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难得倾诉
夜空晴朗，星辰璀璨。
甲板嘎吱嘎吱作响，躺在船尾角落里的乌影离往西北方向望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自己飞向了夜幕，成为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迎风而立，他久久地眺望最亮的那颗星星。
“北斗七星！”他的拇指不断轻抚着光滑的剑柄，心志忽然脆弱，竟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许愿。
船主为了一个银月动摇了规定，答应带他夜游大海，却只负责收钱，根本懒得管他，水手和疍民更是对他视而不见，或许是习以为常了。
早市上刚归来的渔民常说夜晚最亮的星星是夜神俯瞰人世间的眼睛，被夜神之眼注视的人必然受到其庇佑。
身为白昼子民，他本不应该得到夜神的庇佑。但渔民坚信，夜神庇佑海上的每一个人。
“北斗七星在北极星的附近，那是能带人回家的星星。”归一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如果你不慎在漆黑的夜晚迷失了方向，北极星会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闻声，他皱起了眉头，不禁有些诧异，困惑道：“你也可以看见？”
“你视即是我视，你闻即是我闻。”归一的声音就在空气里，“你留在剑境的时间越长，我的世界就越广阔。”
“可惜了，我还无法修出剑境。”他不由失落。“全然无法体验您的世界。五系之前的天下，究竟是如何运行的？”对于他而言，实在无法想象没有五系的天下，要靠什么来庇佑天下苍生。
“人之天下由来已久，没有五系，也自有秩序可维系其运行。”归一重复了先前的答案。“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五系不过是人类存在的衍生体系而已。”
船长操着海民特有的嗓门继续发号施令。水手们爬上爬下，忙着白手索具和船帆，而底层的桨手们正在奋力划水。
对他而言，五系和天下已然合二为一，实在无法想象未来的某一天会不再有五系，茫然道：“没有五系的天下，要靠什么来庇佑天下苍生？”
“有政权、有律法，还有道德。”归一说，“还有大道和万物秩序，人类不过是万物之一而已。”
“这些，现在也有。”他也想知道五系是不是唯一的选择？
“莫不成你要推翻五系？”
“荒谬！”他怎么可能动这样的念头！“我乃五系嫡主，推翻五系等同背叛老祖宗。”
“没有了生机，如何生生不息？”归一叹息道，“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如今五系依旧屹立。”他脑袋骤然一片空白。推翻存在千年之久的五系，火系父子是这么想的吗？
海风包裹着乌影离的脑袋，抱着一边往后拽一边狂啃。
沉默了一阵，归一才道：“你当真满意如今的五系天下？”
“我只是一个废物嫡主。”他的目光垂落在水面上，“海底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你要下海？”归一问。
“恒城有昼夜禁令，唯独对海民没有影响。”船上的时光，的确是他能拥有一个完整昼夜的机会。“除了海民，没有人能在夜晚自由出海。”
“你不是海民，”归一已经对他的世界有所了解，“船主为何敢带你出海？那些规矩作废了？”
“千古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越长大才越明白，“规矩还是规矩，只是越是向下越是锋利，越是向上越是灵活。我也是这一两年才知道，规矩在不同的人那弹性空间是不一样的。”
“你根本不会捕鱼。”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水性还可以。”他心想，危险无所不在，也不差一片海。“纵然真是个废物，我也是货真价实的水系弟子。”
“你想潜入水中，利用水下压力激发自己体内的水种？”归一戳穿了他的心思。“这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主意，但他已别无选择。
“你不是剑术修炼者，你是蛔虫。”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冲动和欲望。“你曾说过，我这副皮囊不应该如此孱弱。既然我能习剑，那就说明我是有一定慧根的。若是身怀水种，我必然要想法设法激活。否则，水种继续沉眠，有等于无，岂不是暴殄天物。”
“欲速则不达。”归一说，“皮囊如大地滋养灵魂，作为灵魂的居所，身体有权利按照意愿生长。”
“我没时间了。”他早已心急如焚，只是没有流露在外，自小学会的忍耐掩护了日夜地煎熬。“距离守恒塔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就我这点实力，根本不可能让恒城五系弟子臣服于我。我弱五系必乱，多少人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但在归一前辈面前，他却没有必要压抑自己。
“比起先前，你已经是进步神速，只要稳住心态，持之以恒地修炼，必定能修出第一剑......”
