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众人未敢惊扰，静待一旁，直到二人看到她们时方才行礼问安。郭嬷嬷让随行的侍女又点亮了几个灯彩，方才帮孟颜量尺。几位侍女则一字排开，每个人手上的托盘里均整齐摆放着各式布料样品。孟颜随手拿起了一块浅草紫色的面料，触感冰凉，但手感极其丝滑细腻。侍女解释道：“姑娘手上这款是南阳新出的云锦，前日刚送到庄里来的。”孟颜将其放回原处，顺手摸了下旁边一款庭芜绿面料，侍女继续介绍道：“这款是夷城的缂丝。”郭嬷嬷笑着跟孟颜说道：“属下按金总管的吩咐，特地选了一些颜色亮丽的料子。”孟颜先给孟芸仔细挑选了块蜜合色布料，而后给自己选了款：“那就麻烦郭嬷嬷了。”郭嬷嬷赶紧答道：“姑娘您客气了，您再多选几块，我们人多，赶工完全来得及。”孟颜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带了几身衣服，做太多新的也挺浪费的。”郭嬷嬷看了下傅州辰，见他并未反对，便笑着应承，随后带着众人行礼后离开。

    傅州辰见孟颜已有些倦意：“今日应该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去吧。”孟颜点点头：“那颜儿告退。还有…谢谢师父。”傅州辰见孟颜又在道谢，说来两人表面上和谐如初，到底还是比以往生分了些。傅州辰心里有些不悦，但面上并未表露半分，毕竟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耐心。

    次日，卯时刚到孟颜就醒了，平日在江府这个时辰是要起床洗漱的，再加认床的缘故，整个晚上她都睡的很不踏实。孟颜不禁苦笑，没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看来自己真的是已经适应了江府的生活了。想来金伯也是好意，安排了青荷绿柳二人贴身照顾。青荷跟她同岁，聪明伶俐，之前跟她也聊得来。孟颜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崔芸在老家的事情有没有办完，还有裴彦…

    这天气说来也怪，等孟颜起床的时候，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声音从窗檐传来，反而让人心静了下来。用完了早膳后，孟颜干脆坐到了东院的亭子里，看着雨中的茉莉发呆。满院的花香似乎被雨水盖掉一些，参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充斥着鼻腔。青荷回房拿了条薄毯，轻轻地给孟颜披上：“颜姑娘，担心着凉。”孟颜从沉思中回过神，回头看到一脸关切的青荷，笑了笑：“谢谢。”青荷忙应道：“姑娘您客气了。”孟颜没再言语，只转过头继续赏雨。虽只是一个晚上的接触，青荷总感觉孟颜这次回来变了不少，不但沉稳了不少，对待下人也比过去更为客气，不像是回家，倒像是作客一般。但不论如何，青荷则自有一番打算，一来自己过去花了那么多心思，总不能白费了；二来当然也是最重要的，金总管对孟颜的安排一如过去般体贴周到，并无任何的怠慢，想来他们师徒二人应当是和解如初了，自己小心伺候着总是没错的。

    待傅州辰步入亭子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满园青绿在烟雨的笼罩下多了份温柔的醉意。青荷默默行礼告退，孟颜刚好转头看到傅州辰，也站起来行了个礼：“师父。”傅州辰见她换了身烟青色对襟裙，之前没见过，应当也是这次带回来的，虽然料子普通，颜色倒是跟这雨天甚是相配。待孟颜抬起头，傅州辰这才发现她发髻上戴的还是昨天的那支钗子，样式平平，珠子的成色也很一般。傅州辰心里有些烦闷，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示意她坐下：“昨天你说你那个最好的姐妹下个月生辰，我寻思着给她送给件礼物，感谢下她对你的照顾。”孟颜想也没想便要开口拒绝，傅州辰直直地盯着她：“颜儿，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师父的话，便不要这么生分。”孟颜愣了下，仿佛被戳中心思般讪讪地笑了笑，寻思着随便找个理由，故而话没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您之前送我那么多小玩意儿，要是还在的话，到时候挑一件给她，倒也不用特地准备。”傅州辰盯着她，似笑非笑：“你的东西每一件原封不动的都在，不过师父还没穷到这个地步，需要拿你的东西转赠。”孟颜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刚刚的意思倒像是追问师父有没有把给她的东西收回一样，不过话已出口，也只能这样了。只是孟颜瞧着傅州辰脸色有点不大对，也不想逆了他的意思，便乖巧地应道：“是颜儿考虑不周了，那都听师父的。”傅州辰瞧着一双似小鹿般无辜的双眼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语气还颇有点撒娇的意味，心里有再大不悦也消了大半，他佯装刚看到孟颜的装扮，上下打量一番：“昨儿还说要穿的亮丽些，是之前的首饰都不喜欢了么？”孟颜有些尴尬，忙否认道：“没有，我只是现在这样穿习惯了，明天师父生辰，到时候再换上。”傅州辰嗯了声，抬目看向雨中，神色不明。

    孟颜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则是另一番景象。就像崔芸说的，即便没有那十年之约，她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师父身边。师父或许不介意她长住，可还有秦小姐，晚碧那天说的话，恐怕也是秦小姐的意思吧，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明说而已，怪只怪自己太不识趣了。现在再回这里，孟颜总感觉自己是客人一般，暂住个几天，终归要离去的。既如此，做好一个客人的本份便是了，又何必动用主人家的东西呢。

    “颜儿，有没有想好明天要去哪里？”傅州辰的话打断了孟颜的思绪。孟颜回过神来，埋怨道：“师父，明天是您的生辰，怎么每次都问我想去哪里，这次您自己拿主意，我都听您的。”傅州辰假装沉思一番：“听说山下夷城明晚的集市有花灯，去不去？”夷城的晚市向来热闹，之前孟颜每次去逛，总能买几件新奇的小玩意回来。现在一听还有花灯，孟颜顿时来了兴趣：“当然要去！”傅州辰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行，那明晚师父就陪你逛逛。”

    孟颜听了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想反驳，只见临渊急匆匆地赶来，站在亭外，看了孟颜一眼，欲言又止。傅州辰收敛了笑意，问道：“什么事？”临渊心里一万个叫屈，若不是真有事，他是断不敢打扰主子跟颜姑娘的，如今是真没办法了，只得心一横：“回主公，回颜姑娘，秦小姐来了，已经到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