈奴主力正在进攻关中,无力东顾,才放任石勒纵横关东,壮大实力。

    一旦刘聪有机会控制石勒,其绝对不会再给石勒重新割据的机会。

    “襄国已是死地,明公何故执着于此?!”张宾继续反问道。“而齐地,幅员千里,户口百万,兼有鱼盐、通工之利,富庶之国也!”

    “明公据齐地,退可为齐桓之霸,进则可成霸王,魏武之业,为何不取之?!”

    齐地所在的青徐地区,在八王之乱时,由于不是主要战场,受战乱影响小,人口殷实,商贸发达。

    比起经历战乱的幽、并、冀诸州,绝对是兴兵争霸之处。

    “齐桓,魏武?青州的曹嶷,带甲十万,据坚城,依险守,如何能破之?!”刁膺问道。“进取齐地?怕是我军未入齐境,便已先被曹嶷所灭!”

    “张宾,汝建言取齐,是何居心?!”

    “若不是尔,蛊惑眀公,攻取幽州,我等又岂会落到今日之地!”

    “你已经害明公一次,难道还要再害明公一次吗?!”

    刁膺气势汹汹,将不满二字写在脸上。

    “刁孟壅,你什么意思!”

    “若不是左长史,尔等早已死在淮南寿春城下,报恩负义的小人!”

    在场的冀州士人见刁膺讽刺张宾,纷纷出言斥责。

    刁膺身后的元从系士人也立即回怼,两方梗着脖子,直戳对方的痛点,谁也不让着谁。

    张宾对此,不为所作,只是直视石勒,开口道:“明公……”

    “右侯,我信重汝,汝所建之策,无不允之,但今日之决断,我要亲自决定了!”石勒带着些许怨气说道。

    如刁膺所说,不是张宾建议偷袭幽州,也不会有后面的失襄国之事。

    石勒不是神人,不可能不对张宾有所埋怨。

    而且冀州系和元从系现在有了势同水火的态势,两害相权取其轻,非要于这两派中取择的话,石勒只可能会选择更加忠心的元从系,而不是外来的冀州系。

    石勒的回答,让张宾有些心灰意冷,这是其入石勒麾下以来,第一次建言被拒绝。

    张宾识趣的告退后,脑海里尽是其与石勒相遇的情形。

    张宾自比留侯张良,遇石勒以为遇到了自己的汉高,倾心辅佐。

    但现在其也开始动摇、怀疑当初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