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刻意避过花园，顺着小路去后院的书房。抬手轻揉脖子，不小心牵动了右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扯开创可贴，伤口又裂开，创可贴已经不能再用，不得已，折回房间重新清洗。

    用碘酒清洗过后，涂上药，绕上一圈绷带，忽然，想起什么，又解开胶条，将伤口上刚抹的药放在水下清洗，水流进伤口处，混合着碘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洗干净后重新裹上绷带，手指轻轻按压，疼痛欲裂。不上药，伤口再一感染，很快这里就会溃烂，既然拿不掉，索性就毁去，烂个彻底！

    推开书房的门，环顾四周，爷爷不在？贝旖旎抬脚迈进去，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看来刚走不久。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祖父常看的书，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慢慢地翻着。

    “姝子。”贝行知撑着手杖进来，看了看贝旖旎手上的书。“《通志堂经解》你从小就不喜欢，怎么这会想起看了？”

    “不过看看爷爷最近在看什么书，随手拿的。”将书搁到桌上，随后倒上茶，徐徐说道：“一群迂腐文人满嘴孔孟之乎者也，所谓经解就是一群儒学的忠实拥泵聚在一起大发牢骚，这种书不看也罢。”

    “呵呵，你这是把中国文人都得罪了。”贝行知听着贝旖旎的一番辩解，捋捋胡子，“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能被奉为经典，可见夫子说的话是经得起推敲的，怎么到你这，就一文不名了？”看着贝旖旎，等着她如何回答。

    “爷爷，经典自有其存在的道理，这夫子说的话就好比上帝制定的人间定律，什么是错，什么是对，都有一个明显的界定。可殊不知，这世界哪里会有绝对的对与错，黑与白呢？黑白对错，是非曲直，不都是人为的定义吗？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平民百姓处在食物链的末端，他们的喜好，对错，难道不是遵照统治者制定的规律？‘半部论语治天下’，不外乎是统治者稳固自己的权利，形成仁义帝王的形象更利于他们的统治而已，儒学恰恰就是这块遮羞布。”

    “爷爷说不过你，你啊，这些道理，爷爷可从没教过你。”笑眯眯的看着贝旖旎。

    “爷爷，从学认字到历史艺术鉴赏，姝子身上的这些学识，哪个不是您教的。”喝了口茶，慢慢说道。

    “孙女大了。”贝行知状似惋惜的摇摇头。

    “姝子陪您下盘棋吧。”一扫先前的阴霾，贝旖旎此时兴致出奇的好。

    “好，看看这两年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爷爷，这不公平，在英国可没人下围棋。”狡黠的眨眨眼。

    “那就让你三子？！”

    “好。”话落，两人起身落座在棋盘前，贝旖旎执黑子先落点，贝行知执白子在临近自己的位置迅速落下一子。贝旖旎全神贯注，构思全盘布局，思索每一步的落点。一来二去，两人几乎不带思考，先后交替，黑子出手凌厉，布置阵势，抢占要点；但看白子，刚柔并济，能攻善守，运筹帷幄。不多时，棋盘上已布满半数棋子，你来我往间，是谁都不输谁的平面。

    “姝子，爷爷就在这里让你三子。”看着贝旖旎微微蹙起的眉，贝行知放下手中的棋子，指了指棋盘。

    闻言，贝旖旎略想片刻，算了算自己手中剩下的黑子，缓缓地落下三子，“爷爷，该你了。”抬头，半抿着唇，目光灼灼地看着贝行知捻起一颗白子落定，沉思半晌，眼里光芒闪烁，迅速回击。原本呈现中和的局面因了贝旖旎刚才的一子，此时露出了些许求胜的端倪。贝行知看着突然发生变化的棋局，依旧泰然自若的落子，不受一丝影响。

    默默计算着双方下一步的落点，贝旖旎轻握的手心沁出了汗渍，面上冷静如常，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和爷爷对弈，她从没有赢得胜算，纵然从小学棋，可她的棋是爷爷一手教的，不要说赢棋，至今没有和过一局，成绩最好的一次，还是输了两子。想到这，不由得放慢速度，几经思考，才肯迈出下一步。

    “有时候顾虑的太多，反而会坏了一盘好棋。”看着贝旖旎迟迟不肯落子，也不催促，端起茶杯，坐看云起之妙。

    斟酌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一反先前的小心翼翼，果断出手。其后的每一步都计算精准，抬手起落间，少了先前的大起大落，咄咄逼人，此时平稳了不少。贝行知眼中盛满赞赏，微一点头，紧挨着黑子落定，贝旖旎眸光一闪，执起手中的棋子在右上方的星位处稳稳地落下一子。蓦地，唇边绽开一抹笑，轻舒一口气，“爷爷输了我一子。”

    将手中剩下的棋子放进棋盒，笑着捋捋胡子：“稳重求胜，姝子，你的棋艺长进了不少。”

    “爷爷让了我三子呢。”看了看棋盘上的黑子，抬手把棋子一颗颗分类装进棋盒。

    “胳膊要不要紧，给爷爷看看。”

    顺着视线，看见自己胳膊上缠着的绷带，眸子一紧，“一点小擦伤，已经上过药了。”说着，晃了晃手臂，示意没事。

    “上过药就好，伤口别碰到水，小心感染。”看了看那伤的位置，便不再多说什么。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