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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叫萧铭啊?

    萧铭耳边传来男女混音大合唱,低音为主,高音为辅。话语许许多多,含糊不清。

    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有心铭记,愣是听不清楚,他极力克制自己与生俱来的吐槽本性:

    师父啊,您老究竟会不会传道受业解惑,拿到资格证书了吗?实在不行,咱们改手抄本一对一专业辅导,我读书的时候早六晚十,参加工作则是早八晚十二,加班加点属性早已点满,二十四小时根本压制不了我爱学习爱工作的本性。您老再也不用担心我努力赚钱,呸,勤奋好学的决心和态度了。

    我说山神娘娘啊,您看这样行不,我现场给您来个自杀,您老找其他天命之子继承事业,什么,不是怀疑您技术,说错了,不是怀疑您的本事,而是我们之间存在文化差异,要不咱两靠手势比划交流交流?

    ...

    萧铭只听到令人昏昏欲睡的诵念经文声,迷糊间,他想起曾经乡下老家兼职业余道士操持丧事的场景,道士们放下农具,披上传承下来的道袍,对着线装经文古书,操着亲切的特色方言腔调,率领身穿白布的孝子孝孙恭送去世的亲属。

    铜锣敲打声、擂鼓声、鞭炮声和哀泣声彼此交错,嘈嘈切切。

    就当他要睡着时,耳边猝然清净,他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眼前冷冷清清,哪里还有山神娘娘的身影,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神仙自带闪现和投影仪功效,真厉害!

    主殿屋顶的榫卯结构明显年久失修,墙不避风,瓦不挡雨,屋顶的瓦片大多没了踪影,粉身碎骨在积满灰尘的地上,晨光直射而下,照得萧铭不禁身子一抖,感觉暖洋洋的。

    “咦?我的铜色纸片呢?水一又是什么意思?”

    他张望四周,又低下头,用脚拨弄残砖碎渣,眼中所见袅袅上升的灰尘光柱。

    于是扯开衣领,左瞧瞧右看看,很满意的抖了抖健硕的胸肌,不禁回想起高中大学时的腹肌岁月。

    “水一加起来也拼不出一个熟悉的字啊?”

    “我和山神娘娘到底有没有五年之约?如果我不来赴约,她会不会用三昧真火把我烧成渣渣灰?”

    萧铭思绪纷乱,对方才的状况不得其解,难不成我被打傻出现幻觉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木雕泥像跟前,恭敬鞠躬,不管是真是假,对神心存敬意,总归是没错的。

    “为师知晓你目前的处境,下山闯荡博机缘去吧,切记行事做人勿要张扬,五年后的今日务必归来,不然包括卧龙村在内的村庄将变成人间炼狱。”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萧铭愕然抬起头,雕像还是那个雕像,方向确认无误,之前所见所闻所听并非梦境幻觉。

    他有苦难言,满腹疑惑,哭丧着脸,“师父,麻烦您老人家再开金口,我应该如何修炼本门神通术法,又从哪下山较为方便安全?”

    话音方落,主殿后室传来开门声,屋内光亮通明三分。

    “闭眼,为师送你下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师父,哪天我发财了,家财千万贯,身家过亿,一定给您盖一座更大更高更宽敞的庙宇,重塑金身。”

    萧铭尬笑,全身心放松,合上眼皮,等他回过神来,双手用力搓脸皮,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离开了神庙,来到不知名的山脚下。

    山很高,山壁陡峭,放眼望去,目测不出高度。

    整天坐在办公室的人,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大概多高,非要他形容的话,两个字,很高。

    相较于卧龙村村东的平坦,这座山是另一幅景象,遮天蔽日的树木林,冷清的不闻半点虫鸣鸟叫声。

    “糟糕,忘记询问便宜二叔的尸骨在哪里,唉,紧张过度,只好下次再问了。”

    “不对不对,刚才只想着走了,本门神通怎么练啊?”

    萧铭看了周围一圈,荒无人烟,天空飘着蓝蓝的云~。

    他像个傻子一样,学起孙大圣保护唐三藏的法子,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圈,随即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刻画求解,搞了半天,写了擦掉,擦掉再写,愣是琢磨不透山神娘娘的本门神通如何修炼,想不出“水一”加起来是什么字,更没等到传说中的金手指和系统。

    “冷静,冷静,萧大圣,你要相信光。”萧铭喊着前世的绰号,自言自语,可抬头一瞧啊,光芒万丈,到处都是光,别说奥特曼了,连一只会拉屎的鸟也没见到。

    “当务之急,先解决生存问题,财侣法地,身为堂堂正正的山神娘娘弟子,居然愁苦吃饭之道。看来双修的道侣和满屋的金银珠宝遥遥无期咯”

    “对了,黎明时分那两道声音的主人去了哪里,会不会在暗处已经盯上了我?赶紧撤,溜之大吉。”

