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我是被痛醒的。我醒来时，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像在唱一首节奏起伏的哀乐，吊唁着什么。经过一夜的包裹，黑胶感觉已经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那工作人员猛的一撕，我昨天幸存的几根毛也是连根拔起！我就像一只刚从开水里烫了出来拔毛后的公鸡，全身到处都是皮疙瘩，只不过我有些地方渗着血的皮肤预示着我比鸡幸运，我还活着！那黑胶皮上到处都有我的被撕扯掉的皮质。过了一阵，当疼痛缓解后，身上的疙瘩消失了，皮肤平滑了许多，比昨日又白了许多，我苦笑着强撑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这真是一种疗效巨强的美肤法啊！

    只是奇怪的是，我那头靠头的同学，昨日那失去大哥的同学，今天竟然是死一般的沉默。我料想他是痛的，我看他歪着嘴，死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一条条的兀横着，那眼睛直直的盯着给他撕黑胶皮的工作人员。那眼睛红红的，像来自地狱的火，盯得那工作人员的双手似乎有点颤抖，竟剥了很久才把黑胶皮一点一点的剥下。兴许是工作人员明白他的怒火，并将剥皮速度的减慢做为回应他怒目相视的报复，我看到了那工作人员轻轻上扬的嘴角。我的同学，我突然想起了他的名字-张强，始终没有动过一下眼珠，眼睛里连一点泪光都没，仿佛泪水已被怒火烧干。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我们来到那山顶的空坝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一声响雷，在山谷间久久的回响，仿佛是在回应张强的怒火，为他哥的遭遇鸣不平。雷声过后，天上开始死命的往我们所在的空坝泼水。我们只得赶紧躲雨，唯独剩张强仍在原地，直直的杵着，双手拳头紧握，脸已经变成了乌紫色，在雨水的洗刷下，像个刚摘下的新鲜胖茄子。我正欲走过去把他从雨中拉出来，但是工作人员拦住了我，并严厉的看着我。有人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然后嘴唇一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让他发泄下吧！”。是啊，让他发泄下吧，希望大雨能够浇灭他内心的怒火，让他能够鼓起勇气活下去。

    雨不知下了多久，停了，一道绚丽的彩虹出现在我们眼前，横跨两座山峰，太阳从那渐渐消散的乌云中，悄悄露出它的笑脸，整个山顶都沐浴着金色的光。张强也被这彩虹吸引住了，紧握的拳头松了，脸上的青筋消失了，原本乌紫色的脸也变成了淡黄色，我分明看到他笑了。看到他笑了，我紧扭着的心也放松了，微笑着走到他面前，轻拍了下他肩膀说道，“没事，风雨过后有彩虹，好事总会来的。”

    他没有回头看我，依旧是静静的看着彩虹。渐渐的，彩虹的颜色淡了，只剩下仿佛还未完全褪去彩色的云彩。他突然跑了起来，朝着彩虹的方向，面带微笑，飞奔而去，然后消失在空坝的尽头-笔直的绝壁。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只有陈老师不停的摇头。嘴里念念有词，“这么多的路，为何偏偏选择绝路！”

    “我不干了！”，“罢课！”，“罢课！”，我脑袋突然嗡嗡的响，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听着周围罢课的声音在山谷肆意的飘荡。看到我坐在地上，所有的人也全都坐到了地上，任凭工作人员如何用皮鞭抽打，我仿佛都没有了知觉，好像真是在做一场梦了。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

    陈老师看着我们这样，只是不停的摇头叹息，没有再说一句话。过了很久，太阳已停在我们的头顶上，仿佛在给我们施以烤刑，我感觉口渴难耐，就起身打算去取水喝，我这才仿佛从梦中醒来，感觉到了皮鞭带来的疼痛。也许是看到我起身了，大家也跟着起身了，我去喝水，他们也去喝水，仿佛，我成了他们的领袖。其实，我牢记陈教授和我说的话，是绝对不当出头鸟的。莫不是他们看我那突然的瘫软以为是那无声的抗议，其实，我真的只是当时全身突然血液冰凉，一股凉气直冲额头，然后四肢就突然瘫软无力了而已。

    “各位同学，节哀，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万分不想看到的。”，陈老师看我们好像恢复了正常，语重心长的对大家说道，“你们谁也不要怨，更不要怨我们这思过崖的老师，如果没有这思过崖，你们是一次机会也没有的，早就送去做那最苦的工作去了。所以，你们还得感谢思过崖，至少给了你一次让你变得更优秀的机会......”

    “老子宁愿去挖煤，也不上你这狗屁课！”，一个兔唇的又高又胖的人大声的吼道。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过他那一点一点磨进那人体盒子的惨叫声我还是很印象深刻的。

    陈老师面无表情，淡淡的回道，“好啊”，然后挥了挥手，两个强壮的工作人员就去抬起他的胳膊，要往空坝外拉。他自是死命的挣扎，后又加派了4个工作人员才把他给抬走了，一路上都是他反抗和辱骂的声音。

    等辱骂声小点的时候，陈老师淡淡的说道，“他想去挖煤，就如他所愿吧，他身体那么壮实，挖煤肯定是好手，正好他也想去，我也就成全了他。何况他那兔唇......”，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治不了，估计女人也不会喜欢，现在去挖煤，也省去了后面课程的折磨。只是可惜了，再也没有碰女人的机会了！”

