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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这些年

    “二叔!二叔!”

    我扛起张老颠,径直朝王老汉的屋子方向奔去。

    “二十四个,二十五个,二十六个……咦?”

    刚走到门口,便看到篱笆之下,蹲了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坐在石阶上,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仔细一听,原是在数地上的蚂蚁洞。

    她面色暗黄,身材瘦弱,一袭花袄上打着多处补丁,足下的草鞋早已破烂,露出了几根乌漆嘛黑的脚趾头。

    她专心致志地数着地上的蚂蚁洞,毫无觉察我的接近之意,直到有阴影从她的头顶投来,使得蚂蚁洞都看不清楚时,她才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抬起头。

    “啊!”

    像是被张老颠身上的血吓到,她发出一声尖叫,如受惊的鸟儿般,匆匆跃至院内,俯伏于篱笆之后,悄悄地看着我们,好奇之心溢于言表。

    “咦?”

    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忽然,一独臂男子面色阴沉地从屋内走了出来,阳光打在他沧桑的面容之上,正是二叔。

    我刚想唤他,却见小姑娘转过头,向着二叔的方向望去,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温柔地叫了一声“二爷爷”,之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二叔走去,用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大腿,娇声问道:

    “院子里来了些奇怪的人,难道就是二爷爷常说的江湖客吗?”

    二爷爷?

    我眉心微蹙。

    二叔伸出他覆满茧子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顶,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深思。

    他沉默半晌,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身朝我们的方向点了点头。

    小姑娘歪着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两只小羊角一抖一抖的。她急忙松开手,跑过来给我们拉开了院门,然后领着我们跟在二叔的身后,将张老颠悉心安置在了内室的床榻之上。

    “二爷爷,这是酒。”

    随后,小姑娘又飞奔回来,手上捧着一瓶烈酒,酒气扑鼻,分明是上好的高粱酒。

    二叔接过,用嘴叼开瓶口,颤着手将酒液稍稍洒在了张老颠的伤口之上,引得张老颠疼得直打哆嗦,痛苦不已地颤抖着。

    “二……二爷……”

    他费力地咬着唇,试图想说些什么,但只是一声声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忍着。”

    二叔拿过一块布,塞入了他的口中。

    “像条汉子。”

    然后二叔又用酒为他清洗着伤口。

    伤口受到刺激,顿时裂开,鲜血汩汩而出。

    我见状,立刻取过匕首和剪刀,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再敷上金创药,小心地包扎起来。

    “这几剑刺得极深,但没伤及要害,倒是不打紧,只是,箭矢有倒钩,创口较大,容易崩裂。你要好生休息。”

    我轻声说着,又喂他吃了几粒止痛丸,看着他沉沉睡下后,便与二叔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

    屋外有蓝天、白云、绿涛、翠柳,景色宜人。

    我看到二叔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对着竹林,不间断地饮着酒,于是,在他的身后,悄悄地找了个石阶坐下,从地上拾起一片竹叶,一点一点地吹奏起他曾教于我的曲目。

    音色婉转,曲音悠长。

    吹到动情之处,二叔更是用仅有的一只胳膊轻轻地抹了眼角的泪痕。

    一曲终了,我望向他的背影,幽幽开口问道:

    “二叔,两年前,婶子有孕,您不是带着风姐儿和月姐儿,一家人去了山南道的秋山院居住,从此不再问世事。怎么会在此呢?”

    有风吹过,二叔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仰着头,咕噜噜地喝着酒,只因喝得太急,呛了嗓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

    直到咳嗽渐渐平息了之后,二叔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望着竹林,哽咽地说道:

    “小七,你的婶子没了,风儿和月儿也丢了,是二叔没用……是二叔没用啊!”

    蓦然,有泪水滚滚而下,七尺多的汉子此时竟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震惊无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原来,二叔当年隐退。

    其第一年还算是平静。尽管他行走江湖几十年,但素来以仁义为怀,江湖上所结的仇怨着实不多,而且因威名尚在,往来利益者众多。因而,在第一年的时候,敢去太岁头上动土的人着实少之又少。

    只是……

    到了第二年,情况就变了。

    二叔断臂瞎眼的消息传遍江湖,慢慢便有了那么几个想要弯路证道的贼人,开始频频去秋山院骚扰他,其中,尤以桐陵的吴秋子最甚。

    “那年,药王谷的郁双飞带着他的小女郁珠儿与小徒张老颠一同来我的秋山院做客,为你婶子医治头疾。不曾想,却赶上了吴秋子带着徒弟一十八人上门寻仇。”

    “那死秃子说,是我辱了他的婆娘,要找我一决生死。呵,何其可笑?!我连他婆娘是何人,长什么模样,都不得而知,又如何谈及辱他的婆娘呢?不过,就是个想要下战帖的说辞罢了——”

    二叔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捏着酒瓶子“咯吱”作响。

    “那日,我本欲死战,但好友郁双飞实在不忍看我命丧于如此猪狗之辈,便私自药晕我后,替我应了战,一开始,老郁节节制胜,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吴秋子那厮阴险至极,他打不过也就罢了,竟教唆十八个弟子趁老郁不备暗下黑手。老郁中了桐陵奇毒'归西',无药可解,时日无多。张老颠这个颠子一怒之下,便取了吴秋子的首级挂在了秋山院的门口,为老郁报仇!这人着实是条汉子!只是,江湖上的事,往往复复,你杀我,我杀你……后来的事,你大概也就能猜到了。”

    二叔断断续续地说着,几句话道尽了这几年的悲凉。

    我听着暗自唏嘘:

    “竟是如此……”

    我忽地又想起了在竹林中遇到的桐陵四子,现下看来,他们死得当真是不冤枉。

    我拧着眉,摇了摇头。

    “那后来,婶子和两位妹妹,又是如何了呢?”

    我轻声问道,关切地望着二叔。

    “她们……”

    二叔嗫嚅着,又仰起头,喝下了一口烈酒,眼中泪光闪烁。

    “那吴秋子死后,他的十八个徒弟将秋山院之事绘制成册,在江湖上大肆流传,说我怀二爷独臂难支,秋山院家产万千,富可敌国,连门厅的石阶皆是白玉做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想到我英雄一世,竟险些命丧于一群宵小之手!而你的婶子和两位妹妹就因此遭了难……我该死啊!我只恨为何死的不是我!……”

    二叔闭着眼,双泪垂下。

    这个日暮时分,我与他在小院里谈了许久,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我竟不知,二叔这几年过得竟是如此艰难。

    这些人——

    当真该死!

    “二叔,那之后,您可还有什么其他打算吗?”我轻声问着。

    “我?”

    二叔略一沉吟,想了想,发狠地说道:

    “我想……过段时间去趟隔壁的灵泉乡,等那小子醒了,咱们,一起去!”

    二叔吸着鼻子,仰起头,“啪”地一声,将酒瓶子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