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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伊萨(上)

    不知在马车上颠簸了多久,将痕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自己的新家。

    一路上,百无聊赖的将痕听了商绍讲述的、关于这片领土的许多历史知识,也顺带复习了一下王国的历史。

    虽然落影家族是已知的最早在这王国的领土之上建立政权的势力,但第一个在此建立王国的政权却并非落影家族。

    自落影家族的统治被推翻之后的数百年里,在这片大地上前后历经了三代王朝更迭,这三个王国的名字只如今会出现在历史书里,它们的过往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分别是鸢尾花、郡庭、血紫国,随后便是如今的落影国。这块领土得天独厚的战略位置,历史上曾无数次被周边国家觊觎,帜之国、龙图国、绂枫国、玄鹰帝国历代王朝都曾试图将这块土地纳入版图,均未能成功。一直到二十年前,机械国诸多领主中的一位还曾试图在落影国西部啃下一块土地来因而发生交战,仍以失败告终。

    将痕脚下的伊萨地区,第二王朝时期甚至是郡庭的王都所在地,在血紫王朝爆发了血腥政变之后,伊萨的本地人口减少近半,昔日繁华的城建被摧毁殆尽,没落至今,听着这些光辉的史迹,将痕霎时内心澎湃,闪过光复此地如昔日般繁华的冲动,当然这股冲动很快作罢,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搞政治的材料。

    从马车上跳下来,将痕毫无贵族风范地伸展着自己的身体,许多道路由于年久失修而变得坑坑洼洼,将痕一路上受尽了颠簸之苦,他的腰和尾椎骨又酸又痛,他一面扭着腰腹,一面打量起自己这个不知道未来要住多久的新家。

    这里曾是一座诞生于鸢尾花王国时代的小城堡,由当时的领主所建造的,昔日主人名已不可考,曾在历史上经过至少2次的损坏和翻修。

    破碎石板铺成的主路足以让马车宽敞的通过,道路两旁种下了整齐的枫树,前厅甚至有一个废弃的喷泉。小城堡用顶端带尖的铁栅栏围起,看得出栅栏内侧有过挖护城河的痕迹,已经被填上了土,甚至还长出了大片野草。城堡侧面是一座马厩,后花园则是损坏最小的,花圃用的石料已经是古早时代的了,没有经过翻修,里面铺满了杂草、落叶和枯藤。一座水井已经干枯了,后花园紧挨着城堡石墙有一个地下酒窖,里面还发现了一副白骨。

    走进城堡大门,将痕看得出这里最近刚刚翻修过,部分石料的颜色显然是新的,正厅有两张硕大的木质餐桌,背后是厨房和杂物间,走廊两侧有仆人、侍卫、厨师、花匠的房间,两个长长的石质廊梯通向二楼,那里是城堡主人的卧房、一间书房、一间会议室、几间客房,小廊梯通往城堡顶端的城垛和瞭望台,目之所及已全部打扫干净,并添置了一些新家具。将痕甚至发现了在一楼通往二楼的回廊下方有个小门,底下有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小地牢,嵌着4个铁笼,已经锈迹斑斑。

    将痕站在二楼的书房里,望着那座书桌旁摆动的落地钟,巡视过新家的一切后,开始自顾自的连连点头,半天,才转过头问商绍。

    “这里最近刚刚翻新过?”

    “他们花了6个月翻修了这里。本来这里盘踞着一些流浪汉,均已得到妥善安排。”

    将痕心中暗暗想,我的好父王,原来这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盘算了把我弄过来了。

    “您饿了吗?我立刻安排午饭。在等待午饭的间隙,请允许我可以先向您介绍未来将为您服务的侍从。”

    将痕答了声“好”,商绍开始带着将痕走下一楼的廊梯,侍从已经在一楼大厅依序站立两排。

    商绍首先站在一位身穿白色厨师袍、有着火红胡子又高又胖的男人身旁,抬起了手。“他将是您城堡中未来的厨师。顺便一提,他曾在秘法学院有着教授火魔法的任教经历。”

