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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东晋元帝司马睿的潮起潮落

    刘琨得知司马睿称帝,便找到段氏鲜卑歃血为盟,说服他们一同拥护东晋,还派遣外甥温峤前去建康(南京)向司马睿献表投诚。温峤的母亲不愿他离去,死命拽着他,把袖子都扯断了,但他还是坚决地走了,直到母亲去世都没能再回来。等到了建康,王导和周顗等人十分欣赏他,争相与他结交。

    但之后风云突变,段氏发生内讧,段末柸联合刘琨想要偷袭自己的哥哥结果失败,导致刘琨反被牵连杀害。东晋朝廷因为忌惮鲜卑的强悍,不敢给刘琨举行葬礼,最后在温峤的强烈坚持下,加上段末柸数次上书为刘琨喊冤,才在多年后追封了他。段氏鲜卑也因为刘琨的死而丧失民心,日渐衰落,两年后被石虎所灭。

    前汉刘聪病逝,安排太子刘桀继位,任命刘曜为丞相,石勒为大将军。谁知刘聪刚死,国丈靳准就发动叛乱诛杀了刘桀,还将刘氏宗族尽数屠灭——靳准为了这次叛乱筹划多年,先帮刘桀除掉其他继承人来赢得信任,然后以宗亲大臣密谋改立为由铲除异己。等到一切都做完,他便带领亲兵闯入后宫,此时已经没人能够保护刘桀。

    刘桀死后,靳准召集百官说道:“自古以来,没有胡人做皇帝的道理,应该把政权还给晋国。”于是派遣使者联合东晋:“刘氏不过匈奴小丑,趁着晋国内乱杀害了两位皇帝,我现在就带领众人送回他们的棺木!”

    刘曜听说叛乱后立刻从长安赶来,并在到达赤壁(湖北)后登基称帝,石勒也率领五万兵马征讨靳准。

    靳准畏惧石勒,给他送去了天子的车驾和服饰想要求和,石勒没有理会,还将此事告知了刘曜。刘曜派人前去劝降,靳准由于自己刚杀死刘曜的母亲和亲属而不敢归降,最终在犹豫不决之间被下属杀害。石勒成功攻入平阳,将刘桀等人的尸首入土安葬,并安排好陵墓的守卫才离开。

    之后石勒将缴获的俘虏献给刘曜,刘曜打算封他为赵王,享受和当年曹操一样的礼遇,结果有臣子劝他道:“石勒此人外表恭敬忠心,实际上是想窥探咱们的虚实,伺机反叛。”此时的前赵军队历经作战,已经疲劳不堪,刘曜认为有理,便将石勒派遣的使臣在街市斩首。石勒得知后大怒:“我侍奉刘氏恭敬谨慎,尽到了所有臣下应尽的本分,他们的基业几乎都是我打下来的,现在却反过来怀疑我!赵王,我自为之,何须等你来封!”

    于是双方断交,刘曜返回长安建立都城,石勒则接连派遣石虎在河南击败祖狄,在山西大破段氏鲜卑,势力进一步扩大。

    319年11月,张宾等人联合上书劝石勒称帝,石勒正式登上王位,建立了“五胡十六国”中的第三个国家“后赵”。建国后虽采用汉人的礼仪制度,但却将他们视为外人,把胡人称作国人。

    石勒用法严苛,特别忌讳别人提到“胡”这个字眼。某次,一个醉酒的胡人骑马闯入宫门,守门之人吓坏了,赶紧跑到石勒面前自责道:“刚才我已拼命喝阻他,可这些胡人根本不讲道理。”说完才发觉失言了,因为石勒也是胡人,不觉大惊失色。结果石勒没有怪罪,反而笑了笑:“胡人的确难讲道理。”宽恕了守门人,之后还严令胡人不准欺侮汉人。他对张宾更是礼遇备至,就连石虎都无法相提并论,每次和张宾见面都要事先整理仪容,始终尊称他为右侯而不敢直呼其名。

    石勒还将昔日的故交好友全都接到襄国,和他们坐在一起欢乐宴饮。当初,石勒尚在微贱之时,常和邻居争吵打架,因而那位邻居不敢前来。石勒便派人对他说:“我正欲兼济天下,又怎会为了匹夫间的仇恨而小气报复?我从前是很厌烦被你老拳捶打,但你也没少饱尝我的毒手啊!”

