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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逆目萌芽

    张家待客,顾此书跟夏星眠都没去。

    顾此书是因为讨厌纵容白毛恶狗四处行凶的张润宝,所以没去。

    夏星眠则是看到顾此书没去,也懒得去了,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

    吃了饭,两人来到欢糖北街。

    瘸老头夕拾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的小书屋,还是要开起来的。

    从螳臂村回来以后,夏星眠就没回自己家的,一直住在顾此书家里。

    她睡在床上。

    顾此书在床前打地铺。

    有次,顾此书让她回家。

    夏星眠委屈巴巴地说:“爷爷不在了,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光是想想就很难受,我才不要一个人回家。”

    没办法,顾此书只好带着行李,跟着她来到南窗书屋。

    晚上,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顾此书则在瘸老头的房间睡。

    第二天是星期六。

    顾此书早早地起来了。

    他给夏星眠做了早餐,扛着从螳臂村带回来的黑色大钝剑,走向欢糖最西边,言盼山方向,找那个背蜂桶的男人。

    虽然那个男人说过,他并不认识夕拾和千尾鱼,但顾此书总感觉他怪怪的。

    顾此书想的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把黑色大钝剑,但它一直在梦中出现,现在它通过幼鸢,来到了自己手中。

    如果螳臂村之行,幼鸢,十颜,夕拾,夏星眠,还有顾此书自己,都是布局者手中的棋子,那么,自己一直做的怪梦,会不会从布局者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呢?

    顾此书总觉得千尾鱼和背蜂桶的男人一定有什么联系,所以,才决定带着这把剑,再找一找那个背蜂桶的怪男人。

    刚刚来到言盼山脚,顾此书就看到了海家那个胖乎乎的男孩。

    他扛着一条咽了气的胖狗子,提着一把锄头,满脸忧伤地走向言盼山。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大人。

    似乎是疑惑海聆帆想干什么,特地跟在他后面看热闹的。

    顾此书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也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言盼山是镇里公认的风水宝地,镇里大部分去世的人,都埋葬在此地。

    有人小声地说:“海家这胖娃儿想干啥?难道要把狗子埋在言盼山?”

    这人说的没错……

    海聆帆正是这个意思!

    他把狗子扛到半山腰,找了一处长满三叶草的地方,挥动锄头挖坑。

    附近有很多座坟墓。

    他却毫不在意。

    人们见状,纷纷上前阻止。

    “小屁娃,你干啥嘞?这里是全镇公认的风水宝地,葬着好多德高望重的老人,你想把狗埋在这里,是大不敬啊!”

    他们说的,海聆帆当然知道。

    可是,这里是老胖最喜欢的地方。

    他家的老胖啊,常常跑到这里追兔子,在湿润的泥土里打滚,找三叶草吃。

    他想把老胖葬在它喜欢的地方。

    这是身为主人的他,能为它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众人见海聆帆不说话,默契地围上去,想抢下他手里的锄头。

    “别靠近我——”

    海聆帆却像发了疯一样挥舞着锄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可以近他的身。

    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性格温和,看起来傻乎乎的,做起事来,也有点傻乎乎的。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地上发呆,或者望着天上的月亮奔跑,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像其他孩子一样调皮捣蛋。

    没想到……

    这个小屁孩静则静,一捣蛋起来就做这种出乎想象的事情。

    “你疯球了?其他人死了狗,都是拿来煮了吃了,你倒好,还想扛到山上准备埋了,要不要给这条狗举行葬礼啊?”

    “埋就埋了,可你偏偏要把它埋在言盼山,这是什么道理?”

    “小鬼,你当真要为了区区一条臭狗得罪全镇人?快点放下锄头!”

    海聆帆累得气喘吁吁的,却始终不肯停下手头上的动作。

    “老胖它不是区区一条臭狗,它是……它是我的朋友!”

    “朋友?”

    “哈哈哈,你笑死人了!”

    众人顿了顿。

    随即大笑出声。

    海聆帆握紧锄头,红着脸颊,低着头使劲挥舞着锄头。

    就在这时,有人背着腿脚不便的海家大娘来到了这里。

    “阿帆,赶紧放下锄头!”

    海聆帆慢慢抬起头。

    注视着愤怒的阿娘。

    眼眶变得更红了。

    “阿帆,你为什么要把狗带到这里来?你这个不孝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大家以后会怎么看咱们母子俩啊?”

    海聆帆停住手里的动作,勾着腰喘着大气,眼里装满了怒火。

    “为什么我们非要顾及他们的看法,我们又不是在替他们过日子?”

    “阿帆,你……你在说什么?”

    海聆帆轻轻抚摸着身旁的大胖狗,“老胖是比较调皮,嘴也很馋,可它从来没有伤害过人,说偷东西,它只是偷过一次,为什么一定要给它栓上锁链?

    “全欢糖的狗都是放养的,为什么偏偏要把老胖锁住?就因为大家都觉得有它在,自己家的狗子常常遍体鳞伤?

    “明明是那些狗成群结队地找上咱们的的老胖,为什么不去锁上他们的狗,而把锁链套在咱们家的老胖身上?

    “阿娘,并不是老胖做了多大的错事,你才选择拴住它,而是因为很多人都在要求你拴住它,你才会拿上锁链,顺从别人的想法,牺牲老胖的自由吧?”

    这是海聆帆第一次对母亲发火,母亲看着眼眶通红的儿子,也流出了眼泪。

    “阿帆,你这是责怪娘吗?”

