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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夜访学校

    太阳刚落,我们五个就蹑手蹑脚地扛着梯子去了学校。

    天没有完全黑下来,只是晚霞照得周围一片黄,像走在沙尘中似的。

    我们不敢靠近教室宿舍,怕老师发现,选定的活动范围是和教师宿舍对角的一排教室,中间插着一间老师办公室。

    我们拿手电筒从教室的西头屋檐照到东头,发现老师办公室的窗帘拉得紧实,窗帘底下露着灯光,可里面没有半点声响。

    正巧我们看见屋檐下缩着两只麻雀,立即把梯子竖起,我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没有遇上任何挣扎,顺利地把麻雀捉住了。

    当我从准备从梯子下来的时候,无意间从合上的窗帘缝中看见两个老师面对着面的身影。

    我没多想,好奇地把头往窗户伸得更近些,却看见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背影,穿着白衬衫,面朝着另一个穿着绣着花鸟裤兜的女老师,他们的嘴像鲶鱼似的贴在一起。

    我虽然年纪小,家风保守,但从书摊的杂书上也学到了些男女之事,知道他们在亲嘴。

    但这是我第一次撞见这样的事。

    我心中慌乱,一下子就从木梯上滑落下来,悄声对小伙伴说:“快走!快走!今晚别抓了!”

    也不向他们解释,拔起腿扛起梯子就跑。

    他们见我神神秘秘的样子,也跟着我跑出学校。

    等离开学校大约十米远的时候,我才停下步子,弯着腰在原地吁吁喘气。四眼狗从后面赶上来问我:“阿炎,你刚才是不是在办公室看见鬼了?跑那么快。”

    这时小伙伴们都追上来,围住了我,想让我解释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心绪未定,只是说:“鬼倒是没看见。就是看见黄老师和张老师在里面亲嘴。”

    黄老师的侧脸我很熟悉,他是从广东调过来的年轻教师,顶替林芝同学的妈妈,也就是朱老师原来上的语文课,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飘着干净的气味。

    他很讨女同学欢心,女老师们也对他交口称赞,经常听见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可我并不怎么喜欢他。

    因为每次在路上冲他鞠躬打招呼,他就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作为回应,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教我们的缘故。

    至于穿着花鸟裤兜的张老师,我比较熟悉,是负责教我们班自然课的。

    她教过我们认七叶一枝花,画在黑板上,七瓣叶,中间一朵花,她说这花不是轻易能被人瞧见,能捡到它算是人生至幸,班上女同学便成天去外面捡花,我却不以为然。

    张老师绣工极好,也喜欢在裤兜荷包上绣些花鸟,是个极浪漫的人。

    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怎么会纠缠到一起呢?

    我只觉得替张老师失落。

    小伙伴听了,互相看了看,倒是弟弟先发话,疑惑地问:“什么是亲嘴啊?”

    我不耐烦地戳他额头,学着母亲经常对我说的口头禅:“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不要问。”

    接着猴子说:“你真的看见是黄老师和张老师?没认错?”

    我还没回答,四眼狗着急抢话道:

    “这话是真的不能乱说。黄老师可是结过婚的人,张老师还是个没谈过朋友的大姑娘。要是这事传出去,黄老师肯定代不了课了。”

    这话提醒了我,我马上嘱咐他们:“今晚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谁说出去了,就是我们中间的叛徒,以后再也不和他玩。”

    这事原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可田口子堵得住,人口子是堵不住的。

    星期四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小刘老师把我叫出教室外,小声问我:“星期天晚上,你带人到学校做了什么事,能跟老师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小刘老师的鹿眼温柔地看着我,我没有办法撒谎,只能一五一十地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和对小伙伴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她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又问:“你只对其他人说了黄老师和张老师在亲嘴,其他没再说什么话?”我点点头,不解地看着小刘老师的脸,不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就好,老师本来也相信你不会说这种话。事情是这样,有人把你告到校长那里去,说你讲了这两个老师很下流的话,但老师不相信你是这种人。要是校长找你问话,你要实话实说,你说过的话你就承认,没说过的话,你千万不能答应。有些话,是不能意气用事的。”

    听了小刘老师的话,我傻站在那儿发呆,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对小刘老师说:“老师,我错了。”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我不该带小伙伴去捉麻雀,也不该把我看见的话跟他们说。”

    “你带同学们捉麻雀,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看见老师的隐私又对同学们讲,在同学和老师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你星期天晚上讲的话,不止校长知道了,张老师也听说了,现在已经向校长提出离职。校长找你问话时,你除了承认错误,还要向他做深刻的检讨,彻底地向他说明事情真相,不要编排瞎话,搪塞校长。”

    小刘老师语重心长的话,牢牢记在我的心中。

    我如临大敌,要是校长真问起我,我一定要实话实说,将看见的事,说过的话,如实地告诉他,无论他怎么批评我,我都虚心接受。

    我把心里想的话告诉小刘老师。

    她摸了摸我的头:“犯了错误不要紧,重要的是敢于承认错误,勇于改正,你还是一名优秀的少先队员。”

    回到座位上,我禁不住胡思乱想。

    上次偷柿饼的事被告到校长跟前去,他对我的印象本来就大打折扣,这回又知道是我搞事,不知他会怎么凶狠地责罚我。

    可是,谁又老是跟我过不去,这么多人去干,偏偏每次告的人都是我?敌在暗,我在明,既然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人,我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思来想去,我暗暗决定,要是陆校长要罚我,我不会向上次那样包庇他们,而是要把所有和我抓麻雀的人都供出来,要罚一起罚。

    我在煎熬中等待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

    可是直到铃响,始终没见教室门口出现什么人。

    其他同学都收拾东西回家,我也如获大赦,沉甸甸地拖着身子走回去。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想着今天放学前小刘老师跟我说的话,如鲠在喉,吃饭就像喝苦药一样难以下咽。

    母亲见我有些不对劲,关切地问我:“你这么不想吃饭,是不是病了?”

    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在学校犯事了,被老师骂了一顿?害你吃不下饭。”

    在母亲的追问下,我只好把星期天晚上发生的事,和今天下午小刘老师讲的话一并交代,母亲听了皱皱眉头,轻描淡写地对我说:

    “以为多大点事?就这种德行的老师,他们做了这种事,还好意思来教育你?要是校长批评你,你让他来找我,这种事跟小孩哪说得清楚!”

    得了母亲的金口御令,我心里像吃了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