    之后,石勒建立的“后赵”与刘曜的“前赵”开始对峙,双方你来我往,水火不容。

    同样分道扬镳的还有慕容廆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吐谷(yù)浑,二人本来都居住在辽东的鲜卑地区,结果由于争夺马匹发生矛盾,吐谷浑一怒之下带领部众向西迁徙。慕容廆很后悔,派人前去向吐谷浑道歉,但为时已晚。之后吐谷浑一路向陇西扩张,将鲜卑的血脉带到了甘肃地区。他的部众骁勇善战,使得周边的羌、胡二族十分畏惧,于是成功建立了以“吐谷浑”为名的政权。

    而留在辽东的慕容廆此时正遭遇三方联军的围攻。原来,晋国的平州(辽宁)刺史眼见慕容廆享有声望,士民大多归附,内心不安,便暗中游说高句丽、鲜卑段氏以及鲜卑宇文氏共同讨伐他。

    慕容廆关闭城门,坚守不出,对属下说道:“高句丽、段氏、宇文氏被晋国诱导,想要攻打我们从中取利。如今他们刚刚会合,锐不可当,不可与之交战。等到这些乌合之众士气尽泄,又没有统一调度指挥,彼此之间必生猜疑矛盾,到那时我们便可兵不血刃了!”

    之后慕容廆故意派遣使者只给宇文氏送去酒肉,引得高句丽和段氏怀疑,匆忙退了兵。儿子慕容翰则率兵驻扎到城外以分散敌人的兵马。宇文氏素来听闻慕容翰骁勇,不敢怠慢,果然分出了几千骑兵前去攻打。慕容翰设好埋伏,然后派人假扮成段氏的使者站在前来的路上作为指引。宇文氏的骑兵看到使者后全都大为欢喜,以为前方已经获胜,便不再设防地进入了包围圈。慕容翰伏兵四起,尽数俘获了他们,然后通知慕容廆一同反攻,大败了宇文氏。平州刺史被吓得逃往高句丽,部众全部投降,慕容廆成功独占辽东。之后他留下慕容翰镇守辽东,册立嫡子慕容皝(huàng)为继承人,让他和一众儒生一同接受学业。慕容皝刚毅有谋,喜爱汉家儒学,深得国人赞誉。

    东晋在北方的其余藩镇也都被石勒逐一剿灭,势力进一步缩减,就连洛阳都成了空城。好在还有祖狄,他在与后赵将领对峙时奇计频出,将沙土盛入布袋装作粮草,然后大摇大摆地运进城。当时正值饥荒,后赵的将士已经饿了很长时间,看到晋军如此富足不由心生恐惧,终于连夜遁逃。祖狄趁机进取数城,挽回了部分疆域,得到了众多百姓归附。

    祖狄在军中与将士同甘共苦,即使是关系疏远、地位低贱的人也会以礼相待,对于那些被迫投降后赵之人也不加责问,允许他们首鼠两端。众人对他感恩戴德,凡是后赵的密谋都会偷偷告知他。于是黄河以南大多背叛后赵而归附东晋。

    石勒忌惮祖狄,特意下令为他的父亲修建陵墓以示友好,然后写信希望双方能够互不侵犯并开放贸易。祖狄的部下叛逃后赵,被石勒斩首送了回来,还说:“对于叛臣我深以为恨,您所憎恶的也是我所憎恶的。”祖狄很是感动,所以之后对于石勒那边的叛臣也不予接纳,并禁止部众侵犯后赵民众。双方有如当年的陆抗和羊祜,使得两国边境再次安宁起来。

    祖狄好不容易在河南收复了部分失地,结果朝廷立马就任命了另一位将军前来接替他,好坐享其成。祖狄知道司马睿不支持自己,统一北方的大业终究难以达成,开始变得郁郁寡欢,终于染上了重病。他死那天,百姓如同丧失父母一般失声痛哭,为他建造了很多祠堂。

    祖狄死后,东晋在北方的防线瞬间崩溃,后赵得以屡屡进犯黄河以南,夺回了很多城池。石勒本应趁势进取江东,但却也遭到了致命打击——张宾死了!

    据史料记载,石勒在张宾的葬礼上崩溃痛哭,边哭边叫:“上天不想成全我的大业吗?为什么夺走我的右侯这么早!”之后与他人商议国事时又憔悴叹息道:“右侯好狠的心,抛下我一人就这么离开了,让我不得不和这些庸才共事,实在残酷!”终日流泪。

    另一边,石虎率兵先后攻克山东的泰山和广固,不少郡县都投降了他。石虎残暴,坑杀降众三万人,还将敌军主帅的肉割下,强迫他的妻儿吃掉。青州(山东)刺史看不下去,劝他说:“你把百姓都杀光了,还统治谁呢?”石虎这才作罢。

