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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几多风雪风多愁

    徐应兰心里的那人此刻却正在发愁,沈玉飞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代十月底浙江就下雪了,而且浙江的雪下了之后第二天就化了,弄得路上泥泞不堪,路上车辙印又深又滑,这样的路简直让马车寸步难行。江南冬天的风特别的阴冷,马夫、车夫甚至华夏军都有多人生病,虽然带有成药,但对气候的不适应使得整个队伍行进缓慢,最近几天每天只行进了三、四十里,幸好江南人口稠密,还没有到露宿野外的地步。

    这日天终于放晴,但道路还是泥泞,车队缓慢的行走在官道上,这个时候沈玉飞无比的想念黄草坝的混凝土路,想着以后一定要把所有官道都铺上混凝土。

    到得下午,风又大了起来,接着鹅毛大雪又下了起来,幸而这段道路却是青石铺就,马车走得甚是平稳,但在外面的走的护卫和马夫、车夫们却都冷得吃不消,沈玉飞想着今天看来也不能赶路了,找个市镇就得歇下了。但偏偏此地属义乌与诸暨交界,行了半天也不见一个村庄,众人又累又饿,看到前方有一块空地,沈玉飞看着天降大雪,再往前走也不一定有地方住宿,还是先一步扎营歇息,否则天色晚了连扎营都是麻烦。

    幸好他们扎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有大家都是熟门熟路,天黑前营地已扎好,说是营地,也就是马车围成一圈,外面再围了一圈铁丝网,里面扎了几个大帐蓬,四个人住的帐蓬和两个马住的帐蓬,这些人住的帐蓬下面都垫了龙骨和木板,边上又挖了排水沟,木板上垫了油布防潮,再上面铺了地毯,还有每人一个的睡袋,再加上四角都有一个小火炉,倒也是暖和得紧。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众人也都累了,用过晚饭后也无心聊天,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沈玉飞感觉有人在叫“沈官人!沈官人!”沈玉飞蓦然惊醒,旁边的徐天凤已坐起身子。沈玉飞回道:“何事?”

    外面那人说道:“外面来了两位学子,说是错过了宿头,想借宿一宿。”听声音好象是华夏护卫军的班长陆维军,沈玉飞披上衣服,走出帐蓬,寒风夹着雪花,让沈玉飞的身子猛然一抖,只见陆维军站在门外。

    沈玉飞问道:“人在何处。”陆维军说道:“人在铁丝网外面,没有官人吩咐,职下没敢让他进来。”沈玉飞走到铁丝网边,只见两人在寒风大雪中瑟瑟发抖,沈玉飞见两人身穿儒衫,看来也是同自己一样上京赶考的举子,连忙让陆维军搬开铁丝网让两人进来。

    看到两人神情萎顿,沈玉飞把两人请上自己坐的马车,让陆维军点上马灯、升起炉火,陆维军拿出火柴把马灯点亮,再去帐蓬边的火炉上夹了两块烧红的木炭升起了炉火。那两人一个年约4旬,另一人年约三旬,那年轻点的看到火柴和马灯不禁眼里一亮。

    沈玉飞看两人估计没吃晚饭,让陆维军去拿了一口锅,再拿了个热水瓶倒了点水在锅里,拿出两盒军粮,倒进锅里,不一会香味扑鼻而来。沈玉飞乘了递给那两人,那两人也顾不得客气,狼吞虎咽,没一会就吃完了。沈玉飞笑着说,“天色已晚,不宜吃得太饱,两位不如就在这马车上歇息一晚如何?”那年纪大一点的行了个礼,说道:“老夫江西宋应昇,这是舍弟应星,我们两人上京赶考,不料天降大雪被困在路上,多谢小兄弟相助。”沈玉飞还了一礼,回道:“我是贵州沈玉飞,我们一行人也是上京赶考,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两位先安心歇息,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沈玉飞告辞自回帐蓬,一路上只觉得心里怪怪的,总好象脑子里有点东西又抓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宋应星!宋应星!”沈玉飞腾的坐了起来,心里大喊道:“那是著有《天工开物》的大科学家呀!那可是古代工艺的集大成者!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沈玉飞再也睡不下去,腾身起来穿衣。旁边的徐天凤奇怪的看着他,这个侄女婿平时总是看着少年老成,行动有矩,怎么今天这么着急?

