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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姝子啊,这次回来,就多陪陪祖父吧。这两年来,他天天都在念叨你,你的房间,他每天都让人打扫,里面的陈设从不让人乱动,还和你走时一样。”

    “嗯。”一眼望去确是和离开前一样,什么都不曾变过,花架上的绿萝愈发的葱郁,翠色的叶片像是要滴出水,明亮、清冽,看得出是精心打理过的。目光触及窗前那几株马蹄莲,心下微动。空气中隐约有一抹花香划过,却是来不及捕捉,已然消散。因为喜欢这花的香味,祖父便将花园里不多的几株移植到了她的窗前。夏天的夜晚,每每睡不着,便趴在窗台上,嗅着马蹄莲的阵阵清香,想起祖父讲过的神话,就用高倍望远镜去寻找一个个神秘的星座。仲夏的夜空格外的清透迷人,满天繁星闪烁,好似巨大的黑天鹅绒上洒满了璀璨的钻石般引人入胜。这个时候的贝旖旎总是贪婪地凝望着夜幕下的天空,乐此不疲。从那时起,遇上心情不好,便喜欢深夜里一个人去找星座,找到得越多,心中的烦闷也就慢慢消逝。

    “旖旎。”裴意戈的呼唤打破了一室寂静,转身看他,并不多话。

    这便是她的房间了。果然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可爱的玩具熊和精致的人偶娃娃,除过衣帽间和正中间摆放的那张床,还有窗边的天文望远镜和花架之外,竟再无多余的一物。任谁都不信,这会是一个女孩的房间,纵然没有那些毛绒玩具,也应该会有别的带有少女气息的东西。在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心思越是复杂,对于生活习惯的要求便越是简单,他从不认为贝旖旎就是那心思简单的人,好奇的是贝旖旎身上总是透露出一股看破生死,万事皆随意的心性。

    “你累了,我带你去看看房间。秋姨,我带他去就好。”贝旖旎知道和祖父下棋,是件顶耗体力的事。

    “这样也好,意戈,就让姝子带你去,早点休息。”秋姨抿起的嘴角暗示着什么,贝旖旎只做什么都没看到,不去解释。

    穿过一条走廊,眼前一亮,是个小花园。怪石叠翠,假山嶙峋,周围更是有大片大片的红色蔷薇,从来没见过这样不掺杂其他颜色的蔷薇,只是单纯的红色,一时间想到了她手臂上的那朵梅花,同样的颜色,却不如这蔷薇的娇媚,印在白皙的手腕上,自有一股清凌凌的飘逸。走至花园的尽头,转过弯到了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只有南北相对的两间房,不同于主院的细腻大气,倒也格局精巧紧凑,四周高大的桂花树,让人看着舒服。“你住南边的那个房间,之前,已经让人打扫过了,行李也搬进去了。”推门进去,环顾一周,想来是精心打扫布置过的,床边放着他的行李箱,侧面的墙壁上绘着一整面的泼墨梅花,墙角有落款,大概因为时间久了,字体已经模糊,看不太清了。推开落地窗,居然正对着刚才经过的花园,是另外一角,种着七八棵树,光秃秃的枝丫,看样子应该是梅树。“那前面种着的是梅花吗?”

    “是绿萼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迟疑地开口。

    闻言看着她,淡漠的声音里似是掺杂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好似极不情愿。

    “还要倒时差,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需要,你找园子里的其他人就好。”不愿在这个房间多呆,她不明白祖父为什么安排裴意戈住这间房,现下竟是多呆一刻都觉得万分难受。

    “旖旎”

    “嗯?”

    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没什么,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推门出去,看着院里的梅枝,半眯了眼,竟这般难熬。

    看着她走远,空气里还遗留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伸出手,却是什么都抓不住。转身看着那面泼墨梅花图,揉了揉眼角,脑子一片空白,这里带给他的惊讶太多了,还来不及消化,怎么都是梅花呢?!

    “爷爷,你睡了吗?”

    “姝子啊,进来吧。”

    拉上房门,走过去坐在老人身边的藤椅上。看着那双枯瘦的手,眼睛一涩,终是忍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倚在老人的腿边,将头靠上去,房间里很安静,老人抚摸着她的长发。过了很久,一声叹息打破了一室寂静。

    “姝子,在英国好不好,你每次都发照片回来,可爷爷看你越来越瘦了,爷爷老了,不知道还能再照顾你几年。所有的小辈里,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贝旖旎很少打电话,只是雷打不动的每个月都寄照片回来。

    “爷爷,姝子长大了,不比小时候,可以照顾好自己。”忍不住心酸,祖父老了很多,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比从前了。

    “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际遇坎坷,不比他人,爷爷最怕你受委屈。”

    “还有一年,我就可以回来陪伴您了,说好的,您可不能反悔。”

    “好,爷爷等你,姝子也要守诺啊,以后就换你照顾爷爷了。”

    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顿了顿,“既然回来,就去看看你父亲吧,十几年了,你们父女两个还是走不出你母亲逝去的阴影?你是你母亲留给他最珍贵的,他和爷爷一样是那样爱你,那样珍惜你。”

    泪在眼眶打转,倔强得不肯流出:“我很抱歉,爷爷,姝子不能,她倒在血泊里,他看我的眼神,从5岁起,我就忘不了,他看我的眼神一直没变过,他恨我,恨我害死了她……他一直恨我。”每每想起那双充满恨意的双眸盯着自己,便是窒息般的难受,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面对那样深刻的恨意,本能的拒绝。

    心底不愿触碰的禁区,黑色的记忆被硬生生地扯出来,像是打开闸门的巨流倾泻而出,模糊的身影慢慢地有了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周围人们的哭喊和着满地浓到化不开的鲜红猛兽般向自己袭来,不知所措的站立着直至被抱开,那片红色染上空洞的瞳孔,从此再也稀释不了。身体骤然冰冷,刹那间痛彻心扉,那殷红的梅瓣烙在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血淋淋的回忆。

    “姝子……姝子……”老人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剧烈颤抖的肩膀,试图将她从悲痛中唤回。半晌,抖动慢慢平息,抬起头,脸上的泪痕不曾擦掉,眼底的伤痛还来不及散开,努力将眼泪逼回去,试图平静地开口:“对不起,爷爷,又让您担心了。”老人闭上眼,房间里久久的回荡着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