    司马睿刚统领江东时,王敦和王导兄弟二人同心同德,尽心辅佐。但之后王敦自恃有功,日益骄横,将亲族全部安插在重要位置企图把持朝政。民间也一度传出歌谣:“王与马,共天下!”意为王家与司马家分庭抗礼,共治江东。

    司马睿心中恐惧,于是开始培植心腹,想要逐步压制王氏,就连王导也被他疏远。不过王导可不像他弟弟那样锱铢必较,始终安分守己,无论顺境逆境都能泰然处之,很多欣赏他的大臣跑到司马睿面前求情,因而保住了他的性命。

    此后,王敦与司马睿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加上祖狄已死使他更加肆无忌惮,不仅屡屡索要赏赐,就连上奏的言辞也越来越不顾礼节,每次被王导看到后都会封好退回,但他却仍继续上书。

    手下心腹为司马睿出谋划策,让他派遣自己的叔父前往湘州(湖南长沙)占据上游,扼守住咽喉之地以防备王敦,司马睿同意了:“王敦反迹已明,我可不愿像当年的晋惠帝一般被强臣所制!”

    322年正月十四日,王敦在武昌(湖北)起兵,上书奏称司马睿被身边奸臣所蒙蔽,自己要代替天下清君侧。

    司马睿大怒,下诏称:“王敦仗着宠信犯上作乱,想把朕当成商朝的太甲一样囚禁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朕现在就要亲率六军,前来诛杀这个大逆不道的恶贼!”

    司马睿的叔父也在湘州传檄四方,号召共同征讨王敦,还派遣使者前去联合将领甘卓——这个甘卓来头很大,是当年东吴名将甘宁的后代,此时正镇守重城襄阳。王敦也害怕甘卓从后偷袭自己,于是极力拉拢,邀他一同向东进攻朝廷。甘卓本想征讨王敦,但他性格多疑,缺少决断,想要等到各方都出兵时再进攻,因而延误了战机。之后王敦进攻长沙时,犹豫不决的他见死不救,放任叛军一路杀向都城。

    眼见局势危急,司马睿的心腹劝他将朝中的王氏子弟尽数杀害,王导得知后,每日清晨都会拖家带口前往宫门下跪求生。有一次正赶上周顗上朝,王导叫住他说:“伯仁,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结果周顗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走入宫中,王导因此十分愤恨。但实际上,周顗进宫后反复劝阻司马睿,极力地营救王导一家。正是这个误会,造成了日后周顗的悲剧,也让王导犯下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错误而悔恨一生。

    在周顗的帮助下,司马睿重新信任了王导,将军队交给他去抵御王敦,自己则穿上铠甲亲自到郊外去慰劳军队。

    此时的东晋朝廷上下一心,斗志昂扬,然而还没与王敦交战就从内部溃败了。原来,镇守在石头城的将领名叫周札,是周处的儿子,跟王敦一样是名门望族,居然直接献城投降。而石头城又是都城建康唯一的屏障,一旦被攻克就大势已去了。

    于是王敦兵不血刃地攻入了建康,太子司马绍打算亲率将士与他决战,被温峤牢牢抓住劝谏道:“殿下是皇位的继承人,不能逞一时之快,弃天下于不顾!”司马绍无奈放弃,内心的愤恨与屈辱达到顶点,只能暂把对王敦的仇怨记下,发誓要在将来报偿。

    王敦没有觐见司马睿,而是纵容手下士兵大肆抢掠。司马睿派人指责道:“想得到我的位子大可直说,我可以做回琅琊王以退位让贤,但如果没有忘记本朝的恩德就请早点停止杀戮,勿害百姓。”之后,他命令公卿百官前往石头城去拜见王敦。

    王敦见到周顗后对他说:“伯仁啊,你辜负了我!”周顗不甘示弱:“你依仗武力行大逆不道之事,我亲率六军却不能为君王除害,的确是辜负了!”

    属下对王敦说:“周顗名望很高,足以蛊惑众人,如今又无丝毫悔意,若不早日除去恐成大患!”王敦也素来忌惮周顗的才华,便找来王导询问意见。王导心里还在怨恨周顗,所以不置可否,既没同意,也不反对。最终,周顗还是被王敦下令杀害了,临死之前路过太庙时还大声叫嚷:“逆贼王敦,倾覆国家,冤杀忠臣,如有神灵,当速杀之!”押送之人见状用尖锐的武器戳伤了他的嘴,但周顗始终神态自若,围观者无不落泪。

