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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42年前后,位于苏中里下河地区的龙城抗日烽火正在熊熊燃烧。

    白天,在靠近乔港炮楼的大安公路上,两名日军士兵和四名皇协军士兵安装了拒马,盘查南来北往的行人、车辆和物资。两个年轻人一个在前面拉着,一个在后面推着一辆木板车排在等候检查的队列中。车上整齐地码放着毛竹和水杉树段,前后两道粗麻绳把毛竹和水杉捆得结结实实。

    一个伪军手上端着一支长枪,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大声地吆喝道:“车上装的是什么?”

    年轻人见状,点头哈腰地回道:“老总,这还不清清楚楚吗?都是些毛竹和水杉。”

    “干什么用吧?”

    “砌房子时当椽子用。”

    “中间夹带什么违禁物品了吗?”

    “没有,没有。”

    这时,一名日军士兵走过来,不由分说就用枪刺乱捅。刺刀捅到了麻绳上,麻绳断了。车上原本码着的毛竹和水杉纷纷滚落下来,露出了夹在里面的几根长枪。鬼子、伪军一见,立即端起枪来。两个年轻人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跑,鬼子、伪军一路追击。随着几声枪响,两个年轻人全都倒在了公路旁的麦田里。

    傍晚,在双阳河上来往的大小船只很多,有的是撑船有的是拉纤。远远的一只装满了干草的小船由北向南逆流而来。不一会,乔港炮楼靠近双阳河边的码头上,四个伪军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上了小船。小船到了河心,恰巧与装干草的小船相遇。站在船头的伪军招呼装干草的小船停船接受检查,“停停,检查检查。”

    撑着干草船的船工连忙用竹篙别住船,问道:“老总,这里装的都是干草,去窑上换砖用。”

    一个伪军伸出手,示意停船。“检查,检查。”

    船工佯装不解的问道:“老总,这些干草可怎么检查?”

    “一边去,怎么检查还用你教我吗?”

    两个伪军跳到装干草的小船上,把堆得高高的干草一点点的扔到河里去。船工一看有点急了,哭叫道:“老总,不能这样,干草湿了,窑上就不收了。”

    伪军继续往河里掀着干草,快到仓底时,站着干草船上的船工突然跃身跳进了河里。伪军们见状四下寻找,有的还胡乱往河里放了几枪。干草底下呈现出几大捆棉花。

    早晨,雾蒙蒙的,双阳河河面蒸腾着雾气。日军乔港炮楼河对面的树林里,新四军江北指挥部独立团二营营长赵忠辉和三名新四军以及区小队战士们的头上都戴着用绿树条编织起来的帽子。

    赵忠辉端着望远镜在侦察。镜头里,炮楼呈圆形,有五六层窗孔,楼顶竖着一面太阳旗,架着一挺机关枪,一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晃来晃去。炮楼外有铁丝网包围,还有一些简易的沙包工事,临河一侧有一条小径通往河边,河边系着一条小船。此处的双阳河河面不宽,些许弯曲,河道内时有小船或由船工撑着或由纤夫拉纤慢慢驶过。赵忠辉收起望远镜打了个手势,“撤!”战士们悄悄隐蔽退下。

    乜家厦,新四军江北指挥部独立团团部简易的会议室里,房顶上吊着一盏已经熄灭了的汽灯,墙壁上挂着几幅地图。破旧的桌面上展开着一张地图,还有一把茶壶和几个喝水用的茶碗。

    独立团苏团长手里拿着一支铅笔,站在那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一只手不时地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张政委坐着桌子旁正在给独立团群工部施部长布置任务。

    “施部长,我们团驻扎乜家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们群工部一定要继续做好驻地的群众工作。乜家厦的乡亲们对新四军和我们独立团非常支持呀,最近这一次给我们做的军服和军鞋,就够配发一个营的了。”

    “是呀,这里的乡亲们思想觉悟很高。对鬼子恨之入骨,对咱们新四军就像亲人一样。”

    “我们一定要注意保护好群众的这种积极性,这对于我们充分发动群众,共同战胜敌人至关重要。”

    “是。”

    张政委端起茶碗喝一口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施呀,最近有个问题,你们群工部要格外关注一下。”

    施部长往张政委身边凑了凑,说:“政委,什么问题,你说吧。”

    “团卫生队的伤员比较多,我团的医护人员比较少。昨天卫生队钱队长过来报告,说他们实在是忙不过来了,请求团部支援。”

    “哦,情况这么严重呀?”

