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夜梦魇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长长鞭炮声后，空气里弥漫着除夕夜爆竹燃尽的硝烟味儿。远处腾起鞭炮燃尽的浓烟，渐渐散开，变淡消失。
老旧的平房、自建二三层的楼房横七竖八簇拥着，笼罩在硝烟的薄纱之下。水泥电线杆晕着昏黄的路灯光，支着五线谱似的电线，沿着蜿蜒的小巷向小镇居民区深处蔓延。
今天是年三十晚上，正是全家老小齐聚一堂，一边通宵看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年夜饭喝酒聊天守岁的时候。高高矮矮的房子灯火通明，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春晚热闹的歌曲、观众的哄笑声、吵闹声、哗哗麻将洗牌声……，过年的喧嚣热闹不断溢出来。
三楼平台上，好像隔绝了除夕的热闹。月亮被乌云遮盖，没有一颗星，天空飘着冰冷的雨。
文丽站在平台边，迎着冷风细雨，仰面，轻轻闭上眼，大大张开双臂，心里有声音在呐喊：“活着，为什么这么难，这么苦！”文丽今年13岁，就读镇上第三中学，学习成绩在班上中等，然而这样的成绩与她常常得第一的学霸表哥表姐相比，就太上不得台面了。父母怪她不够努力。尤其是父亲，他常念叨恨铁不成钢，对她辱骂得，可以说难听到极致，因为他相信只有这样，她才会知耻而后勇学习进步。
就在刚刚，大年三十年夜饭桌上，外公外婆、大舅和从别的城市远道而来的二舅、大姨、三舅、四舅带着全家人，十多位亲戚朋友们汇聚一堂。大表姐是二舅的大女儿，已经技校毕业自己开店做生意。二表哥强强在读高中，三表姐和四表哥是大舅二舅的孩子，比文丽大几个月，所以是同一年级。
四舅最爱和孩子们聊天，问起二表哥强强期末考试成绩：“强强，学习成绩怎么样呀？有没有进步？”强强表哥回答：“还那样，语文进步了一点，英语退步了，英语才只有83分。数学一如既往的容易的，均分90多，保持全班第一呗。”
四舅说：“可以啊，让爸妈加鸡腿，争取下次年级第一。”
强强表哥说：“那算了吧，最不喜欢吃鸡，我喜欢吃红烧肉！”
大家笑声一片，都说也可以奖励红烧肉。
四舅又问四表哥和三表姐成绩，他们也都一一回答，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轮到文丽，文丽拖延着，小声说：“没考好，只在班上中等。”
四舅哈哈笑着转移话题，打趣强强表哥:”强强，你个头没怎么长啊，多吊吊单杠坠坠，说不定能长些。”
可是，文丽的父亲不领情，用筷子指着文丽说：“人家也读书你也读书，我养你有什么用？学习不咋地，还近视了，以后给餐馆端盘子都没人要。”
文丽母亲也说：“读书读不好还近视，三级残疾知不知道，还常常顶嘴，不知道有多讨人嫌。”
文丽低着头，心里难受，机械地一粒粒吃着米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读什么书！不要读了，干脆嫁人完事，最终还是做人家生崽的机器！”越讲越激动，文丽父亲的筷子就朝文丽打过来。
文丽感觉不到头上的疼，只觉得血往上涌，头脑轰鸣，心却一直往下坠像掉入冰窖里，恨不得立刻钻个地缝原地消失。
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特别好面子的青春期，特别简单、特别脆弱。
平时，父亲也拿过这个话刺激她，但，那是在家里，并没有当那么多人。她虽然听着责骂特别刺耳，伤心流泪；出门了，把难过藏心底，可装作若无其事，正常与人打交道。她想，父亲是为了让她明白学习不好没有出路。所以，她一直被骂、被伤自尊也忍耐着。
可是现在，在除夕夜团圆的饭桌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好难堪。
今后，她怎样在亲戚朋友们耐人寻味的目光中生活？如果有熊孩子骂她生崽的机器，她要怎样反抗？别人只要说，你爹也是这样说的，她无话可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知道。
文丽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样冲到三楼平台上。
冬日冰冷的雨，打在脸上，手上，文丽却感受不到一点冰，反而有一种释放的畅快。
她缓缓往前走，站在平台边缘，可以看到脚下，约9米下的1楼灰色的水泥地板。暮色沉沉下，没有抹平的坑坑洼洼积着水的地面，好像怪兽呲牙咧嘴狰狞地笑着。
文丽自言自语道:“如果跳下去就不丢脸了吧？没有了攀比，没有了难堪的辱骂，没有亲朋好友耐人寻味的目光，没有了考不好的挫败……”
文丽向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感受着冰冷刺骨的冬雨，心渐渐平静下来。
文丽轻声说：“就这样栽下去，脖子折断，就必死无疑了。”
她身子晃了晃，准备迎接那种快速的坠落。
