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围城
一整天过去，秦霜只吃了两个面包。其中一个是早饭时在家吃的，一个是午饭后江南给的。
当秦霜完成所有的PPT后，终于舒了一口气。然而很快，她发现周围已经空空如也，窗外的天空也半黑着，一看时间居然已接近晚上八点。
正在秦霜的大脑刚从方才急速运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正处于一片茫然与空白之时，手机忽然响起了闹铃提示。她一拿起手机，心中顿时将自己一顿埋怨。
闹铃提示：1个新事件。
时间：下午两点。
事件：蓝宁约见阚总。
糟了。秦霜拍脑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秦霜讲慌忙站起身，拎起挎包，将手机扔了进去。
提着胆子走到阚德献办公室门口，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已是人去屋空。整幢楼都静悄悄的，从窗外望去，暮色已爬上天空，过不了多久，月亮便会清晰地悬挂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洞之中。
虽早就预料到结果，但秦霜仍旧幻想着阚德献能在公司的某处角落。直到她将整个楼层，电梯口，甚至男厕所前都“勘察”一遍之后，才彻底死心。她从没如此怀念过前段日子，阚德献总在下班后偷偷看着自己的时光。若换成那时，至少她一回头便能找到阚总。尽管已经错过了会议时间，但她仍想给自己的上司一个解释，和一个弥补的方案。可是，想找的人总是在关键时刻不见了踪影。
看着空旷的走廊，和虽然空无一人却上上下下的电梯，秦霜的心底忽然涌来了一股熟悉的恐惧。看着电梯上方逐渐上升的数字，她总觉得一到了五楼，电梯便会忽然打开，然后从里面走出一个陌生人，或者是空空如也。
其实，对于正常人而言，第一种情况并不值得恐惧。偌大的公司，秦霜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员工。就算是陌生人，也许是加班留了下来，这确实没什么让人感到害怕的。而让人感到害怕的，是第二种情况。
秦霜呆呆地站在电梯口，她并没有按下电梯。如果是这样，电梯又怎会在自己所在的楼层停下呢？若没有人按，电梯是不会自行启动的，除非……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第二种情况发生了……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五楼。秦霜后退了一步并转过身，并不打算看电梯内的状况。她径直朝着楼梯间走去。
其实，夜晚的楼梯间更加令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女人，一般都不会选择夜晚独自一人走楼梯。然而，为了躲避眼前莫名的恐惧，秦霜只得选择这条路。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背着光，秦霜感觉到从电梯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不由得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秦小姐。你终于下班了。”
正在秦霜已经走到了楼梯间，正准备推开门时，身后响起了蓝宁清脆的声音。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兴奋，仿佛等待已久的事务终于有了结果。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秦霜的恐惧立即烟消云散，她扭过头，发现这个大男孩手中正提着外卖饭盒，脸上绽放着暖人的笑意。
“我等你下班啊。今天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处理工作，就打了个招呼，但是你好像很忙，没注意到我，我就自己进去跟阚总谈了一下。我们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下班了，但是我看你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你的同事江小姐说你要处理很重要的文件，让我先走。我干脆就下楼在你们公司吃了个饭，但没想到我吃完饭回来发现你还没走，就干脆去餐厅帮你打包些吃的……你一定饿了吧？”蓝宁微笑道。
“你……等了我那么长时间……有什么事？”秦霜似乎不太习惯一个男性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热情。
“其实没什么事……你给了我这次机会，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今天跟阚总聊了那么久，才知道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不仅能治病，还对我的前途有很大的帮助。你带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请你个饭，好好谢谢你呢？”蓝宁真诚地说。
“是这样啊……”秦霜放下了戒心：“那……阚总为什么没有把我叫进去？按理说我应该在场的……”秦霜感到有些尴尬。
“我和阚总说是我想和他单独谈谈的。”
