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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阳

    “锵!!!”

    “好冷”这是李暮辞心里的第一反应

    和纳兰馨然不过交手过了几个回合之后,李暮辞立刻发现了不对。虽然从来没有和别人较量过自己的剑术,但李暮辞明显的感觉到对面的纳兰馨然在剑术上不如自己。

    简单的劈砍挥刺,在李暮辞手中却显得灵活多变,而灵活的背后也不乏力道,在起初对上手时明显纳兰馨然有些捉肘见襟,但随着两人交手招数变化,李暮辞立刻感受到一股寒意。

    寒意来自于对面那柄冰蓝色的长剑

    更确切的说,寒意来自于对面的纳兰馨然

    一股股寒意萦绕在纳兰馨然的四周,不断地干扰着李暮辞的动作,原本灵巧的关节动作由于寒气的影响开始渐渐迟缓起来

    在一旁的台阶上,几位家主安静的注视着,在其他人看不见的空间里,他们清晰的注视着空气中一抹抹细微的冰蓝色寒气盘旋。

    “切,这就是所谓的悟相吗”李暮辞眉头一皱,手腕猛地一抖,长剑猛地一阵,荡开对面纳兰馨然的突刺,脚下步伐变换,整个人快速后撤。

    “凝!”纳兰馨然大喝一声,空气中竟渐渐泛起淡蓝色的光芒,半空中飘落的细雪变得寒冷刺骨,飘洒在李暮辞的肩头。

    “小友,不可退”纳兰儒若的声音从侧面传来,长袖一挥,李暮辞下一刻竟是回到刚刚的位置上。

    “悟相乃是大自然的馈赠,只有在高度紧绷的环境下和自然或者人为抗争,越有可能展现自己的悟相!”不等李暮辞做出回应,纳兰馨然双手紧握长剑,狠狠劈下。

    “铛!”的一声震响,李暮辞横剑一挡,全身下沉三分,勉强抵挡住纳兰馨然的一剑。

    “这家伙,还有余力?”纳兰馨然表面上不动神色的继续有条不紊的进攻,实际内心里开始泛起惊涛骇浪。没有悟相的他也就和一个江湖高手的水准差不多,然而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竟然还是没有拿下他。

    “樯橹之末罢了!”纳兰馨然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剑周围浮现朦朦淡蓝色的雾气,下一刻,剑影竟分为两股,狠狠的刺向李暮辞。

    李暮辞面色一凝,正欲挽个剑花抵挡,然而——

    “噗嗤”一声,李暮辞的左臂上的衣衫悄然碎裂,一道细长的伤口由下到上缓缓浮现在线条硬朗的手臂上。

    “哼”李暮辞冷哼一声,右臂抬剑荡开对面的长剑,再度抽身向后,同时思考刚刚发生的一幕。

    他仓促之下意欲挽出剑花,然而到那时才惊觉自身的动作已经僵硬了一个档次,勉强的抵挡下对面袭来的剑锋,却依旧被长剑边缘擦过。

    明明长剑没有划伤自己,却偏偏有一道伤口浮现,连血渍都没有流淌而出,像是被寒霜覆盖了一般,安静的沉淀在伤口中。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纳兰儒若大袖一挥,刚刚的怪异感觉再度袭来,李暮辞不由再度和纳兰馨然碰撞在一起。

    一炷香之后

    李暮辞开始深深的喘息起来,浑身的衣衫已经被寒霜打湿,变得沉重不堪。吐息也开始紊乱起来,在寒霜环境的影响下,初次面对这样对手的李暮辞终究是处在了下风。

    七八道伤口密布在李暮辞的周身,每一道伤口周遭都隐隐泛红,却并不流淌出血液来

    面前的黑衫青年终究明显的处在了下风,但那他的表情却依旧风轻云淡,似乎身上那些细密的伤口和自己无关似的。

    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暮辞面无表情的将身上的黑衫一撕

    “撕拉”

    精壮的上身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四肢躯干上一道道伤痕周遭泛红的皮肉接触到寒风不由得一阵颤抖。

    既然这个时候衣衫的重量已经开始变成自己的累赘了,那么索性除去便是,李暮辞双手握剑,中心下沉,紧紧盯着对面面色惊讶的纳兰馨然。

    “登徒子!”纳兰馨然盯了李暮辞一眼,面色一红,双手握在剑柄上一松一合,下一刻,一道寒芒从剑身上劈砍而出。

    “???“

    “这是?”

