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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东郊杏子林

    我眸光微沉,换过衣裳,披上袄子,便出了府。

    果不其然,当我快马出了春明门,又向东行了十里路后,便瞧见在溪水之滨,有一人身着蓝衫,头戴斗笠,坐在四方亭下的石墩子上,正支着杆,在专心钓鱼。

    而他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还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赫然便是之前见过的紫衫姑娘。

    “搞什么鬼?”

    我嘀咕着,在溪边落了马,轻轻跃下马背。

    马儿啾啾地在溪边饮水,溪水中的碎冰顺流而下,缓缓漂移着,不时在水面上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今日天寒,这溪水边显得更加冷冽。

    我情不自禁地拉紧了袄子,将脸埋入狐狸领子里,系好马匹后,快步走向江流所在的四方亭,靠近他落了坐,问道:

    “你找我,何事?”

    江流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鱼饵处的涟漪,拉了拉杆,冷声说道:

    “赵贵妃的席,你不要去。”

    “哦?”

    我探过身子,从江流的身后拿过破旧的鱼篓子,像儿时一般,轻轻地绞着手中的线,细细地缝补着中间的窟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搭着话,我问道:

    “为何?”

    江流没理我,只是冷声说:

    “我给你的信,你没看?”

    他的语气有些急。

    “我看了。”

    我沉声答道。

    “那你为何还要去?”

    他忍不住瞥了我一眼。

    “不是我要去,是我得去。”

    我敛着眸,轻声说着,顺手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利刃将线切断,再将编好的鱼篓撒进溪中,耐心地调试着角度。

    江流看着我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生气,豁然问道:

    “去做什么?你不信我?”

    “不。”

    我摇摇头:

    “我信你,但我想去确认一下赵贵妃身边的王明德王公公是否就是庐山公公。”

    “这……”

    江流一时怔住,随即撇嘴一笑:

    “你是个傻子吗?庐山公公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第一高手了,十年后的武功更是登峰造极、鲜有人及。这样的人,是或不是贵妃身边的王明德,这个事情重要吗?你惹这祖宗做什么?而且……如果……”

    他抬起眸来,扫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却听我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如果什么?如果被他发现我就是他要找的灰袍客,他就会立马杀了我,然后把金子、矿脉、模子和炼铜之法都抢走?”

    江流的目光一凛,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他苦笑道:

    “你果然……想起来了。”

    “是。”

    我点点头:

    “而且我记得,庐山公公应该只见过我的一双眼睛,他并未真正的见过我。所以,只要我不动武,他便认不得我。而我,认得他。我要去看看,当年给我下忘忧蛊的是不是他。”

    “什么?”

    江流皱起眉,一声疾呼。

    他连忙单手撑地,跳了过来,一把扯过我的手,就向我的脉间探去:

    “你中过忘忧蛊?!”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焦急。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

    “我就说你怎么会将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本以为你是装的……”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忽而笑了,正色道:

    “不是,我是真的忘了。不然,你第一次掐我脖颈时,我就会把你的手打断,你看它现下不是还好好的吗?”

    提起这个事,江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师兄……我将往事忘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忘忧蛊,而是因为二叔用内力封了我头部的几大穴脉,防止蛊毒蔓延所致。倒是……二叔自己却是因为忘忧蛊而死。所以……所以我一定要将庐山公公找到!让他血债血偿!”

    想起二叔的死,我又有些哽咽了,心头不禁涌起了一股悲凉之情。

    当即便把我与二叔的往事、王曲镇的孤坟以及在西郊庄子上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江流。

    越说我的眼圈越红,最后,终是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傻子。”

    江流轻叹道,他将我拉入怀中,像儿时一般,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不是你的错。”

    他轻声说道,而我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

    “不……若,若是,我当初不那么顽皮,多一些勤奋,少一些贪玩,武功再高一些,我便不会中了这该死的忘忧蛊,也不会累得二叔为此丧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我越说心里越难过。

    若非我儿时懒惰,不学无术,在为九娘报仇时,被仇人捉住,也不会害得二叔为救我没了胳膊。

    若非二叔没了胳膊,江湖威信骤降,以致只能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也不会被桐庐的那群王八蛋盯着欺负,弄得家破人亡,连二叔都差点沦为高平乡的乞丐……

    后来……

    若非我又再次偶然途径高平乡之际,认出了二叔,非要与他相认,导致二叔心生复仇之念,我们也不会在灵泉乡杀尽桐庐十八怪之时,机缘巧合之下,抢了他们已经开采了一半的矿脉、母币和模子。

    若非抢夺了矿脉、母币和模子,以及二叔专业的炼铜之术,我们也不会踏上私铸钱币的道路。

    若非走上了这条路,又怎会惹得庐山公公惦记,最后……最后害得二叔惨死……

    我哇哇地哭着,江流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才好,毕竟在这些事情里,他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当初他非要陪我去送什么劳什子镖,留九娘一个人在扬州府里,九娘也不会孤零零地惨死在院子里……也就不会有后续这些事情了……

    他沉着眸,半天没有吭声,忽然,又听我凝声问道:

    “说起来,那天定好的日子,你为何没来?”

    他眉头一皱,又想推脱,却听我沉声说道:

    “你不要说,是因为收到雀鸟的传信说安西和北庭的信使身份有诈,所以定好交付的日子,你没有去。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江流看着眼前哭得泪眼汪汪的师妹,心中一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将往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