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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留人

    临了,当门口的卫戍军士缓缓打开门扉,透过逐渐展开的门缝,李林和赵烈的眼前展现的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达官贵人聚会的奢华场面。相反,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朴素而简洁的房间,其中只有三张几案和一些简易的摆饰。房间内除了军司马外,还有一位身穿粗旧官衣的中年人,他正独自坐在主位上,专注地享用着几盘简单的小菜和麦饭。

    这位中年人的面容沉稳而威严,尽管他的衣着简朴,但却难以掩盖他身上那股独特的的气质。他的目光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他,正是前不久刚被调到右北平郡的刘谦刘长史。

    刘长史以其干练、朴素、铁面无私和心狠手黑的作风而闻名。他的铁面无私和心狠手黑甚至达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程度——他曾在阵前亲手斩杀了自己畏战不前的独子,以此来彰显他只看典法、目无亲疏的决心。这一事件让他在天下间声名鹊起,但也让他在很多人心中留下了冷酷无情的印象。

    然而,此时此刻的刘长史却并没有给李林和赵烈带来想象中的压迫感。他一边享用着简单的饭菜,一边头也不抬地询问着他们二人。

    “你们两个是谁刚刚在营中聒噪的?对了……聒噪者,是不是叫李林呐!”他的声音平和而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一听到“聒噪”二字,李林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心中暗自懊悔自己的冲动行为,生怕因此而惹上大祸。然而,他毕竟是燕赵之地的豪迈悲壮之士,骨子里流淌着不屈不挠的血液。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向前迈了一步,大声应道:“回使君的话!使君所问之人正是职下!”

    刘长史闻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李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显然对李林的勇气和担当颇为欣赏。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直起身子,点了点头道:“好好……果然燕赵之地多豪迈悲壮之士!此言非虚,非虚!”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赞赏和肯定。

    这一刻的李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心中的忐忑和不安瞬间消散无踪。他感受到了来自刘长史的赞赏和认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和激励。

    李林听到刘长史的夸赞,心中一阵欢喜,然而这欢喜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因为刘长史紧接着的呵斥,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他瞬间清醒。

    “好一个燕赵男儿啊!李林……你可知啸乱军营者,该当何罪?”刘长史的声音严厉而冷峻,让李林的心猛地一沉。

    他瞳孔一阵收缩,仿佛被刘长史的目光所刺穿。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如同丢了魂一般,鬼使神差地喃喃自语道:“回使君的话!啸乱军营者按律当斩!”

    刘长史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向外招呼亲兵护卫:“既然知道这么一条律令,那么奈何要犯?你这厮,对于军法明知而故犯,更是可恨!论罪,当罪加一等!左右何在?还不与我速速将此寮拿下,老子要亲手拿他明正典刑!”

    随着刘长史一声令下,门外当即就有十几个亲兵甲士推门而入。他们手持拇指粗细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地就将李林捆成了一个粽子。李林此刻已是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

    刘长史站起身来,走到被捆在地上的李林面前。他弓身蹲下来,盯着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李林许久。李林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迷茫,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然而,就在这时,刘长史却无奈一笑,扭头看向了一旁侍立着的赵烈。他对着此时正埋头喝汤而不敢言语的军司马问了一声:“此人又是何许人也?”

    军司马闻言赶忙回答道:“此人唤作赵烈!是辽西赵骞的公子,曾一人单骑追杀鲜卑数百人十余里!今日本是要于职下处辞去百夫长一职,前往洛阳跟随卢植求学的!然,突遇如此祸事,职下思之勇武,便是将其扣下,令其督领旧部于阵前听用,是故将其唤来当面与使君说清!”

    听到赵烈的身份和经历,刘长史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的亲爹长得不怎么像的青年人,冷不丁地朝他问了一句:“你是那老家伙的义子?”

    义子?这么一问,赵烈的脑海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他迅速回忆起原主人的记忆,然而却找不到一丝丝关于自己不是亲生而是被收养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和父亲不太相似,但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是父亲亲生的儿子。

    就在这时,军司马听到刘长史这么问,忍不住一口喷出刚刚喝进嘴里的汤水。他拍着案几连连笑道:“错啦……错啦!使君有所不知,此子虽然长得和他老子不像了那么一点,然而的确是赵骞唯一的一个夫人当年被辽西人称赛西施的赵氏生的!”说完之后,军司马又自顾自地喝起汤来,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插曲。

    刘长史瞥了一眼军司马,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曾经有幸见识过名扬天下的赛西施的风采,此刻再看赵烈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和那一股子赵烈老子身上才有的奸滑气息,顿时便相信了眼前之人必然是那个老东西的亲生儿子无疑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朝赵烈说道:“小子把你的剑借我使一使!”