    “团里考虑还是交给你们,你们想想办法再请群众帮帮忙吧。”

    “好的,我这去找妇救会胡会长,请她想想办法。”

    张政委突然问道:“哎,二团的那个伤员李汉宝情况怎么样了?”

    “二团一营班长李汉宝在二跺河战斗中腿部负了重伤。”

    “嗯,最近二团在二跺河战斗中吃了亏,正面压力很大。加上李汉宝的老家就在乜家厦,我们独立团也正好驻扎在这里。所以二团就决定把这个李汉宝送回家里养伤。”

    “政委,你放心吧。咱们团卫生队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李汉宝的伤情已有明显好转。只是卫生队里医护人员太少,才不得不把他送回家里,由他父母帮着照料,其实这也是他父母强烈要求的。”

    “咱们可不能这么想呀。李汉宝首先是我们新四军战士,救治李汉宝是我们部队上的责任。他父母这么做就是为了减轻我们部队的负担。”

    一间小屋,阳光从窗户洒进来。两名穿军服的新四军女战士头上戴着耳机,一只手不停的按着电键,小屋里的“嘀㗳”声不断。独立团电讯队长宁静秋坐在电台前神情专注,电台上的信号灯不停闪烁。宁静秋一只手捂住耳机,一只手快速的在纸上记录着电码。收完电码后,宁静秋立即摘下耳机,从抽屉里取出密码本,反复对照着密码本和记录纸边看边写,然后拿着译好的电报纸起身出了门。

    宁静秋站在团部大门口,稳定平静了一下气息,用力喊了一声:“报告。”

    张政委:“进来。”

    宁静秋进门后立正敬礼,送上电报纸,说道:“指挥部急电。”

    张政委接过电报仔细阅读,看完后又把电报纸递给了还在看着地图的苏团长。苏团长看着电报眉头紧蹙。

    电报内容:尽快拔掉乔港鬼子炮楼!

    李汉宝父母家的院门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正房里一张四方桌桌面上放了饭菜和三双碗筷。李汉宝躺在躺椅上,腿上盖个薄褥子。李大爷在忙碌着饭菜,李大娘在洗着衣服。

    李大爷:“他娘,你也别洗了,一起过来帮着汉宝吃饭吧。”

    李大娘:“不急,一会就好。”

    晚上下起了小雨,乜家厦新四军江北指挥部独立团团部,苏团长、张政委俯身凝视着地图一言不发。团部参谋人员急匆匆地进进出出,气氛紧张。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报告声。苏团长头也没抬,回了一声:“进来。”

    赵忠辉披着雨衣,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大步跨进门来。赵忠辉进屋后直接过去拿起水壶倒起一碗水,“咕嘟咕嘟”地大喝了几口。

    张政委起身迎上去轻轻拍打着赵忠辉身上的雨衣,脸上带着笑容,说:“忠辉回来了?快,坐下说说情况吧。”

    赵忠辉端着茶碗站在那,边喝水边开始汇报侦察的情况。

    “乔港鬼子炮楼比较坚固,里面有鬼子有伪军,人数不少。炮楼周围有铁丝网,还有3个简易工事。鬼子换班吃饭休息的时间比较规律。临双阳河一侧有个小码头,码头边有个小屋。屋外有一个伪军岗哨,里面大约有一个班的伪军驻守。”

    赵忠辉喘了口气,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苏团长:“还有呢?”

    赵忠辉:“炮楼与外界有一条电话线相通,东南方向铁丝网上还有一个简易大门通往大安公路。”

    苏团长:“双阳河和大安公路是新四军里下河地区南北交通的重要通道。自从鬼子在乔港修了炮楼以后,我们的运输补给线就受到了很大影响。它就像一根刺,深深的卡在我们的喉咙里,必须拔除。”话音未落,苏团长握紧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张政委晃了晃手中的电报,说道:“是呀。指挥部和我们真是不谋而合呀,刚刚来电报指示我们一定要尽早拔掉这根刺。”

    赵忠辉猛地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说:“团长、政委,要端乔港鬼子炮楼吗?把任务交给我们二营吧!”

    苏团长:“交给你们二营?你们有把握吗?”

    “有啊。我们二营刚刚打了范汊镇鬼子的运输队,战士们的劲头正足呢。而且还缴获了几件趁手的家伙,正好派上用场。”

    张政委哈哈大笑,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赵忠辉的肩膀,道:“团长早就想到你们了,要不然还点名派你去侦察敌情?”