“这样吗？那真是谢谢你了……虽然我觉得应该瞒不过他……”最后一句话秦霜用的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却还是让蓝宁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二人尴尬地相视一笑，蓝宁主动开口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去吃点好的吧。”
秦霜连连摇头：“不，你不是已经买了饭吗？我回办公室吃就可以了。”
“但是……我说过想请你吃饭的，这未免也有点太简陋了吧。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能下班，才凑合着先买了点……”蓝宁为难道。
“没事，我们可以改天再去吃呀。”秦霜笑着安慰。
“那也好。我们走吧。”蓝宁满意地笑着。秦霜可以说出改天再去吃，说明他对蓝宁并无不好的印象。
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办公室，秦霜打开了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觉得黑暗中一个人影闪过。
“谁呀？”秦霜立刻开灯，办公室内却空无一人。十几台电脑都黑洞洞的，除了日光灯在呲呲地耗着电，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怎么了？”蓝宁问道。
“我好像看到办公室里有一个人影。”秦霜狐疑道。
蓝宁四周围环顾一圈，疑惑道：“我怎么没看到？我的视力可从小就是2.0，不会有东西从我眼皮底下漏掉的。会不会是你太累看错了？”
秦霜揉了揉太阳穴：“那也有可能……”
“别自己吓唬自己啦。就算真的有也不用怕，有我在呢。我今天负责把你护送到家门口，放心吧。来，我们先吃饭”蓝宁将饭盒放到了秦霜的办公桌上，笑道。
秦霜点了点头，随声附和着。也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虽然，她依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也许自己又该吃药了。秦霜这样想道。
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三日，农历六月初八，节气：大暑。
古人的智慧高深莫测，几千年前就能够把变幻无常的气候研究得清清楚楚。数千后的今天，这座地处南北方交界的城市上空已然乌云密布，却闷热无比。阳光未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出一丝光芒，而雨滴似乎也迟迟不会落下。
所谓命运，是否也如同这早就被世人预测过千万遍的节气一样，该来的，注定会来？
夜色中的滨河大道一片寂静。晚上九点多钟，大道上的人已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年轻人步伐缓慢地朝着旁边的住宅区走去。
这些人都住在离滨河大道仅半公里之隔的冰合公寓，那里也是林蜀康的家。这住处是他租的，楼层中等，出入方便，风景宜人，价格实惠。原因很简单：这里不久前发生过命案。因此，租住的通常都是一些胆大的年轻小伙子。
林蜀康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在这个找房子比找工作还难的世道，他除了将就也别无他法。当然，他对这类事情并不在意。中国历史悠久，每一块土地上都有过祖先的足迹，甚至他们在百年后，都有可能将自己的坟冢安设在这里。不管脚踏任何一片土地，在相隔数十尺的地下，都有可能埋葬着祖先的魂魄。
此时此刻。
晚上九点十五分。冰合公寓A座十一楼三室。偌大的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在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林蜀康和韩峰相对而坐。
“然后你就没再见过他？”韩峰微蹙双眉，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杯中的半杯清水摇晃了几下，很快停止了涟漪。
林蜀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收起了回忆。
“他醒了之后，轻松了很多，但是表情十分茫然。坐了一会儿之后才离开，还说会打电话约下一次复诊时间。至于垃圾桶里的表格，是在我得知他出事之后，怕受到牵连所以扔掉的。我当时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仅此而已。”林蜀康回头看了看窗外至美的夜景。
“那他也没有在跟你联系？”韩峰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不得不承认，滨河大道的夜色之美，让人联想起了繁华的大上海。
喜欢看夜景的人，内心深处都是多愁善感的。有时并非他们对美感有着多么严苛的要求，而是渴望那种繁华中的静谧，希望在安静中听到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却又在黑暗的繁华中落寞。
今夜闷热无比，天空中无星无月。灯光中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那是一种迷乱的效果。然而这华丽的灯光却让林蜀康有些眩晕，抬头看到的灯光的最高处却是一片黑暗的天空，不禁令人觉得有些悲哀。天上没有星星，也就失去了星空下的那些美丽传说，失去了夜间神秘的遐思。也许，这就是都市的副作用—破灭了人的幻梦。
看不透这座城市，它太美丽，太繁华，也有太多伪装。
就像此时的韩峰，面对林蜀康听起来有些难以信服的解释，他开始不确定这是不是谎言。