    有村民跺跺脚,气愤地说:

    “他哪里是怪你,他分明是在阴阳怪气地责怪我们?”

    “说得好像是我们害死了他家的狗,难道你还要为你家的狗讨一个公道啊?”

    海聆帆握紧手中的锄头,“我只是怪我自己,怪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总之,绝对不能让你把狗埋在这里,不然就对不起葬在这附近的老人了!”

    愤怒的镇民们团团围住了海聆帆,一拥而上,海聆帆胡乱地甩着锄头。

    “当”的一声,有人拿来一把锄头,击落了他手中的锄头,接着合力抓住了他的手和脚,将他压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啊——”

    海聆帆奋力挣扎。

    可他的手和脚都被控制住了!

    他就像一条被锁链拴住的老狗,越是挣扎咆哮,越像一条愚蠢的老狗。

    忽然,鼻尖传来一阵淡淡花香,耳朵上别着一朵雏菊的麻花辫女孩凭空出现。

    她走到海聆帆身旁,用手轻轻抚摸着海聆帆的脑袋。

    “流厌,我该怎么办?”

    胖男孩红着眼眶看向她。

    麻花辫女孩伸出手来。

    “来吧,海聆帆,让我们举行这场叛逆的反抗,打破关住我们的囚笼,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勇敢地踏出第二步吧。”

    话音刚落,女孩身上猛然释放出一道强劲的气息,弹开了海聆帆身上的人。

    海聆帆跳起身来。

    从腰里抽出一把短剑。

    流厌仍旧伸着手,没有收回。

    她挑了挑眉头,示意迎面的胖男孩过来牵住她的手。

    从来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的海聆帆皱紧眉头,慢慢走到流厌面前。

    然后,牵住她的手。

    “啊!”

    胸中突然涌出一股翻涌不休的热息,如烧如灼,迫使海聆帆撕开自己的上衣,朝天大喝一声,那对黯淡无光的眼眸突然变亮,瞳孔竟然变成了墨绿色。

    “这,这怎么回事?!”

    镇民们从地上爬起来。

    满脸惊骇地看着海聆帆。

    怪,海聆帆这小子太怪了!

    他像是看到了众人看不到的东西,对着空气说了话,还将手伸到了半空之中,像在牵着谁的手,瞳孔也变成了绿色。

    更恐怖的是,在他身后,慢慢出现了一个猴身人面的怪物!

    浑身白毛,脸却是一个老妇人的脸,满脸皱纹,是死一样的惨白,正“咯咯咯”地发出诡异至极的笑声。

    令人毛骨悚然!

    “有怪物啊——”

    有人当场吓破胆子。

    大叫着跑下了言盼山。

    留下来的人们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哆嗦着身躯问道:“海聆帆,你怎么了?”

    海聆帆抬起眼眸,“今天,我就要把老胖葬在这里,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人们交头接耳。

    “海聆帆一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要不咱们先离开吧?”

    “不行,要是让他在这里胡作非为,怎么对得起埋在这附近的老人们?”

    一个年长的镇民呵斥一声,接着吩咐几个年轻人把海聆帆的阿娘带回家去。

    “放开我阿娘!”

    海聆帆大喊一声,扑向众人。

    “这小子一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咱们不能放任他不管,为了葬在此地的老人,也为了救下这个可气又可怜的臭小子,咱们一定要将他制服啊。”

    众人再次聚集在一起,团团围住了海聆帆,大喊着扑向海聆帆,想把他制服。

    海聆帆握紧手中的短剑,胡乱挥舞,混战之中,好多人身上都挂了彩。

    而海聆帆手中的剑,也被击落在地,头上也被打伤了,鲜血狂涌。

    愤怒的海聆帆握紧拳头,使劲全身力气,反击围攻他的镇民们。

    “霹雳砰隆”的打斗声回荡四周,年幼的海聆帆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拳头如铁,力大如牛!

    一眨眼的工夫,十几个成年汉子全被海聆帆打得吐血倒地,骨头尽碎。

    没有任何人想过,这个性格温和的小屁孩竟然会有一天,下这样的狠手。

    原本装满显而易见的怯懦的眼眸,此时此刻,正绽放着凌厉诡异的绿光。

    稚嫩的脸颊上浮现一种罕见的叛逆神色,令人大感意外,也让人感到害怕。

    “老胖,老胖……”

    海聆帆把胖乎乎的狗子抱到坑里,用手抓着旁边的泥土,撒在它身上。

    眼泪水哗哗流下,每抓起一抔黄土,脑海里就闪过一幅关于老胖的画面。

    它屁颠屁颠跟在自己的身后的样子、它挺着圆溜溜的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傻样、它做错事情夹着尾巴委屈巴巴的样子、它露出尖牙孤身对抗群犬的桀骜模样、它满身是伤地回到家却满脸神气的样子……

    “痛,好痛,太他妈痛了——”

    “小子,老子迟早要干死你!”

    “没错,实在太歹毒了……”

    镇民们倒在地上。

    呻吟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

    海聆帆侧着耳朵,好像在回荡四周的呻吟声和怒骂声中,听见了一声声犬吠。

    他平躺在大地上。

    夏日微灼,清风徐徐。

    他眺望着无尽湛蓝的天空,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夏天。

    那条傻乎乎的大胖狗叼走他的鞋子,站在不远处,正调皮地甩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