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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回 陆仙姑解语慰君心

    那朱萼帝君掏出了一个玉制人偶,雕刻着一位清纯可爱的女童。陆玄心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股吸力传来,无法抗拒。

    一阵天昏地暗,待陆玄心神识清晰时,发现自己寄身在那个玉偶娃娃上。

    她试着动了动,人偶的肢体有些僵硬,但她惊奇地发现,神魂力量似乎得到了加强。而且,当她寄身于人偶后,不再畏惧阳光与血气,无须像一般鬼修那样,只敢在阴暗之地躲躲藏藏了。

    “这是我昔日采集衡山玉与洱海汞砂,融合妖魂,闭关数年后祭炼出的一件灵器。本打算用它修出一个替身的,如今给你用。以后你附身在灵器上,行动也方便得多。”

    女帝伸手触摸了一下玉偶的小脑袋,微笑着说道。

    所谓灵器,是一种可以让元神或灵魂寄附其上的宝物。通常来说,鬼修没有肉体,不敢见阳光。但若附在灵器上,相当于有了一个载体,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显形,并能通过神魂之力操控其行动。

    传说中西域大食国有阿拉丁神灯,欧罗巴有女王魔镜,中原的马良神笔和画中仙的传说,皆如此类。

    陆玄心神色怪异,这个小玉偶本是女帝贴身之物,她以后若是依旧将之带在身边,自己得有多尴尬。

    “谢陛下隆恩。”陆玄心借玉偶的小脸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女帝会如此厚待她,倒是令她始料未及。如今她这道神念分身有了灵器承载,更不用担心会被勘破本相了。

    “不过。”女帝嘴角一翘,突然露出一丝诡笑:“这件灵器,姐姐已经将它认主,你寄身其中,从此便也受我控制。”

    “啊!”陆玄心愣在当场,她发现如今想从玉偶中脱离,是绝难办到的了。若是她背叛女帝,对方只须一个念头,她的神魂便会和玉偶一起爆裂。

    “你放心,姐姐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朱萼轻声安慰道。

    “玄心是陛下的臣子,本该受陛下控制。”陆玄心作出一副毫无怨言的样子,内心却在暗暗叫苦。

    “诶,都说了,私下里我们姐妹相称,飞沙与惜娇都喊我姐姐的。”朱萼见陆玄心没有意见,展颜一笑,此刻的朱萼,端庄柔美,与朝堂上的霸道女帝判若两人。

    “姐姐,臣有一事不明。”两人交流了好一阵花满天的政务,陆玄心不经意间问道:“据说陌宫主与李松云交好,玄心在江湖上听过,李松云有’冷剑客’之名,武功极强,何不借陌宫主的情面,留住他。若得此人,便有千军万马来犯,亦不足惧。”

    “这种混账话以后不许再说!”朱萼帝君突然翻脸,高声道:“飞沙是我的妹妹,不是棋子,你要我以她的色相,博一个臭男人的欢心?”

    陆玄心连忙低头赔罪,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恕罪,玄心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们互有情愫,谈不上是利用。”

    “飞沙太年轻,根本不懂世间的险恶。”朱萼愤然驳斥道:“天下男子,多有劣根,就是再出众的人物,我也不会接纳。”

    “呃……”陆玄心只觉得心里更苦了,如此一来,她与本体之间的关系,恐怕永远也不敢暴露了。

    担忧的同时,陆玄心敏锐地发现,女帝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绝望,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姐姐一片苦心,可惜别人不能理解,只会将您当做棒打鸳鸯的恶人。”陆玄心心念一转,迎合着她的意思,柔声感慨道。

    “妹妹。”朱萼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姐姐只是念及往事,有点激动。”

    “陛下心头有三座大山,却无人分担。心弦总是绷着,适当发泄,也是好事啊。”陆玄心轻声劝解道。

    “三座大山?怎么讲?”朱萼好奇地问道。

    “姐姐统御花满天上下,日理万机,这是第一座山;”

    “您不想妹妹们吃亏,受人欺骗,只得枉做恶人,无人理解,这是第二座山;”

    “姐姐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明智地选择隐世,必有苏毗王族之人以为姐姐贪图安逸,心生不满。这是第三座山。”陆玄心叹道。