    胖子摘下厨师帽,向将痕鞠了一躬“您好,伯爵殿下。”将痕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一番,“你曾经是个学院的火魔法导师?那你或许见过伊娜。”厨师挠挠头,“很遗憾,我没接触过郡主殿下。我已经离开魔法教师岗位十几年了。”将痕点点头,“那你怎么会转行当厨子呢,这职业跨度未免过大了吧?”“不算大,殿下。过去是烧假人和标靶,现在是烧烤食物,我对烧烤食物的兴趣要更大。”

    商绍继续向前走,“这是您的花匠。在转行做正式花匠之前,他曾在亲王的府上做了6年的侍卫。”将痕伸出手“你好”。花匠用两只手指在将痕的手掌中心轻轻搭了一下,“您好阁下”。商绍补充,“他的妻子孩子都是当地人,不久您就会见到他们。”

    商绍抬手对着两名持剑侍卫,“这两位是城堡的安保,您的近侍。虽然他们只有三十多岁,却是沉隙将军带领过的亲兵。”“殿下”,两个人左手握拳放在胸前,踏足挺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将痕还以点头示意。

    “这五个是您的女仆,他们花了半年的时间来学习勤杂,在此之前他们是皇家女子亲卫队的成员。”女仆稍微提起裙摆,向将痕躬身行礼。将痕很快就想起那个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女人,玥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是您的裁缝”,商绍开始着手介绍最后一个人,那个人虽然已经秃得只剩额边两片短毛了,但是看起来精神矍铄。“他是个有着15年从业经验,专为贵族定制衣物的裁缝。”“那他……不是什么侍卫,法师,或者行伍出身?”。“很遗憾,殿下,他以前就是个裁缝。”

    裁缝主动向将痕行礼。“我会一点点医术,殿下,我能缝布,也能缝伤口。”商绍轻轻摇了摇头,“我很希望这个城堡里没人会需要用到缝伤口的那天。”

    “还有一位马夫,他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商绍随后遣散了各位回到工作岗位上,将痕又开始自顾自地连连点头,又对商绍说,“看得出来啊,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商绍回应,“他们的筛选和调查,全部经过陛下的首肯。”

    父王为了这一天真是煞费苦心了。将痕心中的不快又增添了一层。

    与城堡中的其余人吃过了饭,已经是下午,将痕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

    门外忽如其来的一声马嘶鸣引起了将痕的注意,将痕急匆匆走出城堡去,见到了马夫正牵着一匹墨黑色的骏马,向马厩方向走去。将痕一眼就认得出,那是属于他的马。

    “夜王子!”将痕一路小跑着呼唤它,轻轻抚摸他的鬃毛,夜王子见到了主人,愉快地打起了响鼻作为回应。

    将痕永远都会记得,在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沉络将军带着这匹漂亮的黑色小马驹走到他面前,那是他记忆中的少年时代最兴奋的一天。

    “怎么它也来了”,将痕略显兴奋地看着马夫和管家,马夫报以无所适从的微笑回应。

    “最后一位。这是您的马夫,未来由他悉心照顾您的马。”将痕快速的打量了他一番,他看得出这位马夫有一些经常骑马者会有的习惯动作和特征,大体料定这是一位退役的骑兵之类的。

    给马喂过玉米,水和草料。本来计划要在今天再去巡视的两个地方,回想起在马车上颠簸的情形,将痕已不想再去,见到了昔日爱马,将痕又重新燃起了继续巡视计划的兴致。

    将痕独自一人坐在马厩旁的木桶上,商绍短暂的离去后又归来,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金属箔包裹的木匣,看起来像一只琴盒。

    “这是我为您准备下的成人礼物”。商绍打开精致的木匣,一柄反射着日光的刺剑静静躺在红绸子里面。“迟到的礼物。”将痕注意到这把剑剑身稍宽,两侧开刃,护手经过改装,更便于旋转,但似乎也更容易脱手了。

    “您应该还记得,我教过您一些刺剑技术。”

    “啊,我记得。”将痕的剑术老师不止一个,他迄今为止所有刺剑的剑术都来源于管家商绍的教导。“我去找皇家女子亲卫的玥夕比试击剑,几乎没赢过。”将痕无奈的耸耸肩。

    商绍从匣中拿起刺剑,用手指像弹簧一样将剑身压弯,直到剑身变成了一个环形,随后他松开手指,剑身回弹,并没有留下任何弯折的痕迹。这超越认知的古怪现象很快引起了将痕的兴趣,商绍优雅的挺立在原地,自然的摆出出剑的姿态,旋转起手腕,并连续发出攻击,剑劈开周遭的空气,发出嗖嗖声。