“然后呢？”他站在船头，迎风而问，“第一剑的实力能够实现守恒塔之约吗？”
“你怕了？”
“我是嫡主，嫡主没有害怕的权利。”
“害怕是人的本能。放轻松，背负太重，你更难突破。”归一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劝，“心若自在轻盈，手中剑就可随心意而动。”
海水的味道充斥在他的鼻腔中，乌影离张开双臂，宛若即将张弛的雄鹰：“归一前辈，您不是我，您不是五系弟子，自然无法明白守恒塔之约对我有多重要。不怕前辈您笑话，贵为嫡主，看似拥有一切，但我实则一无所有，无钱无权无势无人可用。我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守恒塔之约，一旦实现，五系弟子必定会归来，五系的秩序也会归来，嫡主的权利也会随之复位。”
“可是为了那火系继承人的话？”
他摇摇头。
实践守恒塔之约，不仅仅是为了火系，更是为了他自己和五系的未来。
“以你的修炼速速，在二十岁前必能在剑术上有所造诣。”归一安抚。
“突破第一剑？”海风吹拂过他嘴角的苦涩。“前辈如风肆意，而我如树根，只有深深扎入五系这片大地才能存在。”
或许从父亲离世后，他早就没有了根。除了祖宅里这些人，他甚至都没见过几个五系中人。偌大的恒城，好像只剩下了火系父子及一众年轻的弟子。
“没有五系，你一样能存在。”
“现实就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就是五系天下。”乌影离早已接受了自己命运。只是出生并生活在祖宅至今，他却还不知道自己可以找谁商量对策。“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就只是当下。”只有当下走稳了，他才有明天。
有过冲过，想直接寻上系宗讨要说法，但他明白系宗本应该来见嫡主的，迟迟不肯前来，必定是还不愿意承认。
实力才是嫡主唯一的权利象征，没有实力，纵然找上系宗，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海风逆着他的身子狂吹。
一直以来，他并不是一味地认命，相反地，这些年，他所做出的努力已是在有限的条件下竭尽全力了。
然而，还不够冲破火系设下的“豢养”牢笼。这个牢笼越来越大，已遍及整个恒城，不单单是祖宅而已。
“子承父业，你父亲当真什么都没给你留下？”归一问。
按照规矩，上一任嫡主的确有这个责任。
“有几本手札，但都与继承人如何继承嫡主之位无关。”他猜测，“就算有，也早被火系烧了吧。”
“火系的权势不足以覆盖全城。”归一评价。
“何以见得？”他收回了注意力。
“否则杀了你，取而代之就行了。”
“如果有这么简单，他们父子何必费尽心思在最小范围里豢养我？”他耐着性子解释，“前辈不是五系中人，自然是不了解嫡主之位的继承始末。若是杀一个嫡主就可以得到的太师椅，他们父子绝对不会苦等至今。”
“不仅仅是他们父子？”归一立即领悟。
“是火系。”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不仅仅是他们父子，也不仅仅是火系。”
甲板嘎吱嘎吱作响，躺在船尾角落里的乌影离往西北方向望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自己飞向了夜幕，成为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迎风而立，他久久地眺望最亮的那颗星星。
“北斗七星！”他的拇指不断轻抚着光滑的剑柄，心志忽然脆弱，竟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许愿。
船主为了一个银月动摇了规定，答应带他夜游大海，却只负责收钱，根本懒得管他，水手和疍民更是对他视而不见，或许是习以为常了。
早市上刚归来的渔民常说夜晚最亮的星星是夜神俯瞰人世间的眼睛，被夜神之眼注视的人必然受到其庇佑。
身为白昼子民，他本不应该得到夜神的庇佑。但渔民坚信，夜神庇佑海上的每一个人。
“北斗七星在北极星的附近，那是能带人回家的星星。”归一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如果你不慎在漆黑的夜晚迷失了方向，北极星会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闻声，他皱起了眉头，不禁有些诧异，困惑道：“你也可以看见？”
“你视即是我视，你闻即是我闻。”归一的声音就在空气里，“你留在剑境的时间越长，我的世界就越广阔。”
“可惜了，我还无法修出剑境。”他不由失落。“全然无法体验您的世界。五系之前的天下，究竟是如何运行的？”对于他而言，实在无法想象没有五系的天下，要靠什么来庇佑天下苍生。
“人之天下由来已久，没有五系，也自有秩序可维系其运行。”归一重复了先前的答案。“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五系不过是人类存在的衍生体系而已。”
船长操着海民特有的嗓门继续发号施令。水手们爬上爬下，忙着白手索具和船帆，而底层的桨手们正在奋力划水。
对他而言，五系和天下已然合二为一，实在无法想象未来的某一天会不再有五系，茫然道：“没有五系的天下，要靠什么来庇佑天下苍生？”
“有政权、有律法，还有道德。”归一说，“还有大道和万物秩序，人类不过是万物之一而已。”
“这些，现在也有。”他也想知道五系是不是唯一的选择？
“莫不成你要推翻五系？”
“荒谬！”他怎么可能动这样的念头！“我乃五系嫡主，推翻五系等同背叛老祖宗。”
“没有了生机，如何生生不息？”归一叹息道，“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如今五系依旧屹立。”他脑袋骤然一片空白。推翻存在千年之久的五系，火系父子是这么想的吗？