可是，如果是谎言，他又何必将过程和盘托出？这样的说法，会给自己带来的，只是名誉上的负面影响。韩峰深知，一个心理医生，将自己有心理疾病的事透露给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明智的表现。
韩峰心中的天平明显偏向于相信林蜀康的话。就像他方才说的，若不信，自己直接召他回局里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地亲自跑来听他的解释呢？
“韩队长。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解释，我都希望这件事你能够替我保密。这关乎到我的职业生涯。”林蜀康似乎看懂了韩峰的神情。
“我懂。我会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希望你也是。”带着百分之十的疑虑，和百分之九十的信任，韩峰留下了这句话之后，便起身告辞。
林蜀康打开窗，闷热的风吹了进来，滨河大道上已没有半个人影。
“张文仲……是你出卖我吗？”林蜀康对着夜色自言自语着。
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
创意部门所有人员到齐，端坐在康德广告公司的会议室内。
阚德献抬起头，将在坐的各位扫视了一遍，又习惯性地看了看墙上空白的幻灯，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幻灯布帘收了上去。
“首先，大家辛苦了。熬了三天，每个人都交给我了一份满意的成果。我想说，大家的创意都不错，我都很欣赏。但是，最终交给华丽妆实业公司那边的，只能有三份顶尖创意。现在对于这三份创意，我已心中有数。好，散会。秦霜，你留下。”
大家自顾自地离开，江南斜眼看了看秦霜，这才走出会议室。
秦霜总觉得，她刚才的眼神似乎怪怪的，带着些许慌张。
可无缘无故的，她慌张什么呢？秦霜百思不得其解。尤其那个眼神还是冲自己看过来的。
“秦霜，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却发现一个慌张离去的背影。
那又是江南。
今天真是奇怪了。秦霜脑子里一边想，一边走进了阚德献的办公室。然而，当门嘭的一声关上，她才注意到阚德献严肃的神情。
“阚总……”
阚德献开门见山：“秦霜，这次休假回来你进步很大，我也一直很看好你，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次诗德彩妆的方案，你的创意会和江南的一样？”
“我……我的创意……怎么可能跟江南的一样？”秦霜一脸惊愕，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前天的那个午后，江南给自己带了面包之后，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的画面。
“阚总，这个创意确实是我先做出来的。”秦霜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百分之八十相似。”阚德献看着两份创易的复印件，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
“秦霜，要我相信不难。你和江南都是我的手下，我了解你的人品，但我也了解江南的能力。你的创造力新颖，敢想敢做，而江南是谨慎派的，所以这样新颖的创意是由谁想到的，不言自明。但是，若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以江南的资历，自然而然地都会认为是你抄袭。更何况……从这份同样的创意策划案来看……实际上你的并没有她那份完善……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交出一份来进行评估。”
“可是……既然您知道是谁抄袭，为什么由我重新交出一份？”秦霜心中不服，委屈道。
阚德献慢慢走近秦霜，就在秦霜心跳加速，准备躲开时，阚德献开口了：“因为深圳华丽妆对你上一个方案十分满意，唐总曾经说过希望下一个方案，也交给你来做。但是为了公平竞争，才说交给创意部的。现在这个国色天香的提案却出来了两份，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个创意是你的，而江南那份在你原有的基础上，做出了更详细的规划和成本预控，若是这样，交出去的创意我就只能自行筛选她的那一份……”
听了这番话，秦霜原本茫然的双眼慢慢找回了焦点。事到如今，真的只有再熬一把了。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很支持自己的江南，会在背后做出这种事。
然而，时间的紧迫不允许她再感情用事。回到办公桌上，秦霜开始在电脑上不断地寻找资料。而江南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次前来“打扰”。
又一次的午后，又一次的傍晚，又一次的黑夜来临。这一次，没有面包，也没有盒饭，更没有月光。只有大雨滂沱，黑暗中挡住了乌云。
而且，这一次当秦爽再次注意到时间时，也不再是晚上八点钟，而是午夜十一点半。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秦霜打着瞌睡关了电脑，拔下了硬盘。这一次她长了记性，不再将文案存在电脑里。临走前，她确认了一下周围并无他人。其实，秦霜自己也承认这个举动有些神经质。都已经快十二点钟了，除非打算通宵加班，不然有谁会一口气待到这个时间呢？而她，偏偏就是那种只要灵感来了，必须要一口气将作品完成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秦霜做事不那么循规蹈矩。或许，这在广告创意上是优势。
