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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秘法学院

    在成长历程中,将痕所接触到的同龄人屈指可数,玩伴更是无从谈起。因而每一次在外界接触到同龄人,他都格外珍惜短暂的相处机会。叛逆的少年时代,他有时会自认为是世上最孤独的孩子,只是在面无表情的仆从和侍卫的簇拥中成长,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无形存在着巨大的隔阂,他只能和姐姐和表妹说一说真心话,而有时男孩的忧愁,那些只属于男性朋友之间的话题他又不能和她们诉说。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过,三个真正把他看成一个“人”,一个独立的灵魂,能勉强称得上他概念中的朋友的同龄友人,一个仍在秘法学院,一个今已不知所踪,一个还在王城。有时将痕感受到成长和周围环境带来的苦痛迷茫,他总会想象这些人也在遭遇相同的困境吧,才渐渐释然。

    将痕今日将要去拜访的这一个朋友,自封孤独之王的日子里,将痕总是会想起他,有时会觉得自己的孤独也不过是那人的十分之一。他希望独身一人来拜访,却被商绍强制指派了两名侍卫随同,互相妥协的结果是,侍卫只可在学院外等候将痕出来,他真的不希望展示每每出游,扈从左右拥护的臭架子。

    学院,与将痕记忆中的似乎大差不差,只是比记忆中的变小了很多,记忆中的学院似乎巨大到永无边际,东躲XZ足足能玩上一整年,今日看来,在庞大绿色原野,一个带中心喷泉的广场,几栋大厅和高塔,孤零零的矗立其中,名头响亮的学院显得并不那样气势恢弘。

    他曾5次来此拜访,帝国祭司熙恩都是从秘法学院诞生的,表妹伊娜也曾在此学习过3年的火魔法,他对那些绚丽奇特的魔法十分感兴趣,但也多是一种孩子迷恋烟火表演般的感情,因而时常想来观光。

    出示过自己落影家徽的印记,将痕以私人身份成为了学院今年第一个拜访者,厚重的铁栅门在魔法的引力下缓缓打开,他来时被商绍科普了一件事:虽然秘法学院坐落于王国境内,但它并不为任何政治势力服务,无论他是什么伯爵还是王储,到了这,他只是一个寻常的拜访者。

    学院的广场上,将痕礼貌询问了3名路过的年轻法师,询问院长的下落,却都得到不知道的回答,当问道第四位稍有些年长者,“院长?院长出差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那他的外孙呢,就是那个冷男孩。”

    “他啊,他之前在院长办公室出没,你可以去那看看。”

    “谢谢。”将痕施礼,那个男人继续匆匆走了几步后非常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刚才将痕是在打听一个什么从未有人打听的东西。当将痕到达院长室,坐在其中是副院长,他是来暂代院长职务的,将痕再向副院长打听那男孩的下落,亦不知其行踪。

    此刻,在学院办公楼的三层卫生间,令人战栗的白色寒气正从一个男卫生间的隔间中猛烈涌出来,暮春时节,整个卫生间被严冬的寒冷和淡蓝色覆盖,薄薄的冰霜顺墙壁爬蔓而出,照明用的烛灯也被冻结,瞬间挂满了冰碴。两个年轻的魔法学徒站在门外,一个人刚刚闯进卫生间两步便飞快的退出,“嚯!这么冷!”另一个人紧忙将他拉到一旁,“他,他在里面。”

    “他不会有事吧?”两人拉低了音量,小声说道。

    “没事,让他自己待着,待一会就好了,咱们去二楼吧。”

    将痕在走廊行走时瞥见神色匆忙的二人,不一会就感觉到了走廊拐角处散发出的异常寒冷。一个拐弯,正见到了另一人正从厕所大门走出来,淡淡的白色雾气正从他的身体散发出来。

    “殿下……吗?”那全身淡蓝色的青年,愣愣的注视着将痕,他的声音小而轻盈,像是透过薄薄冰层传过来的,与将痕低沉雄浑的嗓音相反,他的声音像一只空灵但脆弱的水晶铃。

    他的头发是淡蓝色的,皮肤略显苍白,清瘦,蓝色眸子像凝结千年的冰晶,可双眼里几乎看不到任何神色、如同死一般。与学院工整的长袍装束不同,他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宽松上衣,露出一双手臂,双手一直到小臂被浅蓝色的冰冻纹布条所缠绕,似乎是为了隔绝冷气,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裤子,裤腿上还有皮质松紧扣带。

    两个人穿过办公区大楼,来到喷泉广场的长椅上。那青年身上的淡淡白色雾气已经消散,但周身仍然散发出摄人寒意。

    “抱歉让殿下看到了我这样的窘态。”

    “刚才那是怎么了?”