    张政委说完,三人相视大笑。

    独立团二营营部里,室内光线暗淡。战士们随意地坐着站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有的擦枪,有的抠脚。有的敞着怀,有的扎绑腿。

    赵忠辉环顾一下四周,说:“大家说说吧,这仗怎么打?”

    战士甲:“还怎么打?强攻呀!我们刚刚打了鬼子的运输队,仗还没打过瘾,手正痒痒呢。”

    战士乙:“强攻?不行。炮楼和运输队可不一样,鬼子、伪军要是缩在乌龟壳子里,头都不伸出来,这可怎么打?”

    战士丙:“那就化妆偷袭,我们扮成老百姓给炮楼送粮送菜,乘机突袭。”

    战士甲:“去你的吧,粮食连我们自己和老百姓都不够吃呢,还送给小鬼子?”

    战士乙:“那就让你扮成送菜的大娘吧,看你长得就是个娘娘样。”

    说完战士乙抿嘴偷笑。

    战士丙:“去你的,你才像个娘们呢。”

    说着战士丙就上手摸摸战士乙的脑袋。

    五连长张庆:“更主要的是,采取这种方式我们上的兵力不够。”

    四连长:“是呀,晚上过去送粮不合常理。白天去送粮所带的兵力不仅不够,也无法展开突击。”

    战士丁:“那我们还坐在这干想什么呀?我看干脆点,还是请指挥部增援吧。调来几门大炮,轰它几下,炮楼的王八盖子还不就飞上天喽。”说完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狙击手窦大海远远的坐在一边,一边抚摸着上次从范汊镇鬼子运输队缴获的Kar.98k毛瑟步枪,一边自说自话。“不管怎么说,这一仗得让我的心肝宝贝登场亮相了。”

    过后不久,赵忠辉又和几名新四军军官围坐在一起研究作战方案。桌面上有张草图,赵忠辉指着草图比划着,说:“这次任务由我带领六连和部分区小队队员一起实施。”

    副营长:“营长,还是我去吧。”

    赵忠辉:“不,乔港炮楼是个硬骨头,还是我亲自去。”

    四连长、五连长:“等等,营长,怎么又是六连?我们连呢?”

    赵忠辉:“急什么?想打仗是吧?只要小鬼子没有滚回老家去,那仗就有的是。这次任务还是六连上,以后有任务就交给你们。”

    四连长、五连长不太高兴地低下了头,小声地嘟囔道:“下次,又是下次?”

    赵忠辉看了他们一眼,坚决地说道:“服从命令!”

    四连长、五连长有气无力地答道:“是。”

    赵忠辉:“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夜间乘船从河边接近偷袭。六连一排负责解决码头小屋里外的伪军,二排解决炮楼外围三个工事里的敌人,并剪断电话线,切断炮楼与外面的联系。得手后你们一边控制炮楼火力点,一边协助三排攻击炮楼。三排负责强攻炮楼,具体行动步骤是……”

    赵忠辉抬起头来,问道:“任务都清楚了吗?”

    大家齐声回答:“清楚了。”

    赵忠辉重重地一挥手,说:“那就抓紧准备吧!”

    大家齐声答道:“是。”

    傍晚,赵忠辉和宁静秋在乜家厦河边的小树林里并肩走来。

    宁静秋:“忠辉,这次端乔港炮楼任务艰巨,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赵忠辉:“准备好了。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战士们都憋着一股劲呢。”

    “我看呀,这端炮楼和打运输队还是有所不同。你们要把情况考虑得充分全面一点。”“嗯,我知道。战前我们开了营、连两级的神仙会。让大家都想想,都出出主意。”

    宁静秋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赵忠辉,说:“忠辉,打炮楼免不了会发生强攻。子弹可不长眼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忠辉深情地看着宁静秋,说:“嗯,你放心,我又不是刚离开金陵大学那会了。什么仗没见过,放心吧。”

    “你现在是营长,战斗中要注意自己的指挥位置,别总想着自己往前冲。”

    “知道了。”

    赵忠辉伸手轻轻掸掸宁静秋军装上的灰尘,宁静秋面露羞色,后退了半步。

    赵忠辉向着宁静秋伸出了一只手,问道:“静秋,你看我们?”