但是这一次，秦霜再次猜错了。
就在她走到公司楼下大厅时，赫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眼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秦霜犯起愁来。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可是就算是几百米的距离，如此大的雨再快的速度冲过去，也会淋得透湿。自己的抵抗力那么差，若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病了，等于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秦霜看了看自己的挎包。硬盘还在包里，如果淋湿了出了问题，自己一整天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就在秦霜终于放弃踌躇，转而决定回办公室住一晚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
“秦霜，你怎么才下班？”那个人居然又是蓝宁。
“我的天哪，你怎么在这里？大半夜的，还没回家休息吗？”秦霜惊讶道。
蓝宁一脸郁闷地看了看她：“你忘了那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答应了后天让我请你吃饭吗？今天下午我来找你，阚总说你有紧急文件处理，我就一直在下面等……结果后来下雨了，雨太大，我早早回家又没事，就干脆坐在咖啡厅里等你，谁知道在咖啡厅睡着了……醒来快十二点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还在。”
秦霜一拍脑袋：“对哦！我好像是约了你！对不起！我最近事情太多了！”
蓝宁一摆手：“算了，能者多劳，今天这个天气，咱们只能再改日了，我送你去车里吧。”
“那……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一想到蓝宁足足等了自己一个晚上，秦霜的歉意顿时油然而生。
“不用，我家离你公司不远。我晚上也睡得晚，我把你送上车之后就自己回去了。估计一会儿雨就没那么大了。”蓝宁边说边拿出另一件雨衣：“我就猜到你没带伞。”
秦霜尴尬一笑，不再客气，接过另一个黑色雨衣，和蓝宁并肩走入了雨幕。
秦霜坐在红色轿车里，听着窗外闷热的雨点声，看着蓝宁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雨逐渐变小，秦霜心中的甜蜜却不言自明。
当秦霜完成所有的PPT后，终于舒了一口气。然而很快，她发现周围已经空空如也，窗外的天空也半黑着，一看时间居然已接近晚上八点。
正在秦霜的大脑刚从方才急速运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正处于一片茫然与空白之时，手机忽然响起了闹铃提示。她一拿起手机，心中顿时将自己一顿埋怨。
闹铃提示：1个新事件。
时间：下午两点。
事件：蓝宁约见阚总。
糟了。秦霜拍脑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秦霜讲慌忙站起身，拎起挎包，将手机扔了进去。
提着胆子走到阚德献办公室门口，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已是人去屋空。整幢楼都静悄悄的，从窗外望去，暮色已爬上天空，过不了多久，月亮便会清晰地悬挂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洞之中。
虽早就预料到结果，但秦霜仍旧幻想着阚德献能在公司的某处角落。直到她将整个楼层，电梯口，甚至男厕所前都“勘察”一遍之后，才彻底死心。她从没如此怀念过前段日子，阚德献总在下班后偷偷看着自己的时光。若换成那时，至少她一回头便能找到阚总。尽管已经错过了会议时间，但她仍想给自己的上司一个解释，和一个弥补的方案。可是，想找的人总是在关键时刻不见了踪影。
看着空旷的走廊，和虽然空无一人却上上下下的电梯，秦霜的心底忽然涌来了一股熟悉的恐惧。看着电梯上方逐渐上升的数字，她总觉得一到了五楼，电梯便会忽然打开，然后从里面走出一个陌生人，或者是空空如也。
其实，对于正常人而言，第一种情况并不值得恐惧。偌大的公司，秦霜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员工。就算是陌生人，也许是加班留了下来，这确实没什么让人感到害怕的。而让人感到害怕的，是第二种情况。
秦霜呆呆地站在电梯口，她并没有按下电梯。如果是这样，电梯又怎会在自己所在的楼层停下呢？若没有人按，电梯是不会自行启动的，除非……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第二种情况发生了……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五楼。秦霜后退了一步并转过身，并不打算看电梯内的状况。她径直朝着楼梯间走去。