    李暮辞终究面色一变,如果说先前剑带寒气,李暮辞还可以以内力深厚来理解对抗的话,眼前这一击可就完完全全脱离江湖人间的规则了,进入了传说中的仙人手段。

    蓝芒毫不留情,径直向李暮辞袭来

    “这...”

    “这...”

    “这就是仙吗?!”李暮辞眼里猛地爆发出一阵光彩,犹如孩童看见了心爱的玩具一般,澄澈而纯粹。

    “来吧!”他猛地踏出一步,挥剑向前,眼眸隐隐发亮。

    与此同时,纳兰儒若猛地抬起双手,两道虚白的气体电射而出,直冲李暮辞的身躯,猛地灌入。

    顷刻,李暮辞气息变化,手中的赤鳞长剑似乎一往无前般,竟是硬生生抗下了对面那道冰蓝的斩击,剑身上迅速弥漫上一层层白霜。

    “小友,闭目深思!”一旁的萧猎生凝声呐喊

    “你觉得他能觉醒什么样的悟相?”黄宏年在一旁轻声问道

    “不知道”看了眼长剑慢慢被霜雪覆盖的李暮辞,纳兰儒若摇摇头。“我的真气虽然有助于提升和悟相的接触,最后能觉醒怎样的悟相还是得看他自己”

    “往往和其他悟者接触时更容易觉醒,攻击自然也算是接触”萧猎生插嘴道

    “希望他能给我们期待的答案”

    ......

    意识似乎开始沉沦

    一片一片的黑暗交织缠绕,下方是无尽的大地

    “这里是?”李暮辞抬眼望去,四周似乎是熟悉的模样,他好像回到了源村,周遭的山色村落一如既往,大地沉寂在黑夜里,静谧诡谲。

    黄昏早已沉寂,黎明不知何时到来。

    抬眼看天,苍穹笼罩四野,昏昏沉沉

    抬起步伐行走起来,李暮辞观望四下。

    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万物依旧,意识依旧。

    群山万壑中传来鸟兽虫鸣的低吟浅唱,雨雪落在泉水间滴滴哒哒作响,脚上的靴子摩擦在土地上,带起阵阵岁月的尘埃。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柄生锈的铁剑

    剑?

    他抬眼看去,斑驳的大地上,无尽的武器头朝下深深的插入土地之中。有的断裂,有的完整,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崭新如初,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一道道鲜血顺着武器的边缘流淌而下,刺鼻的血腥味充盈在空气中,很快将大地染成一抹血红。无数的血水汇聚成一道道狰狞的兽影,在大地上奔腾。

    脚下的血水沸腾,幻化出一只只枯槁般的手臂,无力的向着李暮辞的脚踝抓去

    群山中传来一声声的狂啸,天空中有无数庞大的阴影掠过,带起一股股沉重的气压,在血河上掀起一阵阵涟漪。

    抬眼望向更远处的天边,一道道如山的巨影在天际缓缓挪动,有的人立而起,有的四肢着地,带着洪荒古老的气息与大地融为一体。

    轰鸣声吸引了李暮辞的注意,远山上渐渐流淌下疤痕般的熔岩,飓风呼啸着在天边袭来,雪峰在远处莹莹闪烁着光泽。

    万般唯一

    血水渐渐吞没起李暮辞的双脚,仿佛在督促他快速做出选择

    外界

    纳兰儒若轻咦一声,“这家伙?”

    荒城的月色在李暮辞头顶掠过,颓圮的断壁在他的身后隆起,李暮辞时而浮现在松林之中,时而沉沦于古潭之下。

    一瞬间,人世枯荣兴亡,云烟过往朝暮,浮现心头。

    仿若仙域鬼城

    “快,做出你的选择吧”一道渺远的声音从远处袭来,自天上而下,传入李暮辞的耳中。

    “我......”李暮辞仿佛被催眠一般,脚下的血水已经淹没了腰部

    “你的选择是?”

    “我的选择是......”

    ......