    宁静秋轻轻地握着赵忠辉的手,说:“忠辉,马上就要出发了。别分心,回来再说。”

    “那好,静秋。部队正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我要过去再看看。”

    “好的,你去吧,等着你回来。”

    宁静秋稍一停顿,说道:“等着你,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

    赵忠辉大步流星的离开,走了几步朝着宁静秋回眸一笑。宁静秋目送赵忠辉远去,眼神里流露出除了同窗、战友似乎还有别的不一样的情愫。

    乜家厦村汊河边上的一个小码头,独立团二营六连的战士们和区小队队员及船工在收船。六七艘小船停靠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有的扛着竹篙,有的拉拉船绳,都在认真准备着。

    船工甲:“大家都把船绳系紧点,别风一吹,把船帮子碰坏了。”

    船工乙:“好的,放心吧。”

    不远处,李大爷撑着自家的小船过来了,赵忠辉迎上前去,叫道:“李大爷,您怎么也来了?”

    李大爷一边轻轻地靠船一边答道:“赵营长,你们打炮楼怎么就拉下我这老头子了呢,是不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呀。”

    “哪里的话,大爷您精神着呢。”

    “这还像话,大爷身体可硬朗着呢。我这把老骨头攒着劲就等着打小鬼子呢。”

    “李大爷,这次战斗出动兵力不多,很多村民都把自家的船送过来了,所以就不要再借用你家的船了。”

    李大爷摸着自家小船的船帮,笑眯眯地对着赵忠辉说道:“赵营长,你来看看。我这船呀,去年秋天刚刚刷过桐油,又轻又快。好着呢,你们还是用我的船吧。”

    赵忠辉走过来摸摸船帮,看看船舷,点头说道:“那好,大海,过来把李大爷的船拴好。”

    窦大海背着狙击步枪一路飞跑过来,和李大爷一起把船靠到其他船边。

    赵忠辉从几条船上跳上跳下,不时和战士们说着话。突然,赵忠辉站定紧盯着岸上、船上,好像发现缺了什么似的。

    赵忠辉:“大海,过来。”

    窦大海背着狙击步枪一路飞跑过来,问道:“营长,咋的了?”

    “赶快让区小队和村民们弄些干草装上船。”

    “弄干草干啥?”

    “让你弄,你就去弄。有用,快点。”

    “好嘞,我这就去。”

    几个队员和村民匆匆搬着干草装上了船。

    夜里,汊河边,赵忠辉指挥战士们登船,战士们一个个哈着腰提着枪匆匆地、有序地鱼贯上船。区小队队员和船工撑着船篙站在船头。夜色中苏团长、张政委和宁静秋走了过来,赵忠辉见状迎面跑过去,立定敬礼。

    苏团长:“这次战斗能不能取得胜利,隐蔽接敌是关键。开始航渡时和老百姓的船只不要拉得太远,战斗发起时还要注意尽量不要伤到老百姓。”

    张政委:“像李大爷这样的老民工,为了打鬼子拿出了自己的家当宝贝,了不起呀。你们要注意保护好他们,人民是我们新四军的靠山呀。”

    赵忠辉:“明白。”

    苏团长:“战斗中要根据情况变化,随时调整作战计划。如果久攻不下或者伤亡太大时就要果断撤出战斗。”

    赵忠辉:“是。”

    苏团长走向手持撑篙的李大爷,握着他的手,说道:“李大爷,谢谢你们的支持,请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大爷:“新四军打鬼子都是为了咱们穷苦人呀!打鬼子我们也要出份力。放心吧苏团长,跟着赵营长他们,我安全着呢。”

    苏团长:“好,出发。”

    赵忠辉:“是。”

    赵忠辉分别向团长、政委敬礼,看了一眼宁静秋,也敬了个军礼。

    夜色中的乔港炮楼,隐约可见炮楼顶上有一个鬼子哨兵在晃动,太阳旗耷拉着挂在旗杆上,探照灯不时扫向炮楼四周和双阳河面。河面上有纤夫拉着船,也有船工撑船而过。

    炮楼内,鬼子、伪军已经熟睡,枪支、衣服散落一地。只有鬼子中队长龟田借着暗淡的灯光在看书,伪军队长陈青山站在一旁,小声地说道:“太君,已经很晚了,您该休息了。”

    龟田头也不抬,“你可以去睡了。”陈青山默然地退下。

    7条小船从河汊悄悄地拐进双阳河,融入到河道中正在行进的老百姓的船队。李大爷等船工小心翼翼地一篙一篙的撑船,小船缓缓的前进。战士们屏住呼吸,只听到“唰唰”的小船行进声和竹篙击水声。

    突然,一个船工的竹篙碰到船帮,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大家全都转过头来,赵忠辉伸出一个食指抵在嘴边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保持安静!”船队继续前进。