    周顗死后,王导怅然若失。之后他整理中书省的档案时,才看到周顗当年的奏章,里面全是维护自己的话。王导瞬间有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然后崩溃大哭道:“原来伯仁没有辜负我,反倒是我负了他!我虽没有亲手杀死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惜两个那么要好的朋友,却因误会导致如此惨淡收场,不得不让人感叹命运的弄人。

    当初,四方之士都希望司马睿登基,而王敦却想把持朝政,认为司马睿年纪太大不好掌控,便要另立新君,被王导阻止。等到王敦攻克建康,对王导说:“都怪之前没听从我的意见,几乎使得全族覆灭。”又因司马绍有勇略而想废掉他,在温峤的极力维护下才作罢。

    这次事件在史书中被称为“王敦之乱”,是东晋朝廷的一次内部矛盾,但却充斥着诡异。首先就是东晋朝廷败得太快了,虽然架势摆得很足,叫嚷得也很凶,但却被轻而易举地击败。其次,王敦攻入城后,按理来说就该改朝换代了,根据历史经验,就算不自立为王,也该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他除了杀害周顗等臣子之外几乎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废掉司马睿就离开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至于原因,首先就要说说世家门阀制度了。当时的东晋,是一个被名门望族所垄断的社会。王氏、谢氏、庾氏、桓氏这些世家大姓不仅垄断了经济军事,实力强到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礼,也垄断了政治,使得官员全部出于自己门下,平民百姓没有任何晋升机会。司马睿为了压制王氏而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显然触犯了世家的利益,所以王敦起兵时得到了众多有实力的门阀相助,以这些人在江东的势力和影响,王敦自然势如破竹。但打下建康之后,王敦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被当做枪使,这些大族不会真的支持他上位。如果他敢篡位,就会像之前八王之乱时那样被群起而攻,反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他在除掉了司马睿的亲信后很快就离开了建康。

    另外,历史虽然看似理性,但很多事往往也在一念之间。如果王敦非要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一搏的可能,但既定事实就是他选择了离开。

    而助纣为虐的甘卓和周札在王敦事成之后也未得好死,一个被斩下了首级,一个被夷灭了宗族。

    此役过后,王敦更加狂妄,一次也没入宫觐见,各地贡品也需先经由他的筛选才能上呈皇帝。司马睿因而忧愤成疾,不久病逝,晋明帝司马绍继位。

    ——司马睿恭俭有余,但决断不足,所以大业未复而祸乱内起,可惜可惜。

    司马睿死后,王敦产生了篡位的想法,想要再次作乱,于是命朝中心腹将自己调往重镇,还将各地兵权都交予王氏子弟掌管。

    王敦有个侄子,年龄虽小却聪慧机警,王敦对他宠爱异常,总是将他带在身边。有一次,王敦和下属饮酒,借着酒劲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商讨起反叛大计,被他侄子听到。于是他侄子便假装酒醉又吐又闹,还睡在了自己的呕吐物中。王敦看到就没有起疑。之后,他侄子以看望父亲为名,外出将王敦的计划全部告诉了王导,王导又禀报给了司马绍,于是整个朝廷都有了准备。

    前赵之主刘曜亲率二十八大军西攻凉州,金鼓之声震动天地。凉州牧张茂沿黄河布置防线,手下对他说:“您多年来都想为朝廷除掉刘曜,现在他自己送上门,难道不应顺从民意,趁势建功立业吗?刘曜兵马虽多但精锐甚少,大多都是氐、羌的乌合之众,对他的忠心不足,还需时刻防备东边的石勒偷袭,如何敢旷日持久地与我们对阵呢?”

    “对极了!”张茂大喜,于是也亲自披挂出征。

    刘曜果然畏惧退兵,将张茂封为凉王,凉州正式割据。多年后,张茂的子孙在此建立了五胡十六国中的“前凉”。为了方便起见,后面有关凉州张氏政权的就统一以“前凉”称呼。

    之后张茂为了加强凉州的防御,大肆修筑城墙。属下劝他说:“现在的首要任务应是励精图治,与民休息,如果不能广施恩德,得到百姓的拥护,加固再高的城墙也没用。希望您能废止这项工程以节省人力钱财。”张茂反驳道:“之前的凉州刺史是我已故的哥哥,他又何尝没有礼贤下士,还不是被那些受尽他恩典之人所杀?乱世之中,只有先保全自己,才有机会施展智慧勇气,不能以太平年代的方法去处事。”可谓深谙历史之道。

    没过多久,张茂生了重病,拉着儿子张骏的手托付道:“我们张家世代忠孝,现在虽然天下大乱,但你必须严守家风,忠于朝廷。我凉王的称号并非朝廷任命,死后入棺时一定要穿上朝服,切不可以君王诸侯之礼下葬。”说罢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