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庇护

    张雨莉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之前王小璐冲出仓库，并没有说明原因。她猜测是王小璐心里不痛快，所以出门发泄情绪，怎么也没想到是李梦琪出了事。所以，浑身疼痛并迷迷糊糊间接到王小璐的卫星通信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地，张雨莉就看到了坐在医院走廊里的王小璐，她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头发随着前倾的姿势垂在脸侧，看不清表情。

    “怎么样了？”张雨莉侧头望了望李梦琪所在的病房，看到李恩雅正坐在病床前抹眼泪。她眉头皱起，再次问向没有说话的王小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小璐突然站起来，拽住张雨莉的头发，努力将她扯向走廊尽头的电梯旁。

    “你干什么啊？”张雨莉挣脱她，气急败坏地喊道，“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王小璐愤恨地盯着她。几秒钟后，忽然一巴掌扇在了张雨莉脸上。

    “都怪你！”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在刻意压抑着巨大的愤怒，“要不是因为你同情心泛滥，要不是因为你逞英雄不敢报警，周力那帮家伙怎么会盯上李梦琪？你知不知道，她被他们逼得从五米高的桥上跳了下去！要不是有几个夜跑的大学生经过，及时把她救起来，又叫了救护车。她就……”王小璐一拳捶在张雨莉左边脸庞的墙壁上，恶狠狠地说，“她就没命了！”

    张雨莉扶着被王小璐打得生疼的脸颊，愤怒的情绪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她想不通，王小璐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们明明已经全部按照他说的做了，所以，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确定是周力了吗？你调查清楚了吗？”

    王小璐拧起眉头，没好气地反问她：“梦琪落水的地方是离仓库最近的那座高架桥，你说，除了他还会有谁？”

    所以，李梦琪来过仓库？然后被周力发现了？但此时此刻，相较于李梦琪的安危，张雨莉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些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她只想知道：“梦琪现在怎么样了？医生说了什么？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王小璐瞥了她一眼，嘴边露出讥讽的笑容：“别装了，你如果真的关心梦琪，当初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你拿自己的命去管别人的闲事也就罢了，怎么能自私到置朋友们的安危于不顾？”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声音越来越高，“你以为仅靠自己的那点聪明伎俩就能将周力制服？别做梦了！今天在仓库被暴打的事再加上之前梦琪落水的事，还不能让你清醒吗？周力那混蛋就是个疯子，我们根本不可能和他抗衡！等着瞧，到最后我们都会被他折磨死！”

    “你是不是怕了？”望着王小璐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扭曲的五官，张雨莉再也忍不住，问出了积攒在心中多时的疑问。

    “你说什么？”王小璐扬扬眉，好像没有听清。

    张雨莉摇摇头，没再说话。她心里知道答案，倘若真的追问下去，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张雨莉不想再触怒王小璐，她知道王小璐很胆小，她也知道，王小璐以前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挫折。从前一直是一朵温室里的花，在连续经历这些意料之外的变故以后，她会害怕在所难免。自己不应该对她心存指责，更不应该让她怀疑自己是个胆小鬼。

    更何况，王小璐之所以会怕，是因为她比自己值得珍惜保护留恋的人更多。张雨莉再一次感到深深地后悔，真的不应该一时冲动将她牵扯进来。

    “你还是不肯报警吗？”王小璐绕到她身前，语调软了下来，“雨莉，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如果梦琪真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不后悔吗？”

    “后悔！”张雨莉抬起脸，毫不犹豫地回答，“会内疚到死。所以，等天亮了，我就去报警。”

    “真的？”王小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真的会去？”

    张雨莉扯出一抹苦笑：“对唐大爷，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吧，他的事理应由他负责。我不想以失去自己朋友的代价去换一句毫无意义的谢谢。我去看看梦琪。”说完，她转身朝着病房走去。

    王小璐大概从没有见到过张雨莉那样的身影，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无可奈何。她知道，对于张雨莉来说，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去报警是非常不甘心的事，但是……她暗暗攥紧拳头，她是真的怕了。没错，她听到张雨莉那个问句，却不想承认答案。

    在接触周力的这段时间里，她深切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周力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捏到她的软肋。她讨厌这份挫败感。讨厌一再地被威胁，一再地被提醒，她是个弱到根本不足挂齿的弱者。

    她知道，李梦琪受伤的事是唯一可能改变张雨莉想法的契机。所以，她故意表现得更愤怒更激动，最终，她如愿以偿地达成目的，可心情却像窗外黏黏答答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觉得满心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