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江面上仿若一条黑色赤练急速袭来，时隐时现，少顷，声音加骤犹如万人击鼓，响彻天际，潮水携着惊雷般的轰响疾驰而来，把满江的月色打成碎银，浪潮如万马奔腾，喷珠吐沫，直扑塘下，霎时间，好似大军兵临城下，势不可挡，涌潮前浪引后潮，后浪推前浪，在江面形成一垛高耸潮峰，浪涛连天，直奔九天皓月。

    裴意戈被这雷霆般的声势震得一阵耳鸣，高耸的浪潮似是要吞没眼前的一切，看向前方，哪里还有贝旖旎的身影，脑袋轰然炸开，一片漆黑，奋力向前跑去。

    浪潮渐渐退了，紧接着又是一轮呼啸而来，蓦地眼前一晃，被叶嘉然从后使劲拽住，转身正要挥掉，却看见站在一旁的贝旖旎。

    “裴先生难道忘了姝子从小生长在这里。”叶嘉然勾起嘴角，眼里盛满笑意。

    裴意戈这才回神，看着面前宛若山鬼般的人儿，皱起眉，她刚才明明就在江边，速度竟比他还快？

    “起潮时，我绕去了河堤。”清冷的声音传来，裴意戈心下微微平息，皱起的眉峰舒展开来。

    “旖旎，别再这样。”裴意戈忍着心悸，借着月色盯着她的双眸。

    那双眼里的担忧和急切，贝旖旎无法忽视，撇开眼：“嗯，下次不会了。”

    “走吧，站近点才能看得清楚。”叶嘉然率向江边走去，距离上一次浪潮袭来的地方大概五六米处停下，灯光打在江面上，虽不能一窥全貌，仅仅这声势，还有瞬间堆砌起来的浪潮，裴意戈便觉得不虚此行了。叶嘉然说的对，黑夜里，人的感官总是比平时更敏锐一些，这听潮，当真是双耳的盛宴。

    余潮退去，溅起的浪花拍打在三人身上，浑身淋了个通透。叶嘉然挥动着手电筒，照在贝旖旎身上，头发湿漉漉的贴在两颊，脸上的水珠顺着脖子流下，衣服已经湿透，纵然是叶嘉然，也没见过她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了片刻，嘴角慢慢上扬，“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贝旖旎挑眉，看了看叶嘉然，“你也没差。”两人无声的笑了，再一看裴意戈，竟然只湿了膝盖一下的部位。

    “咦？！”回眸看见叶嘉然脸上的调侃，裴意戈耸耸肩，不置可否。

    “姝子，回去吧，这样容易感冒。”叶嘉然拉过她的手，冰冷似铁。

    “嗯。”随意的抽回手，率先向前走去。

    裴意戈看着她们湿透的衣服，别开了眼。

    坐在毯子上，叶嘉然离开了一小会，回来时拿了两件外套和一捆干柴，顺手将打火机扔给裴意戈，指了指地上的柴。穿好外套，裴意戈已经燃起了篝火，叶嘉然挑眉，原以为他不过是典型的英伦绅士，却见他轻车熟路架好几根木条，把一捆干树叶拢在底部，摁下打火机，火光照亮了周围的区域。抬头看见叶嘉然脸上的诧异，冲她打了个响指，“我常在外露宿。”

    收回目光，见贝旖旎枕着胳膊，一眨不眨地看着星空。裴意戈走过去躺在她身边，先前叶嘉然说过她喜欢看星，想起在她的房间，有一架高倍望远镜，顿觉懊恼，怎么平时没翻翻这方面的书。

    伦敦一年四季大多阴雨天，雾气迷蒙，即便是仲夏夜晚，也看不到几颗星，住在高层公寓里，更是没机会，哪里能看到这样晴朗的星空。

    叶嘉然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着衣服，一边喝着酒，见他们俩动作一致，好笑的抬头看了看，抽出一支烟，点燃。

    裴意戈偏过头，见她半眯着眼，睫毛轻颤，像是在找着什么，不禁问出声，“你找什么？”

    “一颗矮星。”

    “矮星？在哪个星座附近？”搜寻记忆里的天文知识，裴意戈发现有些力不从心，那些东西还是高中时学过，仅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小熊座，北极星附近。”

    裴意戈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和小熊座的几颗主星，也没找到她口中的‘矮星’。

    “那颗星忽明忽暗，不用高倍镜，肉眼几乎看不见。”贝旖旎坐起身，解释道。

    闻言，收回视线看着她，在火光的映照下，一扫之前的幽暗，此刻这双眼宛若星辰般明亮耀眼，不知不觉便将人迷惑，裴意戈沉醉其中，早已忘了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