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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魂

    亘古的歌谣穿过隔世的宇宙,悄带着那世界的魂来到此世。

    初临玉京山的他还未睁眼,却被一缕清歌,似无物般轻灵地,徐徐风而飘荡至啻国的山城。

    这个山城很奇、也很怪。为什么如此讲呢?

    我们常说,四季分明,阴阳有序。它的四季却是永远地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在秋天某一个瞬间。故而天气即不会过分的炎热,而穿个半卦,却也不会使你染上伤寒,这事常有外地人不信,但长住一段时间没有人不称奇赞叹。

    山城的名就叫山城,这个叫法好像很久就不曾改变过了,而到底有多久,那就不能得知了,大概和玉京山的诞生那么久吧。

    啻国是一个小国,山城也就不大,骑一匹马,不用一天就能跑完,居住的人很杂,各式的商贩、朴实无华的农民、多样式的客栈……,但也有些唯一的地方。

    衙门是唯一的、妓院也只有一个、道观处在山城头边上、黄家是山城里有名的富人家,也是黄普之转生地,而这更是往后与玉京山仙缘的起始。

    黄家大院不可谓不大,院外是粉墙环护,深宅大院里,房屋星罗棋布,难以计数。

    花果山林中,是假山连绵,中夹流水,叮咚作响。其中雕塑更是繁多,见石雕立园林,砖雕卧屋顶,木雕砌扶手,随处可见。

    雕栏画栋的房屋旁,是树木环屋,绿柳周垂,花草绕路。在不可见处,藏的是金银珠宝,墨笔丹青,一派富贵人家。

    中庭上,黄之首正迷迷糊糊地眨动双眼,小小的摇篮周边围了满满一圈人。

    他睁眼时也是吃了一惊,摇头幌脑的左右一瞧,想说话却是出不了声,只是咿咿呀呀的叫着。

    稚嫩的声音一时让所有人放下了提心吊胆的心,开心的笑了。

    原是黄家的小孩子刚过一岁便失了魂,请来“黑子李”来求魂,恰是缘到其时,黄之首的魂便晃晃悠悠的招了进去。

    如今黄之首还处在嘈杂的环境中,一脸的懵,可看着自己一双胖乎乎的双手,也是很快地已经意识到是穿越了。

    在激动、惶恐下,心里却纠结思考着自己是刚满月的宝宝呢?还是已经过了母乳期?

    忽然间,有个身影蹲了下来。是个妇人家,把他抱起,挤开人群,徐徐地向着一个老头子走去施礼。

    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唱招魂歌的“黑子李”。

    “黑子李”原名叫李厚土,是彻彻底底地农家人。自打小八九岁便随大人下田耕地、播种、插秧、种稻和收谷子,年年日日拒不得。

    恰这些作业的大部分时间是大暑,李厚土日日晒、反复晒,简直成了黑炭,白夜黑天的,不打灯笼根本瞧不着,后面也就有了“黑子李”的绰号。

    而要使得“黑子李”在四里八乡有些名头的,便要提到他的好奶奶赠给过路道长的一碗水换来的一首招魂歌,给写在一块葛布上。

    在他父亲一辈本就该脱离农忙,怎奈上个私塾第一天被教书先生的竹篾吓呆了,后面索性不上学了,家里本就不宽裕,也就同意。

    这份福气到了李老头才渐渐展露,招魂也成了他的拿手绝活,凡是被山野精怪勾去的、吓跑的都能给他唤回来。

    后来有了名气,在县里买了新房,和一些阶级人士多有交道,也就和农村渐行渐远。

    祖屋荒废时,村里来人给他通个信,给了几个钱也就打发走了,后面祖屋倒了倒见他来祭拜。

    妇人家给他施礼,老李头不敢受,赶忙回礼道:“少奶奶使不得诶,不过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少奶奶笑着回了些话,可惜黄之首听不懂,想来不是中文,也非外文。一时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

    两人客套了了一番,随后下人给送来赏银,老李头只一瞧,鼓鼓嚷嚷的便知道不少,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的说了不少吉祥话才躬着腰离去。

    之后随着一众丫鬟、仆从的退去,妇人把黄之首抱了起来,上下打量,又在背上轻轻拍着,像哄睡那般。

    而黄之首看见这大堂石板铺地,巨木横梁,榫卯拼接,梨木做椅,青花茶瓷,估摸着这家庭不是大款也是富商了,一时不禁热泪横流,枉我苦逼打工大半辈子,学了个机械专业,现在咋也是阔少了。