    朱萼帝君眼眶一热,能被人理解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所以世人常说知己难求。

    “玄心粗通琴乐,愿奏一曲,为姐姐解忧。”陆玄心突然建议道。

    “好!”朱萼点点头,打量着眼前的女道士,她足智多谋,又贴心体己,愈发令人欣赏。

    玉偶娃娃身子一晃,陆玄心显出女道士形象的鬼影,她将道扇一挥,手里凭空多出一张瑶琴。她本为灵体,琴与琴音皆是虚幻的,其声能凭神识感受得到,而不入于耳。

    乐曲犹如细流山风,朱萼渐觉神念松弛,万籁俱寂,令人昏昏欲睡。原来陆玄心所弹奏的乃是儒门的《黯然销魂曲》,曲意取自江淹的《别赋》,奏曲者或急或缓,既可使人忧郁,也能安神催眠。

    陆玄心十指抚弄琴弦,曲意渐入佳境,女帝以手支颐,伏在茶几上,秀目微闭,竟是有些倦乏。

    尾声戛然而止,余音不绝。此时女帝已经入梦。陆玄心这才松了口气,盘算着日后的计划。

    “若是本体靠近这玉偶,以神识之力呼唤分身,或能摆脱禁锢。但如此一来,女帝必有所察觉,彼时与之结下深仇,不妥不妥。”陆玄心想到这里,不禁蹙眉。

    “不要,不要……”朱萼突然发出呓语,她额头有汗珠沁出,似乎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哦?”陆玄心好奇地打量着女帝,在她眼中女帝实力强悍,又掌握权势,想不到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杀!”女帝的眉目皱成一团,极为痛苦。陆玄心思索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将之唤醒。

    “啊!”朱萼帝君醒转,看到眼前一脸关切的陆玄心,有些惊魂甫定。她一把抓住了陆玄心,大口呼吸着,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姐姐别怕,梦境而已。”陆玄心为她倒了一杯热水,小心伺候。

    “妹妹。”朱萼抬头看着陆玄心,一双手仍抓着她的胳膊,摇头道:“那不是梦,是曾经存在过的地狱。”

    “那都过去了。”陆玄心倒也没细问,她发觉女帝似乎有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男人么?”朱萼帝君突然幽幽说道。

    “不知。”陆玄心摇摇头,又道:“但想必姐姐自有姐姐的道理。”

    朱萼凝眸看向虚空,轻叹道:“许久之前,我也只是一个爱玩爱闹的小丫头……”

    陆玄心静静听着,原来朱萼成道前,本是乡间一民女,她天生丽质,虽蒙尘山野,仍难掩铅华。

    她自幼随娘亲改嫁给村头的王员外,员外也是续弦,家里还有个长子,成了她异母异父的哥哥。

    可自从搬入王府,朱萼的噩梦便开始了,渐长到十二三岁时,豆蔻初发,她行止坐卧间,总觉得王氏父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一天夜里,乌云蔽月,王少爷被一帮狐朋狗友从镇里的青楼醉醺醺地搀了回来。他在窑子里因争风吃醋被奚落,心中不快,到了家也不肯安歇,满院撒泼,竟不知不觉摸到了朱萼的门外。

    王少爷冲着屋门一阵乱撞,朱萼心中惊慌,将门紧紧拴死,背靠在门框,花容失色。

    “贱婢,开门!”王少爷醉醺醺地喊道:“那些婊子羞辱老子,连你也敢给本少爷甩脸色。”

    见过了半晌,里面仍无回应,王少爷不耐烦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一柄柴刀,噼里哗啦,将窗户劈碎,爬了进去。

    “大哥,你想干什么?”朱萼吓得六神无主,欲夺门而逃。可她适才将门拴得太紧,如今开门一耽误,反被王少爷一把揪住,一巴掌给打倒在地。

    王少爷看着倒在地上,鬓发凌乱的朱萼,心头邪火冒起,这个后娘带来的拖油瓶,他觊觎已久。

    “陛下!”听到此处,陆玄心为之颤动,她实在不曾想,女帝有过如此遭遇。

    “这就是男人。”朱萼心有余悸,恨恨地说道。

    “那后来呢?”陆玄心忍不住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