    乔港炮楼双阳河边的码头小屋内灯光昏暗摇曳,2名伪军在喝酒猜拳,大声说着酒令,“五五五、六六六,七魁手,八匹马”。五六个伪军围在一起,有的手上抓着牌,有的嘴上叼着香烟咧嘴笑着。“压呀”“快点出牌”打牌赌钱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屋的墙上、地下分别歪歪斜斜地挂着、杵着几杆长枪。屋外,一名站岗的伪军抱着枪昏昏欲睡。

    船队在离炮楼不远的一个河道拐弯处停了下来。在这里能清楚的看到乔港炮楼发出的灯光,但是此时探照灯虽然亮着,却不再转换方向。赵忠辉神色凝重的观察着前方,伸手接过望远镜又观察了一会,发出了一道道命令:“检查武器!”战士们纷纷检查手中的武器,能听到轻轻的拉枪栓声。

    赵忠辉:“各排,准备好了吗。”

    排长们:“准备好了。”

    赵忠辉:“一会等过往的老百姓的船只比较少的时候开始行动。一排尖刀班解决码头伪军时只能用刀不能开枪,不要发出声响。各排按计划,注意协同。”

    六连长和排长们:“是。”

    赵忠辉:“六连长随一排行动,二排、三排听我指挥。”

    六连长和各排长:“是。”

    赵忠辉看了看前后,又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右手用力一挥,小声但坚决地命令道:“尖刀班行动!”

    一排长:“是。”尖刀班所在的小船向着炮楼一侧距离河边小码头30米处的河岸驶去。

    尖刀班乘座的小船轻轻靠上了岸,战士们跳下船。六连长和一排长贴紧河岸向着炮楼的方向观察动静。过了不一会儿,大家全都俯着腰、蹑手蹑脚地向着码头小屋外伪军哨兵位置处运动。

    河边码头小屋外,一名伪军在哨位上抱着枪低头睡觉,两名新四军战士分别从两侧包抄。突然一名新四军战士扼住伪军咽喉,一道寒光直刺伪军胸膛。另一名新四军战士拿出缠着红布的手电筒向河对面亮了三下。

    赵忠辉带领船队继续埋伏,黑暗中看到对面三束红色手电光,赵忠辉稍稍探起身子,挥了挥手,“上!”船队一只接着一只悄悄地迅速向河对岸小码头驶去。

    第一只小船轻轻的靠了岸,战士们跳下船,一个战士赶紧带住缆绳。两名战士悄悄卧倒向着小屋警戒,有的战士帮助其他小船靠岸。赵忠辉躬身来到警戒战士身边观察了望,并向六连长会意。赵忠辉正要抬起手发出出击的指令,突然码头小屋的门打开了,赵忠辉把手往下一压。“隐蔽。”战士们全都埋下了头。

    码头小屋的门打开了,一线光亮照着外面的路面。一名伪军醉醉熏熏、东倒西歪的走出来。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拉下裤子解手。尿液溅到了河岸下埋伏战士的脸上,新四军战士一动不动。

    赵忠辉环顾了一下,右手轻轻一挥。两名战士悄悄摸上去,一名战士扼住伪军咽喉,一刀扎进伪军胸膛。伪军的裤子掉到了地上,光着屁股一声不吭气绝身亡。两名战士迅速把伪军尸体搬走,赵忠辉立即起身带领战士们冲进码头小屋。

    赵忠辉和一排战士们冲进小屋,用枪对着慌成一团的伪军。

    “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伪军纷纷举手投降。战士们把墙上、地下的枪支全部收拢起来。这时,一名伪军妄图夺门而逃。一名战士眼疾手快,一把飞刀正中伪军后心。这名伪军来不及发声,踉跄倒地毙命。

    炮楼东南方向哨位旁边铁丝网上开有一个大门,有便道连接通往龙城的大安公路。两名伪军哨兵已经熟睡,发出阵阵鼾声。四名新四军战士悄悄隐蔽接近,手起刀落,两名伪军被消灭,没有一丝响声。一名新四军战士用包着红布的手电筒向码头小屋方向划了一个圆圈。

    炮楼东面哨位的两名伪军对面席地而坐,在轻声说着话。

    “这小鬼子就不是物,他们天天晚上睡大觉,让老子给他们站岗放哨。”

    “谁让咱们低人一等呢,真想有一天新四军打过来灭了这些孙子。”

    一名伪军可能是被蚊子叮着了,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苦道:“这里的气候也真是要命,冬天冻死人,夏天蚊子多咬死人。”说着“啪啪”地又拍了几下大腿。

    “哎,这长夜真难熬呀。”

    “哼,要不是老子在滇西老家犯了事,才不会跑到这里来吃这碗饭呢。”

    听到这话,另一名伪军问道:“你爹娘现在咋样了?”