    乘着秋天凉爽的晚风,只一觉的时间就到了傍晚。

    夜色将至,院内各丫鬟、仆从开始忙活了起来,秉烛点灯、烹火传菜,众人入座,长者居上,依次以家庭职位和年岁往下入席。

    丫鬟持美酒服侍一旁,见酒杯一空,随即沾满。期间,美食佳肴从无间断,厨房里丫鬟们把一道道菜往餐桌上端。

    黄之首在餐桌一旁,一个摇篮里,有丫鬟给他喂着奶汤,一点甜咸味确实挺不错。

    一边喝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却在不停地四处瞄。

    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从爷爷辈到叔侄,丝绸巾冠、发簪盘发的服饰和发饰,他下意识地猜想着,转生不会到了非常久远的中国古代吧,那可真是喜忧参半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着,也不敢如此天马行空的认为,这里竟是仙侠妖鬼的世界!

    流荡千年的魂来到此间,即是玉京的缘恰在此方年,也是小劫的难即在此中起,方知来此方世界即是既定的事实。

    一晚上,他想了半宿,这是什么时代?很远还是很远很远?要怎么回去?回不回去?……忐忑和激动把他的脑袋弄的昏涨,直至渐渐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不知怎么的看到了一老一少,黄之首不认识他们,可他们似乎是在打量着他。

    陌生人目光似乎把他看透,黄之首心底里开始感到疑惑和惶恐。

    他想探头并询问,却动不得,自己身体的整个关节变得僵硬,像是打上了石膏、混上了水泥,关节都已经固定死了。

    他想仔细地看清楚,可越来越渐行渐远的他们,脸像是糊了一层马赛克,模糊不清。

    鸟儿叽叽喳喳的吵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有丫鬟来敲门,黄之首醒了过来,发现妇人已经穿戴梳妆好了,而且打扮的很是靓丽。不仅扑了粉,还梳了二把头,穿了镶嵌黄金的甲套。

    “夫人,轿子都准备好了,在正门口侯着“

    “知道了,你先在门外侯着“

    丫鬟没有进门,就在门外说着。黄之首依旧是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话,可看着华丽的打扮,估计要去出去见什么人,办什么事。

    “怎么早不醒,晚不醒,恰是这时候醒,确实是醒的恰当好处,也不用等我把你叫醒,还睡了个懒觉。”妇人坐在床边笑着说道

    推开门来,丫鬟侯在门口,随在身后往正门走去。一路走去过了大观园,看假山流水潺潺,槐树、榆树鸟儿PZH草灌木从中蝴蝶翻飞,中有修亭台,载柳一旁,小船有二,闲暇看花垂钓,最是人间好去处。

    黄之首瞧得是望眼欲穿,幻想着宅男生活从此开始。

    可是世事成灰万事空,未来的路有多难,哪里会如他所愿。

    出了正门,小厮把小凳子拿下,放好位置,又一小厮把轿子的帘给拉开。这轿帘上伴有流苏,流苏又携有装饰件,帘子一拉,叮铃的响动颇为好听。

    妇人抱着黄之首,在那小凳上一蹬也就上了车轿。

    黄之首一上车轿,就迫不及待的想探出头去,两只小胖手手往轿窗处乱挥,两只小脚直乱蹬,诶诶的对着帘子叫。

    妇人终归懂了一岁多小孩的任性,把他抱起,打开窗帘。

    黄之首第一次转生出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是轻快无比。

    他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周围,好奇的“宝宝“并没有发现什么让他出现特殊认识的东西。

    天空和地球一样,都只是湛蓝的,没看见什么奇怪大鸟或者异象,地面无非从水泥路、沥青路变成了土砖路,两边没了高楼大厦,转而变成了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仿佛一切都是无比地正常。

    马车走的很慢,因为简单的木制关系,避震系统几乎等于没有,颠簸起来真要把人抖得酥麻。

    几个小厮和丫鬟也乐的这样慢走,不仅不累,连带着府内的杂事也一并避了,马儿和车夫也乐的闲。

    就这样一路走着,途中遇见几驾车轿,互相打了几声招呼。

    黄之首却发现各家府内的小厮和丫鬟服饰都是偏褐色和粉色的麻衣,没有太多的装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分别。