突然，一股大力向后一拽，文丽猝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狠狠往后摔倒。“啪”的一声砸在身后平台，溅起一片积水。手蹭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星星点点渗出血珠。
文丽抬起脸，勉强睁开被雨水糊住的双眼，借着微弱的反光看清是大表姐华华。
华华表姐正一脸惊恐的看向文丽，迅速抱住文丽的肩膀。表姐吼到：“丽丽，你怎么这么傻？不是第一，就要去死吗？那天下人都要死绝了！丽丽，别犯傻了！“
文丽头靠在表姐肩上，哽咽了声：“大表姐！”表姐缓了缓，眼神疼惜地看着丽丽，一边轻轻拥着文丽，一边说：“丽丽，听我一句劝，活着比什么都强。别人说的屁话只当放屁。困难是暂时的，总会过去。乖，别犯傻啊。“
文丽只是无声流泪。
表姐又说:“其实你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文丽趴在表姐怀里，滚烫的眼泪和汹涌的委屈喷薄而出，想放声大哭，
可喉咙像被死死卡住，却怎么也哭不出声……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悲痛中，文丽猛地睁开眼，终于醒了过来，如溺水窒息的人一样，大力呼吸着，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这才发现枕头已打湿了一片，再一摸，眼角、耳旁满是冰冰凉凉的泪。
“靠，又做了这个梦！”每当压力大时，文丽就会做这个梦，梦见那年除夕夜，那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文丽用袖子抹了抹流到耳旁的泪。
黎明前的夜色尤其的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文丽摸出枕头下的手表，借着手表背光看了眼：很好，凌晨3点13分。离7点半起床吃早餐还有4个小时。睡已经睡不着了。好吧，又是睡眠不足的一晚。
她不敢动，睁着眼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记起自己现在广东石龙镇源通电脑科技公司员工宿舍内。大专一毕业，她就入职了这家公司的财务部，是一名学历不高、经验全无的职场新人，目前还在试用期，并且就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文丽觉得，此时的困难挑战与小时候的日子相比，已经很好、很好了。
老旧的平房、自建二三层的楼房横七竖八簇拥着，笼罩在硝烟的薄纱之下。水泥电线杆晕着昏黄的路灯光，支着五线谱似的电线，沿着蜿蜒的小巷向小镇居民区深处蔓延。
今天是年三十晚上，正是全家老小齐聚一堂，一边通宵看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年夜饭喝酒聊天守岁的时候。高高矮矮的房子灯火通明，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春晚热闹的歌曲、观众的哄笑声、吵闹声、哗哗麻将洗牌声……，过年的喧嚣热闹不断溢出来。
三楼平台上，好像隔绝了除夕的热闹。月亮被乌云遮盖，没有一颗星，天空飘着冰冷的雨。
文丽站在平台边，迎着冷风细雨，仰面，轻轻闭上眼，大大张开双臂，心里有声音在呐喊：“活着，为什么这么难，这么苦！”文丽今年13岁，就读镇上第三中学，学习成绩在班上中等，然而这样的成绩与她常常得第一的学霸表哥表姐相比，就太上不得台面了。父母怪她不够努力。尤其是父亲，他常念叨恨铁不成钢，对她辱骂得，可以说难听到极致，因为他相信只有这样，她才会知耻而后勇学习进步。
就在刚刚，大年三十年夜饭桌上，外公外婆、大舅和从别的城市远道而来的二舅、大姨、三舅、四舅带着全家人，十多位亲戚朋友们汇聚一堂。大表姐是二舅的大女儿，已经技校毕业自己开店做生意。二表哥强强在读高中，三表姐和四表哥是大舅二舅的孩子，比文丽大几个月，所以是同一年级。
四舅最爱和孩子们聊天，问起二表哥强强期末考试成绩：“强强，学习成绩怎么样呀？有没有进步？”强强表哥回答：“还那样，语文进步了一点，英语退步了，英语才只有83分。数学一如既往的容易的，均分90多，保持全班第一呗。”
四舅说：“可以啊，让爸妈加鸡腿，争取下次年级第一。”
强强表哥说：“那算了吧，最不喜欢吃鸡，我喜欢吃红烧肉！”
大家笑声一片，都说也可以奖励红烧肉。
四舅又问四表哥和三表姐成绩，他们也都一一回答，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轮到文丽，文丽拖延着，小声说：“没考好，只在班上中等。”
四舅哈哈笑着转移话题，打趣强强表哥:”强强，你个头没怎么长啊，多吊吊单杠坠坠，说不定能长些。”
可是，文丽的父亲不领情，用筷子指着文丽说：“人家也读书你也读书，我养你有什么用？学习不咋地，还近视了，以后给餐馆端盘子都没人要。”
文丽母亲也说：“读书读不好还近视，三级残疾知不知道，还常常顶嘴，不知道有多讨人嫌。”
