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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8)

    即使年纪小,也一样。

    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正常人都无法想象,那里面有多肮脏丑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老头不管,他妈不是总骂他绝世大犟种吗?

    她说得对。

    三十年来,他的足迹已经踉踉跄跄地走了大半个中国。

    前几年有人说缅北那边有很多脱不了身的中国人,他也想去闯一闯狼窝,看看女儿在不在,半道上被野外拉练的军人拦住了。

    军人小哥说,别去,你这样的没有诈骗价值,去了等于送死。

    是了,他当时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身无二两肉,比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还不如。

    西南边境大多居民都不太富裕,他流浪至此,很少能捡到废品卖钱,所以日子一日过得不如一日,几乎弹尽粮绝,全凭一口仙气撑着。

    这仙气,是他对故去妻子的承诺。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对妻女最深沉的爱意。

    他兜里揣着的那张全家福已经被磨花了,过了塑封,仍然磨花了。

    每次要掏出来给别人看,他都很舍不得。

    【旺!】

    老头,快,鱼咬钩了,快拉绳子啊!

    老头被狗头一下子撞在后腰上,手比脑子快,用力拉紧了缠绕在手上的绳子。

    他尝试过几次树枝,都不行,太容易断了,还不如直接用线挂个钩子钓呢。

    狗子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天天皮实得很,上蹿下跳地一点儿小女孩乖巧模样都没有。

    咳咳,第一次见面那晚,老头就知道,这是一条小母狗,坚韧勇敢聪明的小女孩。

    那一身伤,那一双警惕之后复又充满信任的湿漉漉眼神,谁见了还走得动道?!

    他原本连养活自己都费劲,那一瞬间,恍惚在狗子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心一软,就再也舍不得撒手了。

    鱼很快被拉上来,是一条最最最普通的鲤鱼,当地人都不咋爱吃,刺多,处理不好还有股子浓郁去不掉的腥味。

    老头只会一招水煮大法,这鱼要是直接拿来水煮,就糟蹋水了。

    【旺!】

    让我来。

    我一口叼住还在疯狂甩尾的大鲤鱼的尾巴,用力往大石头上砸,来回好几次,才成功把它砸晕。

    我自己也晕头转向地站不稳,老头都气笑了。

    【你这小东西,以为我啥也不会是吗?瞧好了!】

    老头一屁股把我撞开,拿起那把唯一的小刀,一手按住晕得一动不动的鲤鱼,一手刮鳞片,白色透明的鳞片细细碎碎到处飞。

    【旺!】

    我玩心大起,鼻子凑近使劲一吸。

    哎哟我的妈!

    吸进去了!

    【啊啾啊啾啊啾……】

    打了一连串的喷嚏,我都懵了,这玩意儿有毒!

    老头坏心眼地嘎嘎直乐,手下利索地开膛破腹,把鱼肚子里的那一把东西挖出来。

    【呐,吃不吃?!】

    【呜?!】

    我凑近闻了闻,被臭得一个倒仰,连连摆头,摆出残影。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行行行,不要就不要,我拿去扔了!】

    老头没想到狗会这么嫌弃鱼杂,仔细瞅了眼确实没有啥鱼籽鱼泡之类的东西,一个用力,对着河面扔出一条抛物线。

    正正砸到一条刚冒头的大黑鱼。

    【旺!】

    我眼睁睁看到大黑鱼张开黑洞一样的迷你小嘴巴,一口把鱼杂吞了。

    呕!

    我都不吃同类,你比我还狗……

    以后我都不吃黑鱼了,拉进黑名单。

    老头继续料理,鱼身都已经被对半剖开了,尾巴还在蹦跶。

    他简单抹了一点盐,想了想,走出去老远,在河边地头上扯了一小把野菜。

    他说这是野韭菜。

    唔,我看着不像,用怀疑的眼神瞪他,别忘了前几天你炖的那一锅子菌菇汤,差点儿把你自己送走……

    还好我机灵,跳到你肚子上来了一波老年迪斯科抽风版,才给你整吐了。

    要不然……

    要不然,就又剩下我一个了……

    【旺!】

    不要野韭菜!

    不要!

    老头也很无奈,这狗子也太通人性了吧,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的不要,他哪里硬得起心肠,又把辛苦辨认采摘回来的野韭菜/杂草扔了。

    黑鱼又冒了个头,嫌弃地看了一眼,水面上荡起一圈波纹,杂草沉底了。

    【旺!】

    看,我说对了吧,鱼都不吃,能是啥好东西?!

    老头悻悻地摸了一把鼻子,沾了一鼻头的泥。

    架火堆,起锅,点火,水煮沸了放鱼进去煮。

    没办法,调料只有盐,2块钱一包,可以用很久。

    油实在买不起,墙角那头堆着的纸皮塑料瓶全卖了恐怕也不够买一壶油的。

    只要还能活下去,能省就省。

    这么多年下来,老头已经习惯了。

    【小家伙,跟着我,你也没有多幸运啊……】

    【旺!】

    肌肤碰触的那一刹那,我眼前一花——

    这样奇妙的画面,真是久违了啊。上一次他摸我后背的伤,还是初次见面那个晚上,我情绪波动太大,脑子里一团乱麻,啥都来不及反应。

    老头拖着麻袋在一个拐角处的垃圾桶里头翻找能卖钱的废品,被保安驱赶,他拱手作揖,笑着讨饶【家里等米下锅,让我再找找吧,我保证不扰民。】

    保安其实也是听命行事,上头叫他来赶人,他就拿着棍子来了。

    结果是个眼神清透干净的老人,跟他家里的老父亲差不多的年纪,他也就在监控底下做做样子。

    人没赶走,回去了也得挨骂,干脆就站在旁边陪着,回去还能有个说辞【我总不能真的打老人吧,那是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

    谅他那个死抠死抠的老板也不敢说什么。

    老头把一排四个垃圾桶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他的鼻子已经对各种臭味免疫了,脸上愣是没有一点儿嫌弃的表情。

    好不容易把一点儿没有被合理分类的塑料瓶啤酒瓶纸箱子烂书本打包扛在肩上,才要出小区侧门,半道冲出来一个大妈。

    拿着扫帚指着他破口大骂,【这小区的垃圾桶都是我的地盘,你凭什么来偷,都给我放下,要不然别怪我喊人来打死你这死老头。】

    远远跟着的保安小哥吓得赶紧躲进景观树后头,这大妈他认识,小区一霸,谁也甭想从她手里占到一分一厘的便宜,逮谁骂谁,家里四个儿子,个个膀大腰圆。

    住小区最大的房子,捡小区最臭的垃圾,癖好古怪得令人咋舌。

    听说,大妈死去多年的老公,就是干收破烂起家的。

    勤奋不够,如今明晃晃地划地盘明抢了。

    拾荒者大多是独身老人,被欺负了也不敢报警,倔老头不一样,被扯住他当做救命钱一样的麻袋时,他大声求救,因为声音过于凄厉绝望,把一个路口执勤的交警招来了。

    交警也是警。

    大妈没等交警把手伸过来,扭头就跑没了影。

    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到底也还是怕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