    沈玉飞脸上赫然,对着徐天凤说道:“叔父恕罪,小侄昨日把江西宋氏兄弟安排在马车里休息,点着火炉,恩师曾对我说,火炉如没有良好的通风,可以会令人中毒而死,刚刚醒来才想起,所以想尽快过去看一下。”

    徐天凤不疑有它,连忙催促沈玉飞快去。其实那马车设计的时候早就考虑了这个问题,一是火炉下方有进气管能使木炭充分燃烧,二是马车上方有根管子,可以通气,一氧化碳较轻,自是首先能排出去。

    沈玉飞匆匆赶到马车旁,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兄长你看,这辆马车处处透着机巧,你看这马灯,这个开关可以调节灯芯长短。你看这椅子,下面肯定有什么机关,否则不会坐下去这么柔软。你看这窗户,可开可合,还是琉璃所制。我刚刚下去方便的时候,这马车轮子都是精钢所制,也不知道是如何行走?啧啧啧,这马车可比别的马车好多了,就不知行走起来如何?”

    沈玉飞在外面咳了一声,宋应昇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宋应星跟着也下了车,少不得互相致礼。这时徐天凤他们也走了过来,又是一阵介绍和致礼,这时蔡崇信说道:“可是奉新二宋?”原来万历四十三年,奉新县只出了两位举人,就是宋氏兄弟,时人称为奉新二宋,也是一时美谈。

    马车上尚有余位,沈玉飞自然是热情邀请兄弟二人同行赴考,只说路上也有个照应。宋应昇只是说他们付不起路费,不敢麻烦沈玉飞云云。这时旁边的蒋明良说道:“我看两位宋兄就一起上京,正好路上我们还可以探讨一下学问。至于路费,玉飞贤弟家中豪富,他连我们的路费都不收,自然也不会收你们的路费。”当下一帮书生热情相邀,宋氏兄弟只得答应下来。

    天色已放晴,路面上早上路面结冰倒也免了泥泞道路的烦恼,但车夫都得小心翼翼的驾着车,路面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控制。不过走了几千里的路,车夫们的技术都好多了,这边官道也较宽,出了山区后也算平坦,车子驾得还算稳定,宋氏兄弟挤在徐天凤和沈玉飞的车里。

    都是今科举子,自然主要话题在科举上,几人相互交流了考试心得,几位长辈都不是第一次考了,也给沈玉飞讲了一些会考的经验。虽然沈玉飞是本次贵州解元,但其实宋应星是江西第四、宋应昇是第七,江西是考试大省,其含金量自不会低于贵州解元。

    作为晚辈,沈玉飞大部时间是在认真倾听,倒也觉得颇有进益。话题一转,讲到最近刚刚听说的奢氏之乱,徐天凤担心老父会受到波及,脸现忧色。沈玉飞安慰道:“想来我师兄会安排人前去保护爷爷和岳父,叔父也不必太过担心,再说担心也是于事无补,山高路远、鞭长莫及,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为好。或许最大孝心便是考好这次科举。”徐天凤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应星终于抵挡住对这辆马车的好奇,开始询问一些特殊的装置,沈玉飞一一回答,宋应星对一些小设计大加赞赏,沈玉飞也来了谈性,问道:“长庚兄觉得这辆马车最大的特别之处是什么?”

    宋应星仔细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全钢制的车架,嗯,还有这个车子的转向特别灵便,而且不象别的车子直接套在马背上,马拉得好象特别轻松。”

    沈玉飞暗地里竖起了大姆指,不愧是著名的大科学家,这观察入微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沈玉飞说道:“不错,这车架我们称之为底盘,前面这个称之为转向系统,这两样是这个车的核心,其他都是微末之技。这个车两匹马可以拉3500斤,可比平常的马车多了一倍。”

    宋应星接下跟沈玉飞探讨起马车的底盘和转向系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很快沈玉飞就被问得理屈词穷了。最后只得对宋应星说,他有一个师兄,精于机械之学,马车全部是由他设计的,有一些原理他也不能尽懂,如有睱,可与他的师兄联系,最终宋应星放过了沈玉飞,沈玉飞长舒了一口气。