    “碰女人？”，不知道是哪个同学，一听到女人就激动的问起来了。

    “对啊，只要顺利完成思过崖全部课程的人，至少都有一次碰女人的机会，就算以后还是嫁不出去，但是从思过崖走出去的人，都可以说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真男人！不比那胖子，哎，一辈子都是男孩了！”，说完，陈老师又叹着气，不停的摇头。

    陈老师的这番话，就像一个手榴弹，一下就在同学间炸开了，同学们那满脸意淫的表情、迷离的眼神、邪魅的笑容，甚至嘴角留下的口水，都让我深切的感受了什么叫饥渴！我也学着陈老师埋起头，轻轻的摇着，叹起气来：“这群可怜的人啊，一群老童子，我比他们终究是幸福太多了”。

    当我从新抬起头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嘴巴都合不上，同学们竟然一个都整整齐齐的排好队，好像等待点兵的士兵，刚才的一切仿佛就像没有发生过，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陈老师满脸笑容，点着头，看着我们这班同学，心里估计想着：“这拨学生也就这样，男人终其一生，终究逃不过一个色字！”，我甚至感觉听到了他心里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染得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老师手一挥，工作人员就抬出来一堆比我还高的芭蕉叶。大家都好奇这芭蕉叶是干嘛的。当陈老师举起第一张芭蕉叶的时候，整个空坝上沸腾了！欢呼声四起，我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原来是我隔壁的那个又矮又瘦的同学流了鼻血。不一会儿，我感觉我后脑勺有什么液体，我伸手一摸，竟是口水，原来我那后面的竹竿同学，脸已经贴到我头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老师手里拿着的芭蕉叶。

    下午的课程在一片羞红色的荡漾的风里进行着，而我成了那一片羞红里惨淡的灰色，毕竟和零比起来的，我的经历是无限多的。

    陈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底子好，身材也不错，稍加雕刻，就会有女人看上你。看在你是个可造之才，也算听话的份上，只要你后面认真上课，我一定会帮你的。不用担心啊！”，他小声的说完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我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太阳离山顶越来越远了，那一座座山峰也慢慢变成了土丘，最后消失不见了，只见那袍子上一团团的污块。同学们都成焉了的茄子，一个个脸上都泛着红晕，仿佛醉酒一样，眼神迷离的笑着。

    由于上午的雨和张强的事，耽搁了许久，上美妆课的时候感觉天都要黑了。天上的乌云一团团的积压在一起，仿佛一大团发霉的棉絮，即将掉下来罩住我们，捂死我们，我们有了呼吸困难的感觉。不过今天并没有让我们去那黑泥池，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呼吸顺畅起来。

    今天的美妆课，工作人员只是给我们皮肤受伤的地方敷上一种乳白色的膏药，涂上去感觉凉凉的，痒酥酥的，然后又用一张红色的树叶盖住那膏药。今天的鹿老师还是满脸礼貌的笑容，只是没有让我们去整那一套泡蒸剥，我竟然对他有种感恩戴德的感觉。他的语气非常的亲切，一会一脸坏笑的调侃我们的床术课，一会又好像很心疼的看着我们剥那黑胶皮和被鞭子抽产生的伤疤，一会又满脸认真的说着改变我们身体某个缺陷的良方，那真像是一个处处为着学生考虑的老师。

    当太阳落到比山低的时候，雨终究还是没有再下下来了，乌云也识趣的消散了，远处的天边泛着金灿灿的光，远远望去，山下的世界如一片蒙着淡金色轻纱的海洋，让人忍不住沉醉。那身上处处贴着的红色树叶也从身上一片片的掉落了，那白色的膏药也已经如水一样透明，那原本透着血印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本正常的颜色，我的全身仿佛是一件被清洗干净、修补完整的光滑的瓷器。

    兴许是老师们知道各位同学今天营养流失过于严重，所以，晚上竟然有新鲜的牛奶和热腾腾的烤鸡。我们一个个都吃的像是即将临盆的孕妇，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墙离开了那吃饭的地方。为了我们的健康，也可能是为了安抚我们今天上下翻涌的情绪，宿官员和老师们要请我们一起到空坝上赏月。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离山顶特别的近，晶莹滑嫩，像一个精工雕刻的白玉盘，我举手一抬，仿佛就可以摸到的感觉。工作人员给每人分配了一大罐的果酒，比我在密室里喝过的还好喝，又甜又带劲，在朦胧的醉意中，我学着心中想象的李白的模样，高声吟诵着李白写过的关于月的诗句，引来所有人的阵阵掌声。我原本以为他们不懂诗，可我发现我错了，他们不仅懂，还会吟，只是不会写。醉眼朦胧中，一个长相老成、脸上满是疱豆、身材矮胖的同学，高兴起来，说话就像顺口溜一样，惹的大家掌声不断、哄笑连连，别说，还真有几分像我心目中温庭筠的样子，而他刚好也姓温，不过叫温如玉，这名字透露着他家人对他满满的期许。

    风雨过后见彩虹，前两日和今晨的风雨已过，这大联欢仿佛就是那彩虹，我突然感觉好冷，冷的我想大笑！我料想着，当悲伤被彻底的遗忘后，后面的思过崖培训之路，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条彩虹之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