其实，夜晚的楼梯间更加令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女人，一般都不会选择夜晚独自一人走楼梯。然而，为了躲避眼前莫名的恐惧，秦霜只得选择这条路。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背着光，秦霜感觉到从电梯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不由得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秦小姐。你终于下班了。”
正在秦霜已经走到了楼梯间，正准备推开门时，身后响起了蓝宁清脆的声音。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兴奋，仿佛等待已久的事务终于有了结果。
“诶，你怎么还在这里？”秦霜的恐惧立即烟消云散，她扭过头，发现这个大男孩手中正提着外卖饭盒，脸上绽放着暖人的笑意。
“我等你下班啊。今天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处理工作，就打了个招呼，但是你好像很忙，没注意到我，我就自己进去跟阚总谈了一下。我们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下班了，但是我看你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你的同事江小姐说你要处理很重要的文件，让我先走。我干脆就下楼在你们公司吃了个饭，但没想到我吃完饭回来发现你还没走，就干脆去餐厅帮你打包些吃的……你一定饿了吧？”蓝宁微笑道。
“你……等了我那么长时间……有什么事？”秦霜似乎不太习惯一个男性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热情。
“其实没什么事……你给了我这次机会，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今天跟阚总聊了那么久，才知道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不仅能治病，还对我的前途有很大的帮助。你带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请你个饭，好好谢谢你呢？”蓝宁真诚地说。
“是这样啊……”秦霜放下了戒心：“那……阚总为什么没有把我叫进去？按理说我应该在场的……”秦霜感到有些尴尬。
“我和阚总说是我想和他单独谈谈的。”
“这样吗？那真是谢谢你了……虽然我觉得应该瞒不过他……”最后一句话秦霜用的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却还是让蓝宁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二人尴尬地相视一笑，蓝宁主动开口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去吃点好的吧。”
秦霜连连摇头：“不，你不是已经买了饭吗？我回办公室吃就可以了。”
“但是……我说过想请你吃饭的，这未免也有点太简陋了吧。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能下班，才凑合着先买了点……”蓝宁为难道。
“没事，我们可以改天再去吃呀。”秦霜笑着安慰。
“那也好。我们走吧。”蓝宁满意地笑着。秦霜可以说出改天再去吃，说明他对蓝宁并无不好的印象。
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办公室，秦霜打开了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觉得黑暗中一个人影闪过。
“谁呀？”秦霜立刻开灯，办公室内却空无一人。十几台电脑都黑洞洞的，除了日光灯在呲呲地耗着电，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怎么了？”蓝宁问道。
“我好像看到办公室里有一个人影。”秦霜狐疑道。
蓝宁四周围环顾一圈，疑惑道：“我怎么没看到？我的视力可从小就是2.0，不会有东西从我眼皮底下漏掉的。会不会是你太累看错了？”
秦霜揉了揉太阳穴：“那也有可能……”
“别自己吓唬自己啦。就算真的有也不用怕，有我在呢。我今天负责把你护送到家门口，放心吧。来，我们先吃饭”蓝宁将饭盒放到了秦霜的办公桌上，笑道。
秦霜点了点头，随声附和着。也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虽然，她依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也许自己又该吃药了。秦霜这样想道。
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三日，农历六月初八，节气：大暑。
古人的智慧高深莫测，几千年前就能够把变幻无常的气候研究得清清楚楚。数千后的今天，这座地处南北方交界的城市上空已然乌云密布，却闷热无比。阳光未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出一丝光芒，而雨滴似乎也迟迟不会落下。
所谓命运，是否也如同这早就被世人预测过千万遍的节气一样，该来的，注定会来？
夜色中的滨河大道一片寂静。晚上九点多钟，大道上的人已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年轻人步伐缓慢地朝着旁边的住宅区走去。
这些人都住在离滨河大道仅半公里之隔的冰合公寓，那里也是林蜀康的家。这住处是他租的，楼层中等，出入方便，风景宜人，价格实惠。原因很简单：这里不久前发生过命案。因此，租住的通常都是一些胆大的年轻小伙子。