    听到刘长史的招呼,赵烈条件反射般地摘下佩剑,随手就那么下意识地丢给了刘长史。一旁的军司马看到赵烈这近乎以下犯上的举动,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然而,平时极为较真的刘长史,此时面对赵烈的举动,却并没有发难。

    他只是自顾自地锵的一声抽出赵烈那口用上等云铁打造的宝剑,将冰凉的剑刃抵在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林的脖子上。他摇头叹息着,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对地上的李林说道:“小子!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吗?”

    李林此时已经被吓傻了,但他仍然挺着燕赵男儿的豪迈不屈之气节,梗着脖子不应声。刘长史看了看一脸坚定的李林,咋舌道:“啧啧啧……果然是一个硬骨头!这么一条好汉,我可不敢就这么让你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且听着,我之所以要杀你,一不是因为你啸乱军营,二不是因为你目无上官,三更不是因为你携兵自重逼宫主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能要问了,既然三者都不是,那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今天杀你,只是为了杀一杀那一股子狗屁的燕赵慷慨悲歌的歪风邪气!若是昔日荆轲刺秦王那些苟且之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腌臜都能受到人们的敬仰追随!那么追随它的人必然就像他一样,看似仗义大仁,然而实则多趋名邀功之徒!就如同今日之燕赵之地一般,人人看似仗义忠孝,然而却多行不义不法之事以求私名、私利尽是行些不仁不义之事!”

    刘长史的声音逐渐变得激昂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的宝剑说道:“老夫今天杀的不是你!老夫杀的是假借大仁大义之名做不仁不义之事的风气!不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燕赵之地就只会是一群散沙、散兵游勇!不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就不足以北遇胡人而保燕赵太平!”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燕赵之地未来的担忧和对正义的执着追求。他的目光如炬盯着李林仿佛要将其内心的歪风邪气一并斩断。而李林在他的逼视下也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符合大仁大义之道。

    整个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有刘长史那激昂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着。

    赵烈心中早已洞若观火,却也不禁暗自腹诽: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倒是烧得旺盛,可这般烧法,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眼前这位一郡长史,初来乍到,便要对地方风俗指手画脚,这岂不是犯了官场大忌?入乡随俗,这本是为官之道的基本功,更何况你并非直接管理百姓的父母官,对于当地风土人情,你又何德何能,敢如此妄加评议?

    临到头来,连不提倡不反对的中庸之道也做不到,莫非这便是你几十年官场沉浮,却依旧在长史之位上挣扎求存的原因所在?

    赵烈心中明镜一般,知道眼前这干巴老头是打算拿李子虎开刀,给底下那群蠢蠢欲动的军士们立个规矩,来个杀鸡儆猴,以树立自己的威严。至于用什么借口,对赵烈来说,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本不想掺和这件事的,毕竟那李林李子虎,曾经明里暗里给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使过不少绊子,下过不少黑手。从主观意愿上讲,他巴不得李林就此命丧黄泉,也省得日后麻烦不断。

    然而,身为李林的直属上司,他又怎能置身事外?更何况那军司马还特意将他叫了上来,让他正面撞上了这桩棘手的事情。

    赵烈心中暗叹,这官场如战场,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虽已看破些许门道,但想要在这波诡云谲的官场中立足,却还需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若是军司马没有多嘴唤他前来,今日之事,赵烈大可装作毫不知情,任由李林自生自灭。如此一来,既能除去一个潜在的祸害,又不会因见死不救而遭到旁人的指责。毕竟,作为李林的直属上司,他本没有义务事事插手。

    然而,事与愿违,他偏偏在这关键时刻被卷入了这场风波。作为事发期间的当事人之一,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碍于情面,他不得不站出来管一管这桩闲事。

    就在刘长史准备就地格杀李林,将其人头交给某人以示众时,赵烈却抢先一步,以近乎以下犯上的口吻大声喊道:“使君刀下留人!”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让刘长史握剑的手条件反射般地一顿,他猛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赵烈。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中透露出浓浓的杀意和威严。他用粗哑而浑厚的男中音质问赵烈:“怎么?你小子也想落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合着他一起做一个以儆效尤的榜样不成?”

    与此同时,十几个干练的甲士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抽出环首刀,唰的一声便五六把架在了赵烈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肌肤,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割断他的喉咙。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生死攸关的威胁,赵烈却并未露出丝毫惧色。他深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自己必须拿出足够的勇气和智慧来应对这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