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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四节

    今晚打车回来的,而且是一家子人打车回来的,一路上我妈对着小小姨喋喋不休,一半是心疼小小姨的小命,一半是心疼我那撞坏的车。小小姨估计吓够呛,从事发到现在,过去六七个小时了,她还是像个得了鸡瘟的小鸡仔似的,蜷缩在角落里无精打采。我扒拉一下我妈,示意我妈算了,别再说小小姨了。谁知这一劝如同火上浇油,我妈说得更起劲了,还捎带着说了我一顿,埋怨我惯着小小姨,惯坏了。

    我一时气结,不禁白了我妈一眼。你来帮我评评理:今天早上小小姨想要用我的车的时候,我是婉言拒绝的。毕竟这几年我们这里变化很大,小小姨对道路不熟悉,容易出问题。小小姨对我的担心嗤之以鼻,大肆宣扬自己的开车技术有多牛,甚至信誓旦旦地要给我弟打视频,让我弟这个每天坐她车的好儿子,证明她的车技有多好。我妈这时候端着馄饨从厨房出来,附声道:让她开吧,都这么大人了,能出啥事!你听听,你听听,这它能赖我吗?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们新建的电影院那里的十字路口,东西向的红绿灯只有十秒,临出家门前,我提醒过小小姨,可她一兜起风来就忘乎所以,等回过神来晚矣。

    幸亏车速不太快,对方又是个有经验的,要不非死即伤。对了,你知道对方司机是谁吗?是我们班的“老先生”王度。你还记得他吗?

    想当年他可是我们的小组长,每天不厌其烦地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要作业,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我们有要写作业的意思,上午催完下午催,下午催完晚上催。第二天继续催,还要语重心长地劝我们:作业是基础,是积累,不做作业是不行的。想想就忍不住要笑了,你和老三老四受不了他的啰里啰嗦,趁他趴在教室午睡时,给他戴了你爷爷的蓝布帽子,顺带手画了两撇小胡子。预备铃响,王度像往常一样去讲台上领读,惹得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老高闻声赶来,佯装生气:笑什么笑,无组织无纪律没礼貌。“老先生”如此高龄,不忘引领你们学习,一点虔诚之心都没有。严肃,跟着“老先生”认真读。全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自此“老先生”的名号也就叫开了。

    现在想想,像我们这几个天天不学习,只想打酱油的主,没少惹事,得亏遇上老高这么个活菩萨,对我们宠爱有加。

    说回王度,小小姨不是跟他的车撞了嘛,用我妈的话说修理费得老鼻子钱了,可王度说不用不用,他自己修修就行,甚至还主动提出我的修车费用,他可以赔。你可仔细挺好了,这一切可不是我和我爸我妈一起出现之后,王度在和我们寒暄之后提的。是在车祸发生的那十几分钟里,就我小小姨和王度,就他俩在现场的时候,王度亲口对小小姨说的。我们赶过去,王度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把后赶到的交警都给整懵了,他甚至说:怎么还报警了,不至于,不至于。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冲你冲我吗?冲咱们以前老捉弄他?咱们好像没那么大的脸。他是憨厚实在了些,可你也知道他是那种倍有原则的。想当年《宰相刘罗锅》里那句歌词“天地之间有杆秤”不就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的嘛。“王度心里有杆秤……他的轴就是那定盘的星。”照这么说,他岂不是非要分出个是非对错,曲直黑白?你跟我一起琢磨琢磨他这到底是为啥呢?我倒没像我妈似的觉得他后面憋着坏呢,我就是有点迷糊……

    小小姨今晚早早上床躺下了,就是闭着眼搁那烙饼似的,一会面朝里,一会面朝外。我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事没完啊,把你银行卡拿出来,我明天去修车厂付钱。小小姨一个猛子扎起来,薅过她的包,麻利地把银行卡拍到我的手里:好好修修,顺便保养保养,该花花。我瞥她一眼:放心,我一定要花穷你为止。小小姨一个甩屁股歪到床里面去,开心地说:花,使劲花,花完了我这还有。

    鼾声又起,我回头望一眼熟睡的小小姨,继续跟你唠叨下去。你不觉得吗?小小姨好像真的变了!不知道在外的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经历过些什么。#也许正是生活让她一点点变了,而也许正是还有我们让她只是变了一点点。