    三日后,车队到了杭州。众人找了一个客栈安顿下来之后,第二天,相约去西湖游玩,蔡崇信帮忙去约船,叫了一个小厮陪同。几人来到西湖,寒风瑟瑟,西湖边上结了一层薄冰,走到断桥,沈玉飞真正欣赏到了断桥残雪风光,后世他也来过几次西湖,但所谓的断桥残雪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站在宝石山上远望,两侧雪白中间灰褐,似断非断、似连非连,远山近水,几叶扁舟,果然风景独好。感慨之余,众人诗兴大发,纷纷留下诗句,沈玉飞主动揽下了抄录的活,省去了作诗的烦恼,众人见他年少,倒也未过份逼迫。

    众人沿着白堤、苏堤,爬了雷峰塔,去了西湖边的柳洲亭吃午饭,柳洲亭位于涌金门畈,很多豪商名绅在附近建有雅宅名园,是杭州最有名的销金坊,时人认为这就是宋时有名的丰乐楼,上得楼,果然极尽奢华、雅典,酒楼里到处可闻之乎者也、酸诗艳词,中午时分,人还不是很多,几人要了一个临窗雅座,果然是占据了西湖最优美的景致,即使在冬日,湖中游船也是络绎不绝,间有士子仕女站立船头,隐隐乐声破窗而入,沈玉飞忽然想起一句诗:“平沙水月三千顷,画舫笙歌十二时”这么美丽的景象随着辫子军的进入也不知会被摧残得什么样?或许正象杨琏真珈一样,把大宋璀璨的文明一扫而空吧。

    由于明日就要赶路,众人匆匆赶到万松书院,徐天凤上次科举失利后曾在万松书院求学过一段时间,此次就由他作为导游。

    万松书院坐落在万松岭,由白居易诗‘万株松树青山上,十里沙堤明月中’而得名。拾阶而上,首先看到的是万松书院的石坊,左手则是泮池。陪同而来的蔡崇峰的小厮咕哝道:“这池子怎么只建一半呀?”其实这也是沈玉飞的疑问,他从后世到今世从来没到过古代的书院,当然他知道肯定是有典故的,所以也没有发问。

    徐天凤说道:“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世上的学院只有北京的池子才是圆的,其他地方的都只能建半个。”

    再上,则是仰圣门,这是司马迁以孔子入圣,并以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喻之。众人都正了正衣冠,依次通过仰圣门,进去后就到了明道堂,这却是授课场所了。今日正好休沫,却没有人授课。两侧为居仁斋、由义斋,却是学生自习、住宿之所。

    再上则为大成殿,孔圣居中,两侧配享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亚圣孟子,边上还配祀了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五子像。沈玉飞不禁问道:“阳明公不是在此讲过学吗?为何没看到阳明公的痕迹?”

    徐天凤小心的看看周边,悄声说道:“万历初,阳明公被斥为伪学盗名,你最好不要提及。”此时,虽说阳明心学在民间还有很多拥趸,但在官面上理学重回一枝独大的局面,而万松书院也与普通书院一样只是学习科举的场所,而不复“聚讲会、立书院,相望于远近”的讲学之风了。或许也正是理学的排他性,才让他占据的最终的制高点吧,就如欧洲之耶稣、中亚之伊斯兰,经过无数年的排他战斗,终于占据了统治地位,而其他兼容性较强的宗教最终却都是以失败而告终,想到这里,沈玉飞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既然后世这里被别称为梁祝书院,自然想去看下梁祝所居之毓秀阁,不过当他跟徐天凤说了之后,徐天凤却阴着脸说:“梁祝是东晋时人,万松书院是本朝弘治时始建,玉飞,为学要严谨,不要听那些街角闲闻。”沈玉飞羞红了脸,心里大骂后世重修这万松书院,还拿梁祝作噱头的人。

    蔡崇峰雇好了十余艘大船,由于车辆众多,也只是堪堪装下。众人在武林门上船,其时北风呼啸,船行甚缓,不过比陆上乘车还是舒服了不少。沈玉飞看着白雪覆盖下的江南,自有别一样的风情。不过十日抵扬州后就得弃船乘车,船家说一般过了扬州河面就封冻了,再不敢再向前走,沈玉飞算算时间,倒也还绰绰有余,路过湖州时,闵自寅和沈允培也加了进来,大家互相探讨学问,提高制艺,倒也甚有乐趣。

    这一日行到扬州,众人弃船上岸,谢天华也与沈玉飞告辞,他祖籍淮安府海州高桥,其祖随傅友德南征已逾两百多年,这次准备回乡祭祖同时也想续一下家谱。他自带了十余名护卫,赶了两辆马车,跟沈玉飞约好来年2月在京师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