    记忆中,第一眼映入眼中的是黄昏。

    那对抛弃自己的人,是在黄昏。接纳自己的人,也是在黄昏。

    年幼的他,就时常独自坐在那半山腰的亭子里,看着太阳从山的那头升起,山的那头落下。一天起始,一天的终末,在这样的轮回里划上句号。

    “我从不怨恨在黄昏被抛弃,因为我知道,有人会在黎明时踏着朝阳接纳我”

    “我从不惧怕黑夜,因为我知道,有阳光会划破黑夜照耀我”

    “那悠长的岁月与命运交织而出的晨昏,往往牵动着我望向远方出神”

    血水已经淹没了李暮辞的脖颈

    他仰头看天,任由黑发在血水里浸湿。没缘由的,一股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滴入几乎蔓延到脸颊上的血河中,泛起几丝涟漪。

    光明啊......

    他仰望天空,看着那明亮的色彩划破夜色,吃力的从血水里抽出右手伸向天空,抓向那一抹金色。

    “这家伙,还要多久才能醒来...”纳兰儒若咬着牙看向李暮辞,不过瞬息的时间,冰霜已经覆盖满了长剑,开始攀附上他的双手。

    “正常人的觉醒应该都是一瞬间啊???”

    “不好,这家伙还没醒吗?”纳兰馨然再度划出一道蓝芒,却看见李暮辞紧闭的双目,想要收回剑光已是不可能了,当即冲着几位家主大喊“快来...”

    恍惚间,纳兰馨然似乎看见了一对眸子

    一双已经化为赤金色的眸子猛然睁开

    “轰!!!”

    院落里原本燃烧着的几堆火焰在这一瞬间仿若不受控制般的猛然爆发开来,在原地若昙花般凄美的绽放于冬夜,咆哮着融化了冰雪,以此迎接君王的到来。

    “咔擦!”“咔擦!”地砖炸裂,碎屑四散纷飞,一旁的萧猎生和黄宏年二人化作残影,朝着李暮辞飞扑而去。

    站在李暮辞对面的纳兰馨然此刻呆愣在原地,那道冰蓝色的剑气早已消融殆尽,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息从面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身上蒸腾而起,带起大片白雾。

    古神般的赤金色双眸仿若旋涡,吸引着她的灵魂沉沦其中。

    四下的温度骤然腾升,院门上悬挂的大红灯笼红光大作,“噗嗤”一声化作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在冬夜里摇曳。

    赤鳞古朴的剑身上若花纹般缠绕起一条又一条斑驳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一般附着在剑身上,在半空中牵引起道道青烟。

    火焰如琉璃般凄美的环绕,如烈阳般璀璨,炽热绚丽,无端在半空中浮现。

    剑起,剑落

    轰隆!!!”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障从中心扩散开来,伴随着滚烫的蒸汽涌向四周。

    纳兰儒若大袖一挥,向众人涌动而来的那片雾气立刻消散开来。剩下的滚烫蒸汽席卷向周围,掠过一个个燃烧的火堆,掀起片片灰烬来。而后席卷着片片灰烬涌向上空的月,纷纷而下化作一场灰黑色的雪。

    待到雾气淡去,周遭一片片黑灰飘散而下。古旧的砖块地面被熏的一片漆黑,在庭院的中心处,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如蛛网般密布扩散开来,几道身影交错其间。

    纳兰馨然长剑落地,整个人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愕之色的望着面前。黄宏年面色肃然的站在她面前,一声古铜色的皮肤紧绷,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李暮辞右手持赤鳞,悬在半空中不曾落下。萧猎生高大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背后,如山一般巍峨的身影稳稳压制住狂躁的气息。大手抓住李暮辞的右臂,使其无法再下降半寸。

    “已经做的够好了,很不错”萧猎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的身影,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赏之意。一旁的纳兰儒若轻飘飘的欺身上前,手指在空中虚点数下,一道道无形的气劲打入李暮辞体内。

    “呼”李暮辞喘出一口白雾,双目中的赤金色渐渐褪去,最后化作原本的黑色。下一刻,只觉得浑身松软,人一下倒在萧猎生怀中。

    “真是一个让人吃惊的小家伙啊”黄宏年面色缓和,浑身的皮肤渐渐松弛下来,一道道岁月的皱纹也悄然浮现,转瞬间又化作那个矮墩墩的老人模样。

    “觉醒时几乎将我的虚雾全部吞噬掉了,即便帮助过那么多的人觉醒过,这小子的天赋也是我见过的顶尖水准了”一旁的纳兰儒若面色肃然,认真地望向已经瘫软的李暮辞。

    “既然如此,那么这小子就算是猎妖公会的一员了吧”萧猎生对着黄宏年和纳兰馨然拱了拱手,“现在有了这张底牌,我们对于大墓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所言极是......”