    小小姨除了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毫发无伤。如果我姥还活着,一准要拉着小小姨到菩萨那里烧香拜佛摆供品。谁成想今天一大早我妈和我爸就忙活起来了,不到六点就去我屋喊小小姨起床。踢里哐啷地生怕声音不够大,居然还对着睡眼惺忪的我说:没你的事,还早呢,继续睡!我盯着鸡窝头,打着哈欠,闻香而出。只见我妈和我小小姨一前一后非常虔诚地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大一会就连磕三个响头。我爸拾起我妈甩在沙发上的“跪得容易”,撇撇嘴摇摇头,进了里屋。看来我妈“病得不轻”,她在姥姥化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连带着以前瞧不上这一套的小小姨都被同化,乖乖就范。

    双方的车修好都花了大几个,王度的修理费小小姨坚持要给,王度坚持不要,却又坚持要承担我的修理费,你推我让,来回拉扯半天,最后小小姨要给的修理费,王度权当收了,然后又权当把这修理费赔给了小小姨。各付各的钱没动,人情却转了个遍。老爸主动提出中午一起吃个饭,这次王度倒是答应得爽利。

    唉!他们真麻烦,要点菜了,又是一顿“推拉谈唱”,最后拗不过,王度点了一个这个店里菜单上没有的菜,也是最便宜的菜--虎皮辣椒皮蛋。我爸有点为难,拼命说着点贵的。王度挠挠头,憨憨地说,这个就挺好。看来,十年的时间也没把王度打磨成一个狡猾的,还是那么单纯实在。你说是不是?

    小小姨从洗手间出来接过菜单一看,惊呼道:“谁点的皮蛋,这菜我可喜欢吃了。”“你啥时候喜欢吃皮蛋了?”我妈凑过来瞅着那几个字,皱着眉头,估计正在脑补这个菜和成黏黏糊糊一团的“美好”画面。“打小爱吃,你怎么会不知道。昂,对了,那时候你心思都在咱姐夫身上,咱妈心思在你身上,哪有人关心我啊!也就咱爸知道我爱吃啥!”“这红绕肉、酱香排骨不是你爱吃的?那我点错了,服务员~~~”我妈点着菜单,阴阳怪气地说。“别,别介呀!爱吃,爱吃,无肉不欢嘛!”小小姨拉住我妈的手,晃着撒娇。

    这顿饭,小小姨吃得眉飞色舞,按她的话说,一口肉一口排骨,最后再来一勺皮蛋辣椒解解腻,飘飘欲仙。可怜王度,我爸我妈见我小小姨一勺勺地蒯那皮蛋辣椒,只顾自己。接连几次将这道菜转到王度面前,让他多吃,生怕吃少了失了礼数。王度被辣得泪水涟涟,要不是我们一家人在场,估计他要伸出红艳艳火辣辣的舌头来使劲晾一晾。我憋着笑问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递过去,算是缓了他的辣彻心扉。就看我爸我妈还在候着等我小小姨蒯完一勺,立马就往王度那转呢,不行,我得再去趟厕所喘口气,不然容易憋出内伤。你说,上学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王度这么逗呢?

    回去的路上,我妈忽然说:我怎么看着王度这孩子好像不太能吃辣。这话莫名戳中我的笑点,我哈哈大笑起来。我爸一头雾水,严肃叮嘱我好好开车。“眼泪都辣出来了,还满头大汗呢,您二老还一个劲让人家吃,真坑人!”我努力收敛地笑着。“真的?这孩子一看就实诚,他不吭声,那你这孩子当时怎么不说?”我爸质问道。“我能说吗?人家自己点的人家不要面子的吗?真是的,老头!”小小姨从手机里晃过神来,悠悠地来了一句:“不能吃辣椒还非得点这个菜,真是个傻子。”话音刚落,扭头就对着手机柔柔地说道:“果果,你吃饭了没有?作业都完成了吗?不要太想我,妈妈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啊!”这角色转换得是真快啊!

    得,这一路上,她们三人又轮流对着我弟小果嘘寒问暖,明明是夏天,恨不能嘱咐到冬天去。三个大人,一人一口一个果果,絮叨得很。电话那头的小果听上去也疲了,回答得很勉强。我很想打断他们说一句:小果大了,不要老叫他果果了。奈何插不上嘴,无能为力。

    忘了你还在的时候,小果还没出生呢!等你走后,去看你的时候,也只给你看过他两三岁时候的照片。这周去看你,我会带着小果最近的照片,再跟你讲讲他。

    他远走只是离开这里去了那里,尚在。你远走却是离开我去了远方,相隔。

    我妈每次想我姥的时候,基本都在我姥去世的那个冬天,她总是坐在阳台上望着外面说:残雪留不住。

    我妈从来只说半句,而那剩下的半句总能让我陷入回忆,陷入那些可追忆却不可复制的过往。

    此刻,我拿着你的照片,这张只有你背影的照片,恍惚间你微笑着转过身来,一撩你那帅气的刘海,向我走来……

    远走的是背影留下的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