    商绍再次站定,以不寻常的方式抖动手腕,剑身也开始像水蛇一般蜿蜒抖动,猛烈地连续撕咬,一切演示完毕之后,商绍将剑放回木匣,交到了将痕的手上。

    “它曾经是我的佩剑,现在,它属于您。具备刺剑的使用基础,只要您稍加练习,很快就会掌握它的使用方法,甚至研究出您自己的独特技巧。”

    将痕握着这把剑,又把它从匣子中取了出来,“它有名字吗?”

    “它曾经叫‘袭夜’,您是它的新主人,可以为它取一个新名字”。

    “不必不必,它叫袭夜,那它就叫袭夜好了。”

    “我会抽时间去找铁匠定制一个剑鞘,使它能挂在您的腰带上。”

    “谢谢你,商绍。”将痕将剑放回木匣,起身返回城堡,在房间里再次端详了几分钟之后,他知道自己不便于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太久,又再返回马棚。

    商绍已牵着一匹棕色马在门口等候。将痕与商绍骑上马,循着商绍的指引,向军营方向奔驰而去。

    直到一座由石头和木质围栏搭起的场地,渐渐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上空飘扬的旗帜绣着落影国的国徽,门口的卫兵抬手示意两人停下,商绍下马与卫兵交涉,将痕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翻身下马想走近了听,但那名卫兵已向军营内部跑去了。

    过不久,卫兵跑步返回岗位,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官走了出来。

    “殿下,商绍阁下。”军官郑重向两人敬了个军礼。

    “佐拉爵士。”商绍还礼致意,“太久不见了,阁下。我想应该足足有二十年了。”

    “向您介绍,这是伊萨的新领主,将痕伯爵。”“伯爵殿下,佐拉听候您的差遣!”

    佐拉的郑重回应吓了将痕一跳。他暗暗的想,这个人知不知道我是王子?他应该知道吧,他是不是在刻意强调我的新头衔,来避老爷子的嫌呢,很快就被商绍打断了思绪。

    “这是佐拉男爵。他曾在前线服役十余年,接受委任,在各地训练兵士。在伊萨,他就是您的最高军事指挥,直接受您调遣,如果有任何军事指挥行动,您可以直接派传令兵向爵士发号施令。”

    将痕在来军营之前并没有想那么多,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这个伯爵是有军队可供调遣的。

    “殿下此行是来参观军营的吧,那就由我来为你们做向导吧,里面请。”

    将痕端详了片刻这个佐拉爵士,他大概四十岁左右,虽然有着英俊的脸庞,但额头和右脸上的伤疤表明,这是一个历经过厮杀的老兵。

    走进之后,将痕发现这个军营内部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现在正是下午操时间,列兵在队长的号令下训练,3人经过时,每一个队长都会号令士兵停下训练敬军礼,将痕则跟佐拉爵士小声说道,告诉全体士兵不用敬礼继续训练,佐拉此后便在经过的每一小撮训练部队时,抬手示意。

    在与佐拉故意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怎么也有兵啊!”将痕凑近了商绍,小声询问道。

    “您是落影国的领主,当然有兵。”

    将痕随后或亲自,或借商绍之口,询问了佐拉爵士,一面参观军营,一面解答了许多疑问。佐拉是一个破落贵族家的幼子,从士兵队长开始,一步一步建立战功,直到被加封为男爵。由于经年累月积攒的伤病,佐拉在前线指挥愈发吃力,便受调遣在后方练兵。经由他手,送入现役的部队,多达数千人。伊萨地区一带不与邻国接壤,常年无战事,本土约三千名可供差役的士兵。

    将痕心中盘算,他虽然有兵,但是他既不喜欢打仗,又没什么机会指挥作战,干脆就把军事指挥权彻底放养给这位爵士算了。

    拜别了军营,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他们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那座郡庭昔日的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