    “病偶尔会发作,每次发病都是感觉有无数冰针扎进骨头里。时常会给周围人带来困扰,因此就躲在厕所里自己忍受,在那样的场合与殿下遭遇,真是……太失礼了。”

    “你不必叫我殿下,叫我将痕就好了。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承蒙王子殿下关心,已经好些了。”

    将痕有些无语,殿下这敬语没拿掉,又添上了“王子”二字。

    “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病是天生的来着,但是我之前一直没有向你细打听,觉得不太礼貌。”

    青年轻轻摇摇头,“没关系的殿下。我时常会向人解释这些。”

    孤逝,众人所知的身份,他是秘法学院落影国分院长的外孙。这并不是什么光环,而是一把保护伞,如果剥离了这个身份,他将毫无疑问的被视为不详的怪物,悲惨的死在世人的冷眼、排斥和暴力之中。身为两位王国内小有名气的法师之子,孤逝从一出生就携带着被人视为瘟神的气息。

    传闻在他诞生的一分钟里,这个孩子肉眼可见的褪去了新生儿的粉嫩,被淡蓝色的寒冷凝霜所覆盖,在接生婆喜悦笑容的怀抱中,猝不及防的将接生婆凝结成了一座冰雕。因此更多关于他的、不同版本的传闻开始流传于学院中,有人说,他的父母亲在他出生时就被这个孩子意外杀死了。

    孤逝自打出世,就从未见过父母,当他问起外公父母的去向,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他们在四处走访,寻找治愈这极寒体质的方法,而多年过去,不必求证,他也以心知肚明,在世人冷漠的流言之中。他无数次想找到生身父母的埋葬之地。

    他与将痕同龄,但是比将痕小了9个月,在17年将近18年的岁月,他受尽了冷漠对待和恶毒的唾骂,那些贵族子弟和颇具魔法天分的青少年学院子弟对他避之不及,用言语攻击,甚至蓄意刁难,甚至公然用魔法恶作剧攻击他,那些霸凌者被学院训导者们严厉处罚过之后,虽不再出手袭击,但仍用欢笑般的辱骂歌谣围着他唱个不停。孤逝的记忆里,只有外公用臂膀拥抱,将那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恶意挡在背后。

    他从未被这个世界温柔地对待过。

    孤逝的内心深处,只有两个同龄人给过他朋友般的温暖,将痕是其中一个,是一个似乎从来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异常寒意的人,平和的与之交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在孤逝的心里,将痕似乎就是那么一个哥哥的形象,可孤逝又是那样的羡慕他,羡慕他的耀眼,他的前呼后拥,羡慕他有父母亲人,羡慕他的亲和力和泰然处之。

    将痕对他人的羡慕向来一无所知。他记忆中的孤逝,在贵族和魔法师子弟的喧闹之中,总是一个人远远的坐在广场的秋千上,远远的望着喧闹的方向,人们从不愿经过有他存在的地方。白色的雪花从他身旁飘过,又似乎是从他周身绽开的,人们穿着厚厚的大衣时,他只是穿着薄薄的单衣。

    “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

    孤逝抬起头,他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近似的白发贵族少年,俯身打招呼。

    氤氲之中,孤逝看到了将痕已经长大的十八岁面孔,听见了他稚气全无的厚实嗓音。

    “翻阅过有限的相关文献,过去曾经出现过这种记载,某些人从一出生便伴随着极寒、炽热之类的异常自然现象,这并非魔法,而是他们天生就能运用的力量。”

    孤逝说着,便伸出手,几片三四公分长宽的雪花从他手掌的上空凝结,缓缓飘落在他手上。“这很难说是什么恩赐,而是一种诅咒。由我这样力量,并不需要魔力便能制造出冰霜,比用魔法创造出的冰霜更坚硬、更寒冷。文献上,为这种力量起下名字,‘祭霜术’、‘祭火术’、‘祭雷术’,拥有这些诅咒的人,是百万分之一,而他们从未有人能活过三十岁。”

