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身一人

    人类最大的焦虑和恐惧，是意识到自己会归于死寂；

    长生不死，是人类终极梦想。

    ——倮虫

    2116年。初春。阳光舔吸，暗夜渐消，地球表面稳定地游移着一道绚灿的晨曦线，黑脉金斑蝶惊醒了，抖动着春，铺天盖地，遮日蔽云，北归故土，谈情说爱繁衍后代。华尔斯Ⅰ和华尔斯Ⅱ被同一种生物钟唤醒，想着同一人。

    电话响了。这是部专为他俩特殊设置D电话机，“我Ⅰ”、“我Ⅱ”可以同时接听。是首席助理凯文。“华尔斯教授，法院下午开厅首审，律师问谁去。”

    华尔斯Ⅰ和华尔斯Ⅱ只一院之隔。但华尔斯Ⅰ拨通了华尔斯Ⅱ的电话，且关掉视频。能不见面，尽量不见。谁出庭为合适呢？其实，华尔斯Ⅰ想什么，华尔斯Ⅱ全知。反之亦然。“续我工程”后通过“尔斯测试”，华尔斯Ⅰ与华尔斯Ⅱ的同质度为98.6%。公诉机构是以“克隆人类罪”将华尔斯告上法庭的。是华尔斯Ⅰ出庭还是华尔斯Ⅱ出庭更利于官司？华尔斯Ⅰ说：“我八十八岁了，姜老显辣，可形成气场性压迫感。”华尔斯Ⅱ道：“我三十九岁，以‘我Ⅱ’身份出庭，形象展示‘续我工程’，有利项目推广。”华尔斯Ⅰ说：“你去，立即将克隆人的事情暴露，我们马上陷于被动，而我们不仅克隆了人，还有许多其它秘密都可能曝光天下，到那一步，就会严重阻滞工程。”

    其实，两人都清楚，谁出庭受审，都会有若干不利。华尔斯Ⅱ道：“我知道，我去，易被动，且带来其它风险，‘续我工程’原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却造福人类，其作用应胜于哥白尼日心说、牛顿定律和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一些黑洞，必须要闯，绕不过的，与其迟，不如早，况且，庭审时久耗神，你八十八了。”

    两个“我”协商争论，一如一人内心打架。每人大脑内都有几个“我”，他们经常打架，现在变为两个活生生的“我”在争执——“续我工程”将其物化、显化了。华尔斯本性固执，“我Ⅰ”难以说服“我Ⅱ”；“我Ⅱ”也无法说服“我Ⅰ”。二“我”面红耳赤，僵持无语。

    没办法，最终，“我Ⅱ”道：“我们投币吧，正面你去，反面我去。”

    “好。”华尔斯Ⅰ道。“你抛硬币吧。”他们虽不在一起，但专为他们设置的视、音频四维重现系统使他们几乎感觉同在一个空间。

    一枚五元的硬币抛向空中，象只失控制的宇宙飞船，在空中急速无序地翻滚着，向四周放射出一道道银亮的弧光。钱币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而轻佻的声响，在抛力、旋力、自由落体、与桌子撞击力的作用下，这枚硬币落桌后，没有滚倒，而是像个一流的芭蕾舞演员，陀镙式的打着旋，在一个极小的弧圈范围内，令人吃惊地平衡着，发出一种袖珍式的台风中心弱而尖厉的呼啸，随着惯性力的衰减，它的自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就在两人最终的期待它倒伏的目光中，它慢慢停止的旋转——

    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

    钱币诡异地直立那里……

    那台两人共享的D机响了。是董事长詹木乔。“续我工程”投资已达近五千亿美元，81%的资金都是詹木乔出的，成为项目第一大股东。项目回报还未列入计划，却还要追加五百八十亿的投入。詹木乔都认了，首笔补充款二百亿已经到帐。

    “下午谁出庭，你们商量好了吗？”詹木乔问。

    华尔斯Ⅰ和华尔斯Ⅱ同时回道：“上帝还没安排好。”

    詹木乔：“哦——那就请允许我把上帝刚刚作出的决定转告你们吧：华尔斯Ⅱ去。”

    又补充道：“董事会同意上帝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