林蜀康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在这个找房子比找工作还难的世道，他除了将就也别无他法。当然，他对这类事情并不在意。中国历史悠久，每一块土地上都有过祖先的足迹，甚至他们在百年后，都有可能将自己的坟冢安设在这里。不管脚踏任何一片土地，在相隔数十尺的地下，都有可能埋葬着祖先的魂魄。
此时此刻。
晚上九点十五分。冰合公寓A座十一楼三室。偌大的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在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林蜀康和韩峰相对而坐。
“然后你就没再见过他？”韩峰微蹙双眉，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杯中的半杯清水摇晃了几下，很快停止了涟漪。
林蜀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收起了回忆。
“他醒了之后，轻松了很多，但是表情十分茫然。坐了一会儿之后才离开，还说会打电话约下一次复诊时间。至于垃圾桶里的表格，是在我得知他出事之后，怕受到牵连所以扔掉的。我当时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仅此而已。”林蜀康回头看了看窗外至美的夜景。
“那他也没有在跟你联系？”韩峰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不得不承认，滨河大道的夜色之美，让人联想起了繁华的大上海。
喜欢看夜景的人，内心深处都是多愁善感的。有时并非他们对美感有着多么严苛的要求，而是渴望那种繁华中的静谧，希望在安静中听到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却又在黑暗的繁华中落寞。
今夜闷热无比，天空中无星无月。灯光中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那是一种迷乱的效果。然而这华丽的灯光却让林蜀康有些眩晕，抬头看到的灯光的最高处却是一片黑暗的天空，不禁令人觉得有些悲哀。天上没有星星，也就失去了星空下的那些美丽传说，失去了夜间神秘的遐思。也许，这就是都市的副作用—破灭了人的幻梦。
看不透这座城市，它太美丽，太繁华，也有太多伪装。
就像此时的韩峰，面对林蜀康听起来有些难以信服的解释，他开始不确定这是不是谎言。
可是，如果是谎言，他又何必将过程和盘托出？这样的说法，会给自己带来的，只是名誉上的负面影响。韩峰深知，一个心理医生，将自己有心理疾病的事透露给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明智的表现。
韩峰心中的天平明显偏向于相信林蜀康的话。就像他方才说的，若不信，自己直接召他回局里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地亲自跑来听他的解释呢？
“韩队长。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解释，我都希望这件事你能够替我保密。这关乎到我的职业生涯。”林蜀康似乎看懂了韩峰的神情。
“我懂。我会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希望你也是。”带着百分之十的疑虑，和百分之九十的信任，韩峰留下了这句话之后，便起身告辞。
林蜀康打开窗，闷热的风吹了进来，滨河大道上已没有半个人影。
“张文仲……是你出卖我吗？”林蜀康对着夜色自言自语着。
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
创意部门所有人员到齐，端坐在康德广告公司的会议室内。
阚德献抬起头，将在坐的各位扫视了一遍，又习惯性地看了看墙上空白的幻灯，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幻灯布帘收了上去。
“首先，大家辛苦了。熬了三天，每个人都交给我了一份满意的成果。我想说，大家的创意都不错，我都很欣赏。但是，最终交给华丽妆实业公司那边的，只能有三份顶尖创意。现在对于这三份创意，我已心中有数。好，散会。秦霜，你留下。”
大家自顾自地离开，江南斜眼看了看秦霜，这才走出会议室。
秦霜总觉得，她刚才的眼神似乎怪怪的，带着些许慌张。
可无缘无故的，她慌张什么呢？秦霜百思不得其解。尤其那个眼神还是冲自己看过来的。
“秦霜，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却发现一个慌张离去的背影。
那又是江南。
今天真是奇怪了。秦霜脑子里一边想，一边走进了阚德献的办公室。然而，当门嘭的一声关上，她才注意到阚德献严肃的神情。
“阚总……”
阚德献开门见山：“秦霜，这次休假回来你进步很大，我也一直很看好你，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次诗德彩妆的方案，你的创意会和江南的一样？”
“我……我的创意……怎么可能跟江南的一样？”秦霜一脸惊愕，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前天的那个午后，江南给自己带了面包之后，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的画面。
