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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启程

    世间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而打铁作为排名第一的卖力活儿,更是苦不堪言。虽不用风吹日晒,却是几乎全年无休。

    无论外边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铁匠铺里的敲打声从未停歇,汗水浸透一件又一件衣物。

    更有甚者,一辈子都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度过。

    燥热的炉火映红了他们的面庞,灼得人脸疼,热的口干舌燥。

    这个秋季,打了一辈子铁的唐铁匠终于可以休息了,只是这一躺下便再也没有起来。

    唐辰是在清晨发现他的,看到时唐铁匠倒在铁匠铺地上已没了气息。

    身前洒落着冷透的铁水,蜿蜒曲折像幅画,刻印着唐铁匠的一生。

    唐辰跪倒在地,不甘心地试脉搏、听心跳、探呼吸……

    良久过后唐辰低垂着脑袋,颤抖着手慢慢合上父亲的眼睛,宣告了唐铁匠的死亡。

    唐辰怔怔地看了许久眼前人熟悉的面庞,缓缓起身将其挪到了拆下来的门板上。他没有哭,只是莫名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唐辰在铁匠铺里来回走动,清点凝铸好的铁锭。少了一块,唐辰看着眼前地面上早已四散凝固的铁水默不作声。

    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就要交货了!

    家里没有足够的铁矿石,唐辰拿上钱袋、背篓去了集市,像以往唐铁匠那样背回了矿石。

    他才知道,原来这矿石那么沉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唐家铁匠铺里没有“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规矩,唐辰也经常给父亲打下手。

    唐铁匠却从不让他背铁矿石,如今他算是懂得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唐铁匠是槐黄镇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匠,锻打的铁器经久耐用,不必时常打磨。

    愿意拜师学艺的人有的是,但他却从不收徒。

    起初众人都以为,唐铁匠是为了把独门手艺传给唯一的儿子,打一个独属于他们家的铁饭碗。

    家族手艺代代秘不外传,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例并不少见,这本就无可非议。

    可他却转头把儿子送进了私塾,就此铁匠铺里出了个读书人,还是个长得白净的俊俏书生。

    唐铁匠本就手艺好,再加上许多姑娘为了见唐辰一面就算走远路,也要去唐家铁匠铺下订单打首饰、农具。

    甚至一些不得不依从家族联姻的小姐打成亲用的首饰时,也会将部分订单交与唐家铁匠铺。

    暗自期许着,没准哪件首饰就是唐郎亲手锻就的,这么多头面首饰总不可能都是唐铁匠打的吧?

    有些待嫁的闺阁小姐们哪怕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愿意下单唐家铁匠铺留个念想。

    因此虽然唐家铁匠铺位置偏僻,这些年倒也不愁吃穿,不然如何有余钱送唐辰入私塾读书。

    唐辰早已通过县试成为童生,童生别称“小相公”。因此,旁人又称呼唐辰为唐小相公。

    距离唐辰参加府试还有一月之期,而参加府试的银两还没有着落。

    唐铁匠正是为了帮他凑够去同庆府参加府试的盘缠。

    日夜不停地凝铸铁水、锻打物件,才会在心力交瘁下憾然离世。

    铁匠铺里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只是没有以往那般欢快。有一下没一下的,显得有些沉闷。

    虽然只给唐铁匠打过下手,但锄头、柴刀之类简单的器具还难不倒他。

    不多时,衣衫被汗水浸湿。唐辰随手脱下,穿上皮质围裙,如同父亲当初那样。

    终于,唐辰花费两天时间便将剩余订单上的器物都打好了,只等客人来取。

    都处理好了,放心吧。唐辰看着躺在门板上父亲的遗体,门外‘诚信为本’的旗招子迎风飘起,被吹的猎猎作响。

    随着刷黑漆的松木棺材稳稳放入长方形土坑后,唐辰请来抬棺的众人纷纷领赏钱离开了。

    有个刚接触这行的,拿了赏钱露出笑容,立马被领头人低声训斥,不停使眼色。

    做他们白事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在主家面前露出喜色。

    特别是这会儿主家正伤心的时候,你还在一旁呲个大牙乐呵呵的。怎么,主家死了人,你很高兴?

    要是碰上不讲理的富豪乡绅,腿都给你丫的打断了。

    领头人悄悄瞥了眼唐辰,十几岁的年轻人指不定多冲动呢,见唐辰沉浸在悲伤中不为所动。心中暗自松口气也离开了,回去一定要好好调教下这小子。

    一把把黄土铲起、抛下……不一会儿便垒起了一座坟包,在它旁边是另一座坟包。

    墓碑上刻着“亡妻唐杨氏之墓”,因经年累月风吹日晒,墓碑已开始呈现破败之相。

    唐辰拿起铁锹,手中几下动作便把墓碑撬松了。放下铁锹,双手使劲一拔,墓碑应声出土。

    唐辰将墓碑放到一旁,拿起铁锹将原来的墓碑坑洞扩大扩深。手里干着活儿,思绪却飘回了从前。

    他从未见过母亲的音容笑貌,当年娘亲把他生下来后便死了。对于娘的印象,全凭父亲的描述,还有……每年一次的清明祭拜。

    小时候,傍晚时分。常常听到别人家的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甚至一起上私塾的同窗还编顺口溜嘲笑他,“可怜虫,可怜虫,有爹生来没娘疼!”

    听到这种言语,他自然怒不可遏,冲上前与那同窗打了一架。后来两人被先生罚站,手心都打红了。

    想到这儿,唐辰忍不住一笑,眼底却铺满了悲伤,旧忆往事最是勾人心肠。

    坑挖好了,唐辰将旧墓碑有字那一面向下放入坑中。盖上两铲子土,将新墓碑放入坑洞内固定好。

    扩大坑洞后,新墓碑立在两座坟包中间,上面刻着唐辰父母的合葬碑文。

    坟包边散落着些许黄纸铜钱,中间摆着许多祭品,右前侧地上插着的招魂幡随风飘动。

    唐辰抬手将酒壶中的酒水倒出大半祭悼亡父母,随后仰头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咳、咳……”好辣好涩,辣得人眼泪直流,只是这眼泪怎么就止不住呢。

    想不到他平生第一次喝酒,却是在父母坟前。

    唐辰放下酒壶不停咳嗽,脸被呛的通红。原本考完县试,两月后便要继续考府试了。

    可如今父亲亡故,按大康律法,戴孝之身需守孝满三年,才能再次参加科举。

    参加科举考试,光耀门楣!这是父亲曾经希望他做的,但现在看着眼前唐铁匠的坟墓,唐辰觉得所谓的坚持没了意义。

    日渐西沉,在父母墓地待了快一天的唐辰缓缓起身,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那么漫长。

    唐辰回到家后,吃饭拿筷子时习惯性拿了两双。发觉不妥的他讪笑一声,默默将一双筷子放了回去,这顿饭吃的很不是滋味。

    晚上,夜深人静。唐辰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滋”,烛焰跳动,唐辰点亮油灯披上衣服,来到父亲的房间。

    就如同白天想的那样,现在父亲不在了,继续参加科举已没了意义。该考虑考虑以后了!

    唐辰收拾着父亲的遗物,都是些银两、房契之类的。

    忽然,一个黑不溜秋、匣子状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