    “不知道,还能咋样?村里的地主黄大麻子霸占了我媳妇,媳妇投井自尽了。我也是个爷们,能咽下这口气?一天晚上趁夜色我翻墙进入黄大麻子家,一刀结果了这老家伙,还顺便收拾了他的小老婆。”

    “这下真解气。”

    “可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和爹娘告别,黄家的家丁就追上来了,只能赶快逃离了滇西。”

    “俺也是家里实在是穷呀。自从花园口黄河决堤后,俺老家是寸草不生,一家比一家穷。出去要饭都填不饱肚子,我这全是为了一口饭才来当这皇协军的。”

    “哎,就怕哪天肚子是饱了,小命却没了。”

    正说着,四名新四军战士的匕首刀尖对准了他们的胸膛。他们一激灵起身,欲伸手抓枪,两把匕首同时刺进胸膛,鲜血喷射而出。一名新四军战士用包着红布的手电筒向码头小屋方向划了一个圆圈。

    四名新四军战士从炮楼另一侧悄悄接近北面哨位。两名伪军一个和衣而睡,另一个则拿着酒瓶自个自地喝着酒,嘴里好像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喝,“干杯。”两名新四军战士跳过去两刀结果了伪军,一名新四军战士用包着红布的手电筒向码头小屋方向划了一个圆圈。

    炮楼东南方向哨位附近有一根黑色圆木电线杆,不太高,上面有一根电话线连接乔港炮楼和远端。一名新四军战士嘴里衔着一把剪刀,动作敏捷的爬上电杆。他用双腿紧紧的夹着电线杆,腾出一只手抓住电话线,另一只手用剪刀夹住电话线用力一剪,“咔嚓”,电话线被剪断。这名战士向哨位方向向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一名新四军战士用包着红布的手电筒向码头小屋方向又划了一个圆圈。

    隐蔽在小屋附近的赵忠辉看到了几个方向发来的信号,知道他们都已经成功解决外围哨位上的敌人,同时也剪断了电话线,于是命令三排向炮楼大门进攻。

    赵忠辉:“三排上!”

    战士们有的端着枪,有的抱着炸药包,俯身快速的向炮楼大门冲去。分散在各处的一排、二排战士们也瞄准炮楼各火力点。狙击手窦大海在码头小屋拐角处找到一处有利射击位置,端着他的狙击步枪仔细瞄准。

    战士们接近炮楼大门,爆破手上前放下炸药包。爆破手正在理顺引火绳,还没来得及点火。突然一名新四军战士在奔跑中踢起了一小块石头,在寂静的夜空中,石头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炮楼顶的探照灯灯柱迅速转照到了炮楼下新四军战士的身上,与此同时,炮楼顶的机枪开始向下扫射,几名新四军战士应声中弹。炮楼各层的窗孔次第亮起灯来,子弹射击的火舌向外喷发。爆破手几次欲点燃炸药包引火绳,均被敌人火力压制而够不着。

    新四军战士见状迅速卧倒,赵忠辉组织火力反击。“火力掩护,打!”

    担任火力掩护的一排、二排战士们迅速开枪压制炮楼上的火力点。窦大海瞄准探照灯扣动扳机,枪响灯灭,炮楼前一片漆黑。窦大海拉开枪栓一枚弹壳蹦出来。窦大海上膛、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炮楼顶的机枪手被击中,机枪停止了射击。

    赵忠辉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同志们,冲啊!”战士们纷纷起身向炮楼冲去。战士们没跑几步,爆破手刚把炸药包的引火绳拿在手上。突然,炮楼顶的机枪又开始往下扫射。赵忠辉和战士们再一次卧倒在地,引火绳也再一次从爆破手的手中滑落。

    乔港炮楼内,龟田拿着听筒,不停的摇着电话,“喂、喂。”电话里传出“嘟嘟”声。龟田搁下话筒,再次摇着电话,“喂、喂。”电话还是不通。龟田急得团团转,一边向外张望,一边大骂,“八格牙路”。陈青山拿着手枪,对着炮楼的窗孔,胡乱地向外射击着。