文丽低着头，心里难受，机械地一粒粒吃着米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读什么书！不要读了，干脆嫁人完事，最终还是做人家生崽的机器！”越讲越激动，文丽父亲的筷子就朝文丽打过来。
文丽感觉不到头上的疼，只觉得血往上涌，头脑轰鸣，心却一直往下坠像掉入冰窖里，恨不得立刻钻个地缝原地消失。
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特别好面子的青春期，特别简单、特别脆弱。
平时，父亲也拿过这个话刺激她，但，那是在家里，并没有当那么多人。她虽然听着责骂特别刺耳，伤心流泪；出门了，把难过藏心底，可装作若无其事，正常与人打交道。她想，父亲是为了让她明白学习不好没有出路。所以，她一直被骂、被伤自尊也忍耐着。
可是现在，在除夕夜团圆的饭桌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好难堪。
今后，她怎样在亲戚朋友们耐人寻味的目光中生活？如果有熊孩子骂她生崽的机器，她要怎样反抗？别人只要说，你爹也是这样说的，她无话可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知道。
文丽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样冲到三楼平台上。
冬日冰冷的雨，打在脸上，手上，文丽却感受不到一点冰，反而有一种释放的畅快。
她缓缓往前走，站在平台边缘，可以看到脚下，约9米下的1楼灰色的水泥地板。暮色沉沉下，没有抹平的坑坑洼洼积着水的地面，好像怪兽呲牙咧嘴狰狞地笑着。
文丽自言自语道:“如果跳下去就不丢脸了吧？没有了攀比，没有了难堪的辱骂，没有亲朋好友耐人寻味的目光，没有了考不好的挫败……”
文丽向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感受着冰冷刺骨的冬雨，心渐渐平静下来。
文丽轻声说：“就这样栽下去，脖子折断，就必死无疑了。”
她身子晃了晃，准备迎接那种快速的坠落。
突然，一股大力向后一拽，文丽猝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狠狠往后摔倒。“啪”的一声砸在身后平台，溅起一片积水。手蹭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星星点点渗出血珠。
文丽抬起脸，勉强睁开被雨水糊住的双眼，借着微弱的反光看清是大表姐华华。
华华表姐正一脸惊恐的看向文丽，迅速抱住文丽的肩膀。表姐吼到：“丽丽，你怎么这么傻？不是第一，就要去死吗？那天下人都要死绝了！丽丽，别犯傻了！“
文丽头靠在表姐肩上，哽咽了声：“大表姐！”表姐缓了缓，眼神疼惜地看着丽丽，一边轻轻拥着文丽，一边说：“丽丽，听我一句劝，活着比什么都强。别人说的屁话只当放屁。困难是暂时的，总会过去。乖，别犯傻啊。“
文丽只是无声流泪。
表姐又说:“其实你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文丽趴在表姐怀里，滚烫的眼泪和汹涌的委屈喷薄而出，想放声大哭，
可喉咙像被死死卡住，却怎么也哭不出声……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悲痛中，文丽猛地睁开眼，终于醒了过来，如溺水窒息的人一样，大力呼吸着，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这才发现枕头已打湿了一片，再一摸，眼角、耳旁满是冰冰凉凉的泪。
“靠，又做了这个梦！”每当压力大时，文丽就会做这个梦，梦见那年除夕夜，那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文丽用袖子抹了抹流到耳旁的泪。
黎明前的夜色尤其的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文丽摸出枕头下的手表，借着手表背光看了眼：很好，凌晨3点13分。离7点半起床吃早餐还有4个小时。睡已经睡不着了。好吧，又是睡眠不足的一晚。
她不敢动，睁着眼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记起自己现在广东石龙镇源通电脑科技公司员工宿舍内。大专一毕业，她就入职了这家公司的财务部，是一名学历不高、经验全无的职场新人，目前还在试用期，并且就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文丽觉得，此时的困难挑战与小时候的日子相比，已经很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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