“阚总，这个创意确实是我先做出来的。”秦霜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百分之八十相似。”阚德献看着两份创易的复印件，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
“秦霜，要我相信不难。你和江南都是我的手下，我了解你的人品，但我也了解江南的能力。你的创造力新颖，敢想敢做，而江南是谨慎派的，所以这样新颖的创意是由谁想到的，不言自明。但是，若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以江南的资历，自然而然地都会认为是你抄袭。更何况……从这份同样的创意策划案来看……实际上你的并没有她那份完善……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交出一份来进行评估。”
“可是……既然您知道是谁抄袭，为什么由我重新交出一份？”秦霜心中不服，委屈道。
阚德献慢慢走近秦霜，就在秦霜心跳加速，准备躲开时，阚德献开口了：“因为深圳华丽妆对你上一个方案十分满意，唐总曾经说过希望下一个方案，也交给你来做。但是为了公平竞争，才说交给创意部的。现在这个国色天香的提案却出来了两份，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个创意是你的，而江南那份在你原有的基础上，做出了更详细的规划和成本预控，若是这样，交出去的创意我就只能自行筛选她的那一份……”
听了这番话，秦霜原本茫然的双眼慢慢找回了焦点。事到如今，真的只有再熬一把了。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很支持自己的江南，会在背后做出这种事。
然而，时间的紧迫不允许她再感情用事。回到办公桌上，秦霜开始在电脑上不断地寻找资料。而江南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次前来“打扰”。
又一次的午后，又一次的傍晚，又一次的黑夜来临。这一次，没有面包，也没有盒饭，更没有月光。只有大雨滂沱，黑暗中挡住了乌云。
而且，这一次当秦爽再次注意到时间时，也不再是晚上八点钟，而是午夜十一点半。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秦霜打着瞌睡关了电脑，拔下了硬盘。这一次她长了记性，不再将文案存在电脑里。临走前，她确认了一下周围并无他人。其实，秦霜自己也承认这个举动有些神经质。都已经快十二点钟了，除非打算通宵加班，不然有谁会一口气待到这个时间呢？而她，偏偏就是那种只要灵感来了，必须要一口气将作品完成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秦霜做事不那么循规蹈矩。或许，这在广告创意上是优势。
但是这一次，秦霜再次猜错了。
就在她走到公司楼下大厅时，赫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眼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秦霜犯起愁来。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可是就算是几百米的距离，如此大的雨再快的速度冲过去，也会淋得透湿。自己的抵抗力那么差，若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病了，等于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秦霜看了看自己的挎包。硬盘还在包里，如果淋湿了出了问题，自己一整天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就在秦霜终于放弃踌躇，转而决定回办公室住一晚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
“秦霜，你怎么才下班？”那个人居然又是蓝宁。
“我的天哪，你怎么在这里？大半夜的，还没回家休息吗？”秦霜惊讶道。
蓝宁一脸郁闷地看了看她：“你忘了那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答应了后天让我请你吃饭吗？今天下午我来找你，阚总说你有紧急文件处理，我就一直在下面等……结果后来下雨了，雨太大，我早早回家又没事，就干脆坐在咖啡厅里等你，谁知道在咖啡厅睡着了……醒来快十二点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还在。”
秦霜一拍脑袋：“对哦！我好像是约了你！对不起！我最近事情太多了！”
蓝宁一摆手：“算了，能者多劳，今天这个天气，咱们只能再改日了，我送你去车里吧。”
“那……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一想到蓝宁足足等了自己一个晚上，秦霜的歉意顿时油然而生。
“不用，我家离你公司不远。我晚上也睡得晚，我把你送上车之后就自己回去了。估计一会儿雨就没那么大了。”蓝宁边说边拿出另一件雨衣：“我就猜到你没带伞。”
秦霜尴尬一笑，不再客气，接过另一个黑色雨衣，和蓝宁并肩走入了雨幕。
秦霜坐在红色轿车里，听着窗外闷热的雨点声，看着蓝宁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雨逐渐变小，秦霜心中的甜蜜却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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