    将痕听着孤逝平静的讲述,内心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

    “有解吗?”将痕小心翼翼的问。

    孤逝摇了摇头,露出勉强的笑容。“很多文献说没有,少数文献说有。我也不知道。”

    将痕想也没想,“说有的部分,应该去试试。你要去试试,到时候咱们肯定一起。”

    孤逝被将痕的话吓得一怔,转而笑了一下,“谢谢您的好意了,殿下。”

    “哎呀,谢什么谢。话说,我都有点认不出你了,你个子变高了,变秀气了,但气质没太变,而且话变多了,你以前惜字如金的。”

    孤逝听了这些恭维的话,一时不知该怎样应答,只能说“您也变了很多。”

    “我啊,这次有一些公事,路过畔徉,这次是专程来看你的。”

    “殿下专程过来看我?”孤逝的表情充满讶异。

    “对啊。因为我朋友很少,要格外珍惜,专程来看朋友,这无可厚非。还有啊,你别再叫我殿下了,叫得我怪难受的。”

    “殿……不是,将痕……殿下。”孤逝一下子变得口吃起来。“朋友,殿下认为我是朋友吗?”

    将痕认真的点点头。“我有事要告诉你,本来打算问问你外公的,我知道你们两个一起生活的都习惯了,正好我有小小邀请,可以给你改改习惯。我上个月刚刚被父……被国王贬谪,被下放到地方治理了,恰好我们离得很近,就在伊萨,有座我自己的城堡,你如果可以的话,就去我那里住,房间有的是,吃喝由我包办。”

    “这…………”孤逝思忖良久,“确实应该问问我外祖父。我自小便很少出远门,平日只有冬天的时候,才会在周边城市逛逛。”

    “对,你好好想想。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到我那儿,我叫我的管家给你安排车驾。”

    孤逝听到这种邀请变得更加局促了,将痕感受到他的为难,便不再说话,握着孤逝的手将他拉起来,那只手冰得像冬日寒风中的金属杯。“来吧来吧,我一直不好意思进教学楼参观,有你这块挡箭牌,我也能正大光明的进去游历了。”

    孤逝其实也不好意思进,但是将痕如此积极,他完全不会拒绝。

    一进入教学楼的大厅,立刻能看到5座栩栩如生的精致人像雕塑,雕塑算上底座有两人来高,正中的一座,其余四座均匀的摆在在四个方位,而每座雕塑身后则指向通往不同层级的楼梯,四个层阶的环廊尽可俯瞰一楼大厅,每个层级都教授完全不同的课程,包括理论课、攻击性魔法、防御与治愈性魔法、咒术铭刻、法阵教学等一大堆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魔法。

    “真不晓得,这座魔法学院成立多久了。”将痕站在大厅中央的石像,向四周各个阶层的魔法教室仰望。

    “400多年,系郡庭王国分院,现已将称号改成落影国第一分院了。第一座秘法学院还是第二纪元在绂枫国建立的,现在大陆上的主要国度之中,除了冰堡帝国和机械国之外,几乎都有秘法学院了。”

    “那它是盈利的吧,学院肯定不会白教学徒,不然办学资金从哪来。王国会给资助吗?”

    “多数时候是要收取学费的,但也有不收取学费的时候,学院还是以培育和发扬为目的。资助,有些地方,或者贵族,或者国家,带有政治和私人目的都会给予捐赠,避免学院倒闭或许是王国统治阶层的某种共识?很多国家的军队都是有大量法师效力的。”

    “秘法学院是怎么来的?怎么会几乎包揽了大陆上的主流魔法教育资源呢?”

    “学院基本上可以说是秘法议会的延伸,在今天秘法议会这一机构的事情已经很少听说了,议会将大部分精力转向办学,才会越做越大。”

    将痕越听越懵了。他其实对什么学院什么议会的兴致不大,他心里的小算盘还是希望能多听听这个惜字如金的家伙说说话。

    “那,这几座雕像都是谁啊,学院创立者?”