    院内的路不宽,恰是能过两辆马车,仆从就得各自紧贴的绕开。

    出了小路,一转弯,豁然开朗,人员开始像回溯的鱼儿般流动,声音开始变得嘈杂,叫卖声,呼喊声不计其数的声音开始交杂。

    “包子馒头誒……”

    “你TM嫖娼不给钱呀”“我不给钱就不算嫖娼”……

    “大爷,行行好舍点钱”……

    “牛马要不要?品相极佳的誒,而且听话……”

    ……

    粗布麻衣的人们四处奔走,热闹的气息开始弥漫。

    小商小贩的叫卖,街上的嬉笑打闹,让黄之首深刻感受到了生活市井的氛围,也第一次清晰的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之大。

    有的人转世成了富家公子哥,有人却鼓动着饥黄的脸颊,板车的轮毂才渐渐滚动起来。他要把死去的人们,拉到城外掩埋,马革裹尸尤是如此。

    乞丐奋力的叫卖并不能打动多少人掏钱,凄悲的乞讨也换不来可怜的银钱,那是深渊的鸿沟,不见底的阶级。

    妇人叫小厮给乞丐几个铜板,并不是好心,因为他们要去道观拜神,无非在乞丐千恩万谢下得了几分籍慰,希望给黄之首从死到生求来几分福缘。

    过了几条街道,面前的石拱桥马车上不去,只得绕过这条小河到山脚下的道观。

    道观修的很大,阶梯用了青石板铺垫,建筑是镂金错彩的富丽堂皇之美,周边建有钟楼和鼓楼,前设彩妆的门神。

    观中往来者络绎不绝,妇人抱着黄之首,旁有一小厮、一丫鬟跟随。

    到了山门口,有一人谄笑着向前拜福,对妇人说了些吉祥话,转头一看却是“黑子李”,平日里多称之为老李头。

    妇人问说:“老李头,怎么不在家忙活,跑到道观来了?”

    “回少奶奶,道观的道长和我有些交情,特来送些水果,添些福报钱。”

    “您瞧这水果和竹香,绝非骗你。”老李头把竹篮高高提起,显示着自己的话绝非虚言。

    只是天底下就有这么恰好的事,妇人可不信,又与他闲嗑几句,这下连黄之首也听得出老李头的讨好。

    黄家做为别地迁来的分支,却轻而易举便挤进了山城的富绅之流,独显他的实力。

    而如今天下慌乱,有钱的便成了老子,县衙也得让几分脸色,巴结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妇人有涵养,不点破,只笑说“没想到,老李头你的交际四通八达的,道观的线你也能牵着,还算不错。恰是上香,那和我们一起上去吧,不少你银两”

    “谢少奶奶,万福万福”老李头腆着脸再谢。

    别人只当笑话看,可其中心酸,旁人若不换位思考,又岂知根系。

    李老头穷苦出生,自小下田,后上山砍柴、酒馆小厮以及马保苦力都难以庇佑一家温饱,借着点机缘,哪能不“发愤图强”。

    其不仅和观里的道士有过些交情,靠着一手无往不利的唤魂,与社会里的旁门左道也互有通无,学了些小把戏,这也让他愈发的认为有神仙居顶,不戏人间。每年的水果、竹香也是虔诚躬拜。

    “少奶奶,这拜神可要敬重,进门、拿香、拜香,插香可都有规矩。比如这门槛,男的当以左脚先迈,女的为右脚。握香时,男是左手为上轻握三支香,女方反之……”

    妇人听后,感到颇为玄奇,为帮黄之首求些福缘,不敢马虎。

    “小翠,你来抱着,我和李老头进去拜拜,你和周虎在门外侯着”

    黄之首给小翠抱了过去,临时撇了一眼里头,却是出奇的看到了“熟人”,乃一个建得极其高大的太清道德天尊像(老子)。

    在突然之间的惊奇下,心里也在盘算:“三清大概是两晋时期出现的,玉皇大帝源于宋朝左右,道观内看来看去也见不到玉皇大帝的那一代神,难道说现在是在两晋时期左右?

    但是这道观也太不正经了,历朝历代就没见过打扮的富丽堂皇的道观。自然、含蓄、冲淡、质朴的建筑观念是一点也不存。唉,我TM不会不在地球上了吧?”