    说到做到,他擦掉了自个儿画的不规则圆圈,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赶了一阵路,他又吐槽抱怨没有地图的不便之处,我虽心怀壮志,山神娘娘帮助点好符文天赋,但神仙也要吃饭落脚啊。

    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路,顶着当空烈日,萧铭失魂落魄地徐徐前行,纵然是光怪陆离的仙魔世界,好歹蹦出一个不成器的小妖小怪拦路抢劫,让我打怪升级啊。

    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起来,穿越三天了,他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头两天差点被打成终身瘫痪,哪有力气进食,倒是强忍着暴躁的脾气喂了两口,等到第三口便摔破陶碗,扔下一句爱吃不吃,便甩门而去。

    萧铭纳闷,你不耐烦就冲我来啊,对我的门发什么脾气?把我打死了,我一定找到二叔和萧家的列祖列宗,怎么说也要找个有资历的和你聊聊...

    天将午,饥肠响如鼓。

    在这样的环境中,哪怕是再甜美的心灵鸡汤,望梅止渴,画饼止饿,梅是风干的梅,饼是内里长虫的馊饼。

    萧铭渴望早日到达传说中的辟谷期,从此不再为穿衣吃饭等基本需求发愁。

    他又捶了一下不发达的左脑,怎么就没想到在师父面前提一提打天下的成本呢?

    夜幕降临,远方传来的不是风笛,而是吊人胃口的香味,新鲜肉汤,不带辣酱,不是老坛酸菜,不是红烧麻辣,不是泡椒...

    他抽了抽鼻子,口水不争气地溜了出来,恍惚间,似回光返照一般,体内多出一股力气,步子跨得更大,脚步加快。

    萧铭循着香味偏离黄土路,借着清冷月光,右拐踏上浅草冒头的小径,只见小径旁有一汪不大不小的水塘,水塘另一侧是一座低檐矮屋。

    矮屋和水塘间撑起一口简易炉灶,下面燃着金黄火焰,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锅子里浓汤滚沸,香味大方四处溢散,引得萧铭不自觉吞口水。

    大锅旁边依稀可见一张血淋淋的羊皮和完完整整的羊头。

    “好香啊,怎么不见主人?”

    萧铭三步化一步,片刻间来到离炉灶两米处,再多走一步就是不礼貌了。

    不礼貌意味着随时被销户的危险。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有人在吗?anybodyhome?屋里有冇得人哦?”

    深深吸了一口热腾腾的香气,便感到香气从鼻子直冲脑门,瞬间精神抖擞,可转念一想,身上布挨布、布贴肉,拿什么换锅中肉呢?

    他心中叫苦,若在前世,死活做不出讨饭的举动。

    可穿越的原身今年不满十五岁,身子骨尚未长成,又赶了一天的路,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大腿一万个不乐意挪动脚步,脚底仿佛扎根一般。

    大脑也颇有微词。

    萧铭再次吞了吞口水,犹记上次如此渴望吃肉还是在前世不懂事的四岁,可怜原身这辈子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吃过肉喝过肉汤。

    蓦地,他察觉到不对劲,不年不节的,哪户人家会熬这么一大锅肉,要么遇到了土匪强盗,要么...见鬼了。

    彼时矮屋里走出一个佝偻身形的老人,清辉撒落,满头白发。

    老人拄着拐杖,端着陶碗走到烟雾蒸腾的大锅前,喃喃自语:“汤味,淡了些,缺少一味调料,岁数大了,记性不行了,想不起忘记加哪味调料。”

    说罢,他将陶碗中的剩汤倒进锅中,举起拐杖顺逆来回搅拌。

    “老大,汤好了吗?”

    又是一道佝偻身影步出矮屋,双手端着的碗比他的头还要大。

    萧铭愣了愣,定睛一看,才发觉第二道身影不是老得佝偻,而是一个实打实的侏儒,个头本来就那么高。

    侏儒手捧大碗,问道:“老大,我仿佛听见刚才有人叫喊。”

    老人头也不抬,幽幽回道:“我只是老了,不代表耳聋眼瞎,山神庙外的那个半大小子肚子饿了,打算找我们哥俩讨碗鲜美肉汤喝呢。”

    萧铭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打了个冷颤,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冒冷汗了。

    画面太惊悚,他不敢看。

    声线太熟悉,他不敢再往下听。

    这哪里是普通人家,分明是凌晨时分擅闯山神庙的两个神秘人。

    飘荡入鼻的香气,升腾呲花的火焰,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响声,一老一矮两个怪人,令他胃液翻滚,几欲作呕,浑身冰凉。

    萧铭屏住呼吸,不敢喘大气,右手捂住嘴巴,左手使劲拧大腿,借助疼痛平复心中的惊惧,慢慢转身,大脑和大腿不再耍小性子,极其配合,肾上腺素以及多巴胺的分泌增多,迈腿撒丫子往黄土路的方向跑。

    边跑边抽空当祈祷便宜师父山神娘娘显现神迹,大显神威,一举歼灭言语上对她老人家不恭敬的两个怪人。

    “小子,你这是要往哪去啊?”

