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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迎春(三)

    这次晚饭绍飞便不再过来,池姨丈池姨母再加上表兄,都说要尽快用饭去看戏。女孩儿们都不置可否,雁回是本就无甚兴趣,只当姐妹们也都无意今晚,庆幸不至于独自己一人不去,显得刻意。

    不料饭后茜娘拉住雁回:“你我也同去看《玉匣传》可好?”

    见雁回不语,茜娘说:“我本要叫上瑕儿三人同去,她说不想看老头子耍刀枪,只等着明晚看如意郎君呢。”

    不想茜娘孤单,雁回只得点点头。

    池宅自有一个小戏台,白日戏班子随意上演,未陈设桌椅,用人们皆是站立着围看。雁回随池家人一同过来,发现此时已摆上了茶桌椅子,还有好些条凳在后,显然是给上下众人都准备了座位,这令她很是赞赏。

    《玉匣传》果然不合雁回口味,才坐下不久,她就忍不住要同茜娘说话。悄悄问:“家中过年请的戏,都是如此吗?我不是说晚上的,这都是正经戏。白日下午那些似乎不大……”

    原本认真看戏,茜娘连果品点心也不吃,对雁回搭话总是应付回答,唯独这句话令她转过头来瞪大眼睛。“可别误会,确实不如往年。怕是今年嫂子那边不好,家里不便吹吹打打。也是多做些戏给用人们看,此前不是吵过了吗,如今还是安抚着为好。”

    雁回直呼有理,责怪自己太不懂事。“戏确也不是只能主人家爱看。”

    尽力看完《玉匣传》,雁回感觉疲惫不堪。回房路上还不得不同池家人谈论这出戏,所幸茜娘属实爱看,她一人便同池家父子聊得详细,雁回乐得陪在一旁。

    池洲“护送”二位妹妹回房,先到雁回门前。他指着树告诉雁回:“此树是‘四照花’,春日开的绯红色,可适合你们女儿家,到时赏花也好,簪花也妙。”

    “啊,瑕儿也说过此花开放好看。”雁回欣喜。“只是她那时没说花树名字。”

    “是父亲特地自山中移植,我们家中刚好四个儿女,也是巧了。”茜娘也抬头看着。

    “现在是五个了。”池洲伸手比划道。

    茜娘笑道:“哈,确实。得叫父亲去找棵新树,定要那花开五瓣的。”

    池洲四下看看,指着客房东边:“就种那儿,光照得当,种下就能发,明年就开出花来。”语气好似真已有了树苗,立刻要动工。

    明知是客气话,雁回听了心里着实舒服。她也笑着,又左右看去,临近熄灯时分,宅中上下正打着灯笼抓紧回房。星星点点灯光在隆冬寒冷中,同亲人话语一样暖入心肠。

    就寝时主仆三人又同在雁回房里,既为了共享一盆炭火,又为了说些话,秋妈妈和桂子将地铺做得比上次厚实多了。

    先聊今日的戏,秋妈妈下午闲时也去看了几场,同样觉得过于俚俗。“往日我与夫人同看的哪像这样。到了有一折我实在是听不下去,急跑回来了。”

    “什么样的?”桂子笑着问。

    “是说某义士离家十载,终于寻了机会回家访妻,经年别离,那女子自然不认得他,排了好些动手调戏之处,还有几句下流词儿,我是不想学给你听。”

    “应该把他手都砍了,十年不管不问,跑回家还要戏弄人,算什么义士好汉。”桂子又想到昨晚议论池洲,转头朝雁回的方向说:“正如你那表兄,我在下人堆里可是到处听了,都说‘孩子’情况不好已经好一阵子了,他却也不急着回家。”

    方才在分别时,池洲和茜娘三言两语便令雁回深感血缘亲情。听了桂子不满池洲,她连忙反驳:“你又知道多少事实,都是底下人无聊在那里嚼,可不许跟着胡说。”

    “他夫人都未不高兴,你在替谁多嘴呢?”黑暗中雁回发觉自己声音激动,又尽力柔和一些,告诫桂子:“这也是为你我好,不同那些人议论总是安稳些。”

    她又再三确认:“你只是听着也罢,这我不管,属实也管不住你,但是可不能真说什么。留下话柄不好。”

    桂子烦了,不想再同雁回纠缠,催自己赶快另找些事情来说。“唉好了好了知道,又不是盯着他一人在说,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大姐姐吗?下面也议论她怎还不回家拜年呢。”

    “的确,今晚听兄长说‘四个儿女’,我忘了还有这位姐姐,直把表嫂也算进去了。”雁回的思绪果然被引导开了,不再揪着桂子不放。

    连“兄长”都叫上了。桂子心想,难怪你反应那么大,这才见了几次面,就变成你亲哥了。转念一想,她家就她一人,好不容易有个哥哥——

    桂子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也不知道他娶了媳妇儿,家里是何光景,是不是比我在家时更热闹呢?我寄去的信也不知到哪了。

    回过神来,似乎还没人答复雁回。桂子便说:“那不成,儿媳不会被算进去的。”她也没见过自己的嫂子,还怀着几丝抗拒。

    “怎么不成,夫妇就是一体。先要共同侍奉父母抚养小儿,内外也是同进退共风雨。”雁回慢悠悠地说。“新妇是轿子抬进门,堂堂正正,要说也是这家请进来的,不应被算成外人。”

    秋妈妈也说:“体面人家,不提这些内外也好。”

    “明晚演《清水亭》,兴许好看多了。”雁回也开始改变话题。

    “我听说过这出戏,应是这几年新作的。”秋妈妈说:“前些年夫人爱看戏时,我随着她,恐怕把能演的都看了,唯独这出还未看过。”

    “母亲那时的确出游多些。”

    “但夫人更爱看朝堂戏,可不太在意这些才子佳人。她有自己的口味,也不是为了同老爷凑到一起去。”

    “对,我父亲不太爱看戏,他就爱一个人在书斋呆着。有时他在写写画画,我便也闯进去学着摆弄,他也不恼。”

    “的确,老爷疼爱小姐,不过你稍大了些就不再打扰他,他怕是还盼着你再去呢。”

    “哈哈,那不成,人不能永远是小孩子……”

    二人正回味着,因是桂子不曾经历过的旧事,她并不用心去听,只是发着呆,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惨叫,桂子惊得当即在地铺上坐了起来。

    雁回和秋妈妈也听到了,三人都屏住呼吸用心听着。雁回不住转着眼珠,黑暗中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很快又传来啼哭声,这次不比猫儿那次,是真的有人在失声痛哭。

    “可真不是猫了!”桂子立即跳了起来,打开门跑出去探看,她仍穿着室内软鞋,都没顾得上加衣服。

    雁回和秋妈妈也起身摸黑披上棉袄,走到窗边聆听。

    等了片刻,只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依然不知啼哭声是何事。雁回摸回卧室,取了放在枕边的花毛手笼抱在胸前,又回到窗边。

    “天亮了咱们也得去屋后看看猫儿,它整日被我们藏在那里,到了这种喧闹时候,可别受了惊吓,跑出来到处冲撞。”依然盯着窗外,雁回对秋妈妈说。

    “是,我看今晚非比寻常,咱们也是小心为妙。”

    秋妈妈点着头,两眼也是看着窗外。黑暗中其实看不清楚太多,只能依稀见到许多人影往瑕儿和绍飞住的那侧奔去。

    实在猜不出来到底何事,二人沉默等待着,盼桂子快点打探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