    孤逝摇摇头。其实除了中间这位,其余人都是将痕在历史课上学到过的,但是他几乎忘光了。

    大厅正中央的雕像是一个美艳非凡的女性形象。她背对着大厅正门,散落的薄纱衣袍露出半片香肩,这看起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法师。

    “你看中间这位,我没有丝毫不敬之意,但是我也实在看不出来她跟学院有什么关联。”

    “这是妖姬,是一个女性恶魔,恶魔与人类第一次在空间上产生关联,由于妖姬对联通两个世界的通道施加的干扰,导致恶魔世界所拥有的高浓度魔力大量流入我们所在的人类世界,人类因此有了大范围掌控魔力、施展魔法的能力。虽为魔族,但妖姬是人类魔法界所公认的魔法之祖,被法师们所尊崇。”

    将痕大惑不解,无论从任何故事、任何方向、任何角度了解到的恶魔都是人类世界最大的威胁。

    “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史学界今日依然争论不休。”

    行吧,将痕或许永远也解不开这个疑惑了,他便转身去下一座雕像身前。

    “这个捋胡子的老人,一看就很像魔法师。”将痕胡猜道。

    “这一个确实是学院所公认的创始人。秘法议会的前身是秩序议会,包括这位老人在内的,这房间四角的四人就是秩序议会的创始人和领导者:‘四贤者’,这个老人是四贤者中的‘智者’,出身于绂枫国的魔法世家,相传他的魔法天赋万中无一,8岁就已经超越了家族中的大部分人,12岁学便了在绂枫国所载的每一种魔法,在战场上,年轻时智者以一人之力歼灭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兵团,有史可考的就有5次。但是三十六岁之后,他就彻底的退出政治和纷争,转而开始了魔法的开发与教学,一直到去世那天。因而被世人称为智者。秩序议会解体后,他幸存的弟子们成立了秘法议会,传承他教学和研发、保护魔法的意志。”

    将痕走到房间另一头,指了指面前的雕像,雕像所刻画的是一个身着隐士长袍,头戴兜帽的中年卷发女性。“这个看起来像一个牧师啊。”

    “这一位是黑暗贤者。在那个年代,灵魂术、诅咒、亡灵法术一类的巫术尚未被列为禁忌,黑暗贤者通过与黑暗世界幽蒙拉建立安全连接,开发了现存于世至少百分之七十的禁忌法术,撰写成黑暗法典。相传她是四贤者之中最理性的那个,她预料到了秩序议会走向毁灭的可能性,试图阻止这一切,但拗不过其他三人的意见,最终秩序议会也因此毁灭。”

    将痕点点头,走到下一个雕像近前,“这个穿盔甲拿剑的战士也是贤者?”

    “是的,他是四贤者之一的‘骑士王’,他所在的乱世,骑士王是唯一的霸主,他作为帜之国实际掌权者的时刻,帜之国的军事实力是超越了同时期龙图与玄鹰两大帝国的最强王国,他所建立的七月骑士团,由包括他在内的7位领袖和5万名麾下军士组成。骑士王对各种法器、符文魔法的研究远超同时代的人。”

    “那这个呢?这个精灵耳的少女。”将痕看着最后一个雕像,她身穿薄如蝉翼的纱衣,头戴花环,花朵藤蔓顺着她的裸足和手臂盘蜷,这一位年龄似乎远比其他人要小得多。

    “她实际是四贤者中最年长的一个,‘第一巫女’,她是一位精灵,巫女岛的主人,传闻她是16位真神之一的自然之神的祭司,拥有操纵自然的力量。”

    “巫女岛?”

    “巫女岛隐遁在大海深处,只有岛上的巫女才能自由出入其中。虽然第一巫女已伴随着秩序议会的瓦解也去世了,但巫女岛至今仍然在运行着,遴选巫女登岛。”

    听着平时少言寡语的孤逝,用他特有的轻盈语调介绍完了这几座精美雕塑上的名人,教学楼二层的下课铃旋即在魔法的催动下自运行响动起来,那些身穿学院长袍的年轻学徒们开始涌出教室,交头接耳着向大厅走下去。“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将痕主动提出离开,二人便在学徒们逐渐聚焦的眼光中回到了喷泉广场。

    “哎,对了。”将痕顿了一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牧萧。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半年多没信儿了,我知道你们一直走的挺近的。”

    孤逝那无光的眼神似乎震动了一下。

    “没有,我也没见过。”

    将痕看得出来,孤逝是一个不太会撒谎的人,但将痕也不会去拆穿他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