    窦大海圆瞪着双眼,起身端着狙击步枪,一路小跑着转到小屋的侧面,不断寻找最佳射击位置。窦大海最终确定了射击阵位,举枪瞄准目标、抠动扳机,鬼子机枪手一头栽下了炮楼。

    赵忠辉见敌人的机枪哑了,立即直起身,“冲。”赵忠辉又和战士们一起冲向炮楼,爆破手迅速拣起炸药包引火绳。爆破手划着火柴,引火绳发出“嗞嗞”的声响。

    “轰”的一声,炸药包爆炸了,火花四溅,鬼子炮楼大门被炸塌。接着,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几名新四军战士刚冲进炮楼,敌人就在炮楼内的上层向着底部射击、扔手雷。随着“轰隆”的爆炸声,几名新四军战士负伤倒地,其他战士纷纷退出。赵忠辉刚刚一把从炮楼里拽出一名战士,炮楼上就又扔下几颗手雷。

    赵忠辉:“往炮楼内扔手榴弹。”新四军战士们扔出的手榴弹密集地从炸塌的大门飞进炮楼底层。过了一会,赵忠辉一举驳壳枪,“冲!”

    战士们发起冲锋,敌人反击,又倒下了两名战士。赵忠辉大手一挥,“停止进攻!”赵忠辉转向身边的战士们,“快让后面送干草过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战士们迅速向后面传递着消息,“快送干草过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区小队队员和船工们,跳上装载干草的小船,每人抱起几捆干草迅速下船。李大爷也抱着两捆干草动作麻利地跳下船,随着队员们一起向上送草。赵忠辉指挥战士们向上射击压制炮楼火力,“打,狠狠的打!”

    密集的火力压制住了敌人的射击。送干草的队员和船工源源不断的把干草送到已经炸塌的炮楼大门入口处。李大爷送草经过赵忠辉身边时,赵忠辉一把拉住李大爷,说道:“李大爷,把草放下。你别上去,快回去!”

    李大爷还想挣脱,坚持着说:“赵营长,让我上吧,我能行!”

    “大爷,危险。你不能上,马下往后撤!”

    说完赵忠辉继续指挥射击,李大爷悻悻的后退。干草送到炮楼底下,几名战士把干草塞到、堆到炸坏的炮楼大门口,用力划着了火柴。干草被点燃,火苗一点点变大,最后燃起大火,不一会炮楼顶部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炮楼里的日军士兵、伪军实在是受不了这烟熏火燎的,纷纷冲出火堆、冲出浓烟、冲出了炮楼。他们一出炮楼就蹲在地上,不停地的大声咳嗽,像苍蝇一样乱作一团。赵忠辉和战士们一阵猛烈射击,逃出来的日军士兵、伪军大多被歼。火光中,龟田一手拿着指挥刀,一手举着手枪,在陈青山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阵胡乱射击后,被陈青山拉到了一边。

    趁着浓烟,陈青山拉着龟田一路狂奔到炮楼外围铁丝网边,炮楼东面哨位附近的停车棚,扶着龟田坐进三轮摩托车的挎斗里,自己则翻身上车,发动了摩托车。摩托车后面的排烟管排出阵阵油烟,陈青山手一松,摩托车呼啸着向铁丝网大门冲去。“磞”的一声,大门应声倒塌,陈青山开着摩托车沿着小路向大安公路而去。

    新四军战士对着逃出炮楼的敌人不停的射击,伪军渐渐停止了反抗,有的双手举枪投降。两名日军士兵还在负隅顽抗,对射中一名日军士兵被击毙,另一个日军士兵起身端着带有刺刀的三八大盖直往前冲。正在远外的窦大海一边叫喊着,一边跑步过来。“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开枪!”窦大海把他的狙击步枪随手交给身边的战友,又从另一个战士手中接过大刀,紧着让围着的战友往后退让,“退一退,退一退,大家赶快往后退。”

    日军士兵见窦大海迎面上来,于是端着枪径直向大海扑来。一个直刺,大海闪身一躲,日军士兵扑了个空。日军士兵转身再刺,大海横抽一刀,刀尖划破了日军士兵军装衣袖,日军士兵裸露的胳膊上现出了带血的刀印。双方后退一步。窦大海双手紧紧地握着刀柄,“来呀,来呀,小鬼子。”日军士兵平端着步枪不停的咆哮,“八格、八格。”

    双方四目相对,围着一个圆心在缓慢的移动,谁也不主动进攻。窦大海大喝一声,“看刀!”双脚腾空往前一跃,举刀当头砍下。鬼子用枪一档,大刀重重的砍在枪身上。日军士兵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窦大海跨前一步,日军士兵欲翻身躲避,窦大海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日军士兵摔了一个嘴啃泥。窦大海趋前一步手起刀落,劈下了日军士兵半个脑袋,日军士兵一命呜呼。