    “小娃娃,天底下哪有来了不进门的道理,喝完热汤再走,我想起缺少哪一种调料了。”

    顿时一前一后响起两道诡异的声音,特别难听,就像小刀划玻璃的那样,低沉沙哑如地狱恶鬼。

    萧铭心里恐惧到极致,没想到跑得满身是汗,竟然还被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侏儒怪追上并包围住。

    自打穿越以来,莫名其妙地被揍挨骂,在干草铺垫的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今天又整整饿了一天,此时,他气不打一处来,怒气涌上心头,谁他娘的还不是个鬼。

    老子这次要是再死了,变成鬼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报仇,大家都是鬼谁怕谁,打不过...打不过就向便宜师父山神娘娘告状。

    一念及此,他放弃逃跑的打算,双手紧握成拳,抬头看了眼前方的侏儒怪,又扭头怒目圆瞪身后一点一点逼近的佝偻老家伙,被他这么一瞪,老家伙脚步稍稍放停,神情微微呆滞。

    萧铭索性转身,不给他们前后夹击的机会,不顾爬满双臂的鸡皮疙瘩,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就要开口大骂,用前世的国粹呵斥两个不当人子的怪物。

    忽然,黄土路方向传来一声洪亮的狗吠声。

    “汪~”

    漆黑的夜里,一双闪烁绿光的眸子由远及近,在月亮清辉的照射下,绿眸闪闪发光。

    佝偻怪和侏儒怪如临大敌。

    走得近来,萧铭赫然发现那条狗竟是与便宜二婶形影不离的大黄。

    它和二婶不是跑路了吗?

    大黄,快用你的钛合金狗眼亮瞎他们,等我哪天飞黄腾达,身家过亿,一定盖一座又大又高又宽敞的狗舍,给你招来天下所有的母狗配种,让你子孙遍布全天下。

    大敌当前,萧铭的胡思乱想转瞬即逝,辨不清大黄是敌是友。

    “劳烦,请给我一个薄面,放了那小子,说到底,他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山神娘娘投影特效在前,萧铭听见大黄开口说人话,面对这超现实的魔幻场景,他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惊讶,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他不敢松懈,皱着眉头凝视威风凛凛的大黄狗,瞬间捂脸泪奔,明白它比自己更加健壮的原因了,二婶觉得自家亲侄儿不如一条狗...

    侏儒怪毫不设防地露出后背,面向大黄狗,正色道:“鬼有鬼路,妖有妖道,这位大兄,你好像越界了。”

    佝偻怪担心同伙吃亏,拄着拐杖,一蹦一跳,三两步就掠过萧铭,走到侏儒怪跟前与大黄狗对峙起来。

    大黄狗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余光瞟向站立不动的萧铭,漫不经心道:“山神女娃收你为徒,难道就没教你两招防身?”

    祂的目光扫到侏儒怪和佝偻怪,露出锐利的犬牙,似笑非笑:“你们没听错,我也没说错,那个小子不仅和我有关系,还是卧龙村山神女娃娃的传人,额,咱们有缘相见,能否放弃今晚去卧龙村乱葬岗的打算?”

    侏儒怪二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瞪视大黄狗良久,此时此刻,他们心里有谱,敢情多日来的行踪全在大黄狗妖的眼皮子底下,而他们一直以来毫无察觉。

    不等侏儒怪发问,大黄狗接着道:“很少有人不给我面子的,既然如此,那我便勉为其难大开杀戒一回。”

    说着,绿眸闪过一抹厉色,猩红舌头一卷,佝偻怪和侏儒怪登时消失在萧铭的视野中,他一向自以为傲的五点零的视力捕捉刺激又惊悚的画面以失败告终。

    完了?

    这又是什么特效?

    萧铭决定不生自己的气,顺便原谅二婶,他兴奋地直搓手,夹着腿一扭一扭地走到大黄狗跟前,恭敬地伸出右手,谄媚道:“狗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以后在萧家,你是老大,我是老二,余生请多多指教。”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面子工夫做得非常足,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时,大黄狗仰起头,围着他沿着顺时针和逆时针方向各转了一圈,眼神中的意思说不出的复杂,终于,全部变成了嫌弃。

    萧铭被看得浑身难受,仿佛无数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他猛地想起不该想到的画面,立即站如松,收起翘臀,笑道:“狗哥,我是萧铭啊,昨天晚上我帮二婶吸引火力,您记得吗?”

    谁料,大黄狗来了一句,“就你叫萧铭啊?”

    萧铭急了,险些吓得尿裤子,脱口而出:“我应该不是夏...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