    “馨然,不必沮丧”纳兰儒若看着跌坐在地上略微失神的纳兰馨然不由得出言安慰道。“这小子觉醒时的动静,哪怕是为父也是第一次见到。假以时日,这小子绝对会成长成了不起的角色。”他摇了摇头。

    “明白了......”经过这么一闹,纳兰馨然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乖乖的将长剑捡起来背着身后,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站到纳兰儒若的背后。

    “那么今天的商议也就到这里吧,我等也就不叨唠萧会长了”黄宏年赤着上身弓着腰对着萧猎生抱了抱拳,旋即招呼了黄家的来人就往大门外走去。

    目送着黄家和纳兰家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向大门外走去,萧猎生转头看向被萧渺背着的已经脱力的李暮辞,微微一笑。

    “萧渺,你负责把暮辞送到旁边的客栈里去,明天我会给他介绍你柳叔认识的,你柳叔应该会很喜欢他”萧猎生淡淡吩咐道。

    “明白了”萧渺略微一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搀扶着李暮辞向就近的客栈走去。

    待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门口了,萧猎生终于转过头来看向项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荡气回肠的大笑声在院落里回荡不止,震的四周的院壁上砂灰四散。一旁的项脊默不作声,臂环大刀微笑着看着有些失态的萧猎生。

    待到萧猎生终于抑制住自己的大笑,随手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抬眼看向一旁的项脊。

    “老项,我们等了多久了?”萧猎生抬头望向夜空,似乎在询问项脊,又似乎在询问自己。

    “记不得了”项脊摇了摇头,“总之是很久很久了,不过...”他洒然一笑

    “事情总归是出现转机了,不是吗?”

    “通知申屠,让他尽快赶回来,现在我们的尖端力量不容有失”萧猎生摇摇头。

    “哪怕真的能从大墓里得到什么,那也得我们守得住才行”他的眉眼间透露出丝丝锋芒

    “接下来的几个月,不仅仅注重对那几个后辈的训练,更要注意的是我们自身!明白吗,项脊”萧猎生霍然回首。

    “现在如果纪化尊发难,我们没人拦得住!”

    ......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纳兰她露出那副神情”萧渺背着李暮辞走在大街上,靴子在地上的鹅卵石上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

    “呵,我自己都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李暮辞无力的趴在萧渺背上,侧着脑袋看着街边一户户悬挂着的灯笼从眼前飘过。

    “照刚刚那样看,你的悟相应该是一种级别非常高的悟相,以至于觉醒的时候大规模的影响了周围的环境和你自身的实力”萧渺解释道

    “或许吧...”李暮辞喃喃道,看着眼前一盏盏红灯笼掠过,不禁有些失神。

    “不知道村长他们怎么样了......”

    “两位是住店吗?”一家看着还算气派的客栈门口,一个小二热情的招呼起李暮辞二人。

    “对,我们俩住店”萧渺背着李暮辞温和一笑。“麻烦准备好热水,我朋友需要洗洗身子收拾一下。”

    “好嘞,二位客官里面请!”小二连忙拉开门帘,招呼二人进去。

    凡尘客栈几个大字刻在牌匾上,静静地悬挂在明月之下。

    过了一阵,小二忙活完了,又重新回到门口开始拿起扫帚打扫起灰尘来。

    “叮当,叮当”

    “老板?又去喝酒了?”小二听见声音眼睛一亮,放下扫帚迎上去,赶忙扶起已经有些醉态的客栈老板。

    “害,没事”中年人摆摆手,“去老朋友那里喝了两盅,我坐会就行”说罢,随手拽过一条藤椅躺下。

    “得嘞,那您注意别着凉了啊”

    “行行行,知道了”

    ......

    半晌,他醉眼朦胧的抬起头看向月亮,喃喃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