    浓烟渐渐消散,一些新四军战士冲进炮楼。进入炮楼的新四军战士收缴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伪军手中的枪,一边搜索前进。两名新四军战士冲到炮楼顶部,一名战士把鬼子的太阳旗一把扯下,狠狠地扔下炮楼。

    几名新四军战士把几名投降的伪军团团围住,地下横七竖八地堆着缴获的枪支弹药。一名新四军战士骑坐在一辆冒烟的摩托车上,歪戴着鬼子钢盔,肩上背着三支三八大盖,其中一支枪刺上还挑着破碎的太阳旗。一名区小队队员从地上拣起一挺机枪端在手上,在火光的映衬下,憨憨地咧嘴笑着。窦大海弯腰在地下走来走去,一会蹲下看看这个,一会又走过去看看那个。

    赵忠辉边走边说:“抓紧打扫战场!”

    六连长:“是。”

    “有鬼子俘虏吗?”

    “没有。找了个遍,就没有一个喘气的小鬼子。”

    “小鬼子受武士道精神毒害,宁死也不投降。”

    “这小鬼子还挺有点精神的哈。”

    赵忠辉扭头看着六连长,说道:“这不是精神,是愚蠢!”

    “是,他们侵略中国,祸害我们老百姓,死了活该。”

    赵忠辉抬腕看了看手表,命令道:“立即撤出战斗!”

    六连长:“是。”

    六连长向大家招呼着:“全体撤退。”战士们扶着伤员登船,又陆续把战利品搬到船上。

    夜色昏暗,颠簸不平的公路上,一束刺眼的摩托车灯光由近渐远。陈青山斜挎着短枪,皱着眉头驾驶着摩托车,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脑门上大汗淋漓。龟田歪戴着军帽,一手杵着军刀,一脸懵逼的直盯盯的看着前方。村庄、树木一个个地从车旁掠过。

    飞奔着的摩托车在大安公路上突然停了下来,陈青山用脚狠狠地轰了几下油门,摩托车似乎在重重地喘着几口粗气。

    陈青山:“太君,车没油了。”龟田一声不吭,一脸沮丧。龟田起身下车,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陈青山见状追了上去,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7条小船在河中轻盈地驶去,战士们坐在战利品上兴高采烈。

    赵忠辉环顾一下四周,问道:“大家说说,这仗打得咋样?”

    战士甲:“这次战斗真过瘾呀,一枪未发就解决了炮楼外围所有的哨兵。”

    战士乙:“都怪我不小心,要不是我向炮楼移动时一脚踢飞了小石头闹出了动静被鬼子发觉,战斗还会更加顺利呢。”

    战士甲:“那也没什么,只是增加了一点小插曲而已。”

    战士丙:“要说这次战斗妙就妙在咱们营长干草火烧炮楼!出发时营长让咱们带上干草那会,我还寻思带这干啥用,一烧炮楼我全明白了。”

    六连长:“是呀,回去我就去找宁队长,让她写篇稿子表扬表扬我们。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古赤壁诸葛亮草船借箭,今乔港赵营长火烧炮楼》。”

    一排长:“太好了。宁队长是大学生,肯定能妙笔生花。”

    二排长:“不只是宁队长文章写得好,更是咱们赵营长这仗打得好。”战士们笑得前仰后合。

    窦大海:“这炮楼里的鬼子真够穷的,一样趁手的家巴什都没有。”

    李大爷:“赵营长,我丑话可说在前面了哈。回去我就要去找苏团长、张政委告状。”

    赵忠辉:“李大爷,你告我什么呀?”

    李大爷:“你拉着我不让我上,这下我的立功机会都被他们这些毛头小子们抢去了。”说到这,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战士丁:“最大的遗憾是让龟田那小日本子跑了,还跟着跑了一个伪军队长。”

    李大爷:“放心吧,只要他们还祸害咱中国人,他们就跑不掉,早晚被咱们逮到。”

    晨曦中,龙城东城门头隐约可见“龙城”二字。陈青山搀扶着龟田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城门下。城头上传来清晰的拉枪栓的声音。伪军仇三探出头来。

    仇三:“你们是什么人?”

    陈青山:“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自己人。这是乔港炮楼的龟田中佐,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对话声引来另外几名伪军探头张望。伪军贺四:“是。这人我认识,是乔港炮楼的陈队长,快叫丁队长来。”

    龙城保安队中队长丁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贺四手指向城楼下,说道:“大哥你看。”丁顺一看就明白了,赶紧命令道:“还不快开城门?!”

    在“吱呀吱呀”声中城门打开,龟田和陈青山一溜小跑地跑进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