    黄之首回想所看到一切事物,他的第六感不时的告诉他,似乎所有的所有都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靠近。

    听不懂的话、看不明白的字,以及不搭实际的道观,可那老子像又使得他开始疑惑。

    那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在宛如异国他乡的转世里,竟然还能见到“老乡”,让他很是称奇,而在这奇幻感受中,不禁开始怀疑着,这个世界不会真就有神仙吧?

    源于前世的奇幻志异的仙鬼小说,坚定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动摇。

    妇人拜完,出门来看见小翠正逗着黄之首玩,两个人咯咯的笑着。

    周虎推了推小翠表示提醒,妇人并不恼,反倒李老头想捏捏黄之首的小脸,被其一口咬住。

    “看看看,小公子在舔我手指呢。”老李头尬笑着说

    黄之首心里是一脸抑郁,不是妹子就不要乱摸好吧,但凡长了几颗牙,怎么也得让老头你见见红。

    “之首,不要乱舔”妇人有些嗔怒道

    老李头悻悻地收回指头,收了钱后,赶忙说有事草草道别。

    此时正是夏秋之交,天方正午,太阳正烈,路上行人难见,乞丐也挪了阴凉地,黄之首一行人往馆子吃了饭顺带纳凉。

    待太阳收了收威能,一行人才逛起了街,看了场花戏和杂耍,又买了些绸缎、胭脂和吃食。

    回府时太阳已经下了山,周边的酒楼和商铺开始点起了火烛和灯笼,车轿的小厮也打起了灯笼,平常人家的油灯也燃了起来,整个山城亮的红彤彤的。

    黄之首透过马车窗,四处张望着,他发现相对比电视剧里古代建筑景观,无疑后者加了一层极其浓厚的滤镜,才能勾画的唯美非凡。

    从前年起,由于盗乱,官府颁布到了一定时间就要施行宵禁。路上的百姓到了晚上已经很少,马车也是寥寥无几。

    行至半路,在路中央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老人,茫然、呆滞的站在街口。车夫依旧不时地挥着马鞭,视若无物的飞奔,黄之首惊的咿呀乱叫。

    妇人看着很疑惑,探了探头,晚上的街道依旧凄清,除了微风几缕,并没有什么。她抱住黄之首不许再胡闹了,可却老头似乎听见了什么,转过身,朝着马车飘来。

    黄之首还生着闷气,往外再一看老头已经没了影。

    心里还在疑惑间,忽然感觉天起了凉,以为是马车的窗帘没有关好,探头再一看,是一张铺满腻子粉般,白的透彻的老脸,趴在马车窗口往里探,浑浊无光的眼神就死死盯着黄之首,直让他七魂去了其六。

    黄之首吓的是嗷嗷哭,终于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此又少了一个。

    他转过头,直把头往妇人的身子里埋,两只手扯着衣服止不住的哆嗦。

    当一个影视的作品跃迁般地来到现实,而又突兀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并不会产生所谓的期待感和新鲜感,做为常人而言,最容易产生的就是疏离和惧怕,尤其做为鬼怪一列。

    黄之首再不敢回头对视,身体只觉越来越冰冷,他现在心里只希望着这位“玩面粉”、“带美瞳”的老大爷赶紧离开。

    渐渐地,妇人开始也有了感觉,下意识以为是昼夜温差大的缘故,黄之首却很明白,老头终归是缠上了他们。

    就这样走着走着,过了小河,快要到了富人区的小街道,其车外愈发清冷,只有几匹马驹踢踏踩地和流苏饰品摇摆碰撞的叮当声交杂在一起。

    黄之首以为没了事,想来和老大爷本就无冤无仇的,缠着我干嘛呢?

    苦笑着,撇了撇头,用余光往外瞄,好像一切都正常起来,可突然间一张惨白的死人脸突然从他侧脸直窜出来,脖子间成扭曲状,贴着他鼻尖,几乎快要亲上。

    死白的惨淡直直勾起心里的恐惧,吓的黄之首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再不敢睁眼,他完全明了地知道这老头现在是完全地贴在自己身后。

    奇怪行为让妇人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氛围,神情显得开始紧张,平日不见鬼神,但却不得不信鬼神。

    她心有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详事,眼睛不时的看向她怀里的黄之首,催促着车夫走得快些,再招呼几个小厮去找老李头,叫他去到黄府侯着。

    马鞭呼啸地抽动,宵禁的夜没有人员涌动、高喊呼声,只伴着伙夫的敲锣声,今晚马匹的踢踏声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