海风包裹着乌影离的脑袋，抱着一边往后拽一边狂啃。
沉默了一阵，归一才道：“你当真满意如今的五系天下？”
“我只是一个废物嫡主。”他的目光垂落在水面上，“海底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你要下海？”归一问。
“恒城有昼夜禁令，唯独对海民没有影响。”船上的时光，的确是他能拥有一个完整昼夜的机会。“除了海民，没有人能在夜晚自由出海。”
“你不是海民，”归一已经对他的世界有所了解，“船主为何敢带你出海？那些规矩作废了？”
“千古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越长大才越明白，“规矩还是规矩，只是越是向下越是锋利，越是向上越是灵活。我也是这一两年才知道，规矩在不同的人那弹性空间是不一样的。”
“你根本不会捕鱼。”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水性还可以。”他心想，危险无所不在，也不差一片海。“纵然真是个废物，我也是货真价实的水系弟子。”
“你想潜入水中，利用水下压力激发自己体内的水种？”归一戳穿了他的心思。“这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主意，但他已别无选择。
“你不是剑术修炼者，你是蛔虫。”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冲动和欲望。“你曾说过，我这副皮囊不应该如此孱弱。既然我能习剑，那就说明我是有一定慧根的。若是身怀水种，我必然要想法设法激活。否则，水种继续沉眠，有等于无，岂不是暴殄天物。”
“欲速则不达。”归一说，“皮囊如大地滋养灵魂，作为灵魂的居所，身体有权利按照意愿生长。”
“我没时间了。”他早已心急如焚，只是没有流露在外，自小学会的忍耐掩护了日夜地煎熬。“距离守恒塔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就我这点实力，根本不可能让恒城五系弟子臣服于我。我弱五系必乱，多少人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但在归一前辈面前，他却没有必要压抑自己。
“比起先前，你已经是进步神速，只要稳住心态，持之以恒地修炼，必定能修出第一剑......”
“然后呢？”他站在船头，迎风而问，“第一剑的实力能够实现守恒塔之约吗？”
“你怕了？”
“我是嫡主，嫡主没有害怕的权利。”
“害怕是人的本能。放轻松，背负太重，你更难突破。”归一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劝，“心若自在轻盈，手中剑就可随心意而动。”
海水的味道充斥在他的鼻腔中，乌影离张开双臂，宛若即将张弛的雄鹰：“归一前辈，您不是我，您不是五系弟子，自然无法明白守恒塔之约对我有多重要。不怕前辈您笑话，贵为嫡主，看似拥有一切，但我实则一无所有，无钱无权无势无人可用。我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守恒塔之约，一旦实现，五系弟子必定会归来，五系的秩序也会归来，嫡主的权利也会随之复位。”
“可是为了那火系继承人的话？”
他摇摇头。
实践守恒塔之约，不仅仅是为了火系，更是为了他自己和五系的未来。
“以你的修炼速速，在二十岁前必能在剑术上有所造诣。”归一安抚。
“突破第一剑？”海风吹拂过他嘴角的苦涩。“前辈如风肆意，而我如树根，只有深深扎入五系这片大地才能存在。”
或许从父亲离世后，他早就没有了根。除了祖宅里这些人，他甚至都没见过几个五系中人。偌大的恒城，好像只剩下了火系父子及一众年轻的弟子。
“没有五系，你一样能存在。”
“现实就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就是五系天下。”乌影离早已接受了自己命运。只是出生并生活在祖宅至今，他却还不知道自己可以找谁商量对策。“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就只是当下。”只有当下走稳了，他才有明天。
有过冲过，想直接寻上系宗讨要说法，但他明白系宗本应该来见嫡主的，迟迟不肯前来，必定是还不愿意承认。
实力才是嫡主唯一的权利象征，没有实力，纵然找上系宗，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海风逆着他的身子狂吹。
一直以来，他并不是一味地认命，相反地，这些年，他所做出的努力已是在有限的条件下竭尽全力了。
然而，还不够冲破火系设下的“豢养”牢笼。这个牢笼越来越大，已遍及整个恒城，不单单是祖宅而已。
“子承父业，你父亲当真什么都没给你留下？”归一问。
按照规矩，上一任嫡主的确有这个责任。
“有几本手札，但都与继承人如何继承嫡主之位无关。”他猜测，“就算有，也早被火系烧了吧。”
“火系的权势不足以覆盖全城。”归一评价。
“何以见得？”他收回了注意力。
“否则杀了你，取而代之就行了。”
“如果有这么简单，他们父子何必费尽心思在最小范围里豢养我？”他耐着性子解释，“前辈不是五系中人，自然是不了解嫡主之位的继承始末。若是杀一个嫡主就可以得到的太师椅，他们父子绝对不会苦等至今。”
“不仅仅是他们父子？”归一立即领悟。
“是火系。”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不仅仅是他们父子，也不仅仅是火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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