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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君君臣臣

    站在书房门口,慕卿沉默半晌,最终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果然……人呐,就是犯贱!

    伸手推开眼前这扇门,仿佛心中的某扇门也随之打开了,阳光照了进来,积年的尘埃开始缓缓消散。

    他抬脚走近,最终停在来人身后半丈远。

    “怎么?几年未见,连基本的礼仪也忘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慕卿垂首,一把掀开下摆,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臣,云祈,叩见陛下!”

    云湛猛地转身,大步逼近,眸光慑人:“这就是你对朕该有的态度?”

    慕卿抬头,直视自己这世的父亲,声音平稳有力:“君父,即先君后父,有何不妥?陛下亲临云庄,难道只是为了臣的一个称呼?”

    云湛怒极反笑,大声喝道:“好!好!真不愧是朕的好大儿!那你告诉朕,为何?为何要伤你二弟?他对你再是不敬,也不至于成为一个废人,你们可是亲兄弟!”

    慕卿敛目,眸中星光逐渐暗淡,明明灭灭间,最终归于一片平静。

    “不为何,不喜便够了,陛下不也是因为一句不喜,便将母后置于冷宫十载吗?子肖父,有何不可?”

    “你!”云湛气的右手高高扬起。

    慕卿仰首,目光灼灼地直视眼前人:“想打我?也不是没有打过,您可尽兴!”

    “你!”云湛气的手掌微微发抖,却是如何也挥不下去,只得狠狠一甩衣袖,怒道,“朕与你母后之事,与今日之事无关,你速速将那女子放了,他父亲礼部尚书江从简此刻正在朕的天云宫前长跪不起。”

    “是,臣遵命,稍后定将人全须全尾送归。”慕卿板声道。

    场面一时静寂,两人俱是沉默不语。

    一人满目决绝,跪得笔直。

    一人正颜厉色,袖中双拳紧握。

    沉默半晌后,云湛率先开口:“云祈,不管原因为何,手足相残是为不睦,而不睦更是十大罪之一,更何况你还是太子,至于罪罚,待你二弟伤势确定之后再做定夺,你……暂时圈禁云庄,不得出庄半步。”

    “臣,谢主隆恩!”

    慕卿言罢,一拜到底,跪地不起。

    “好!好!好!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那就索性待到你悔改那日!来人!摆驾!回宫!”

    “臣,恭送陛下,愿陛下身体康健,国泰民安!”

    云湛脚下步伐一滞,嘴唇翕动,开开合合间终是咬了咬牙,抬脚出了书房大门。

    随身大太监庞让迅速瞟了书房一眼,正好瞧见一道笔直的跪影,赶忙低下头去,快步跟上前方的景安帝。

    “庞让,着李卫调集一百禁军守住云庄,若太子有失,提头来见!”

    “是,奴才遵命。”

    直到身后再无一丝声响,慕卿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书桌。

    他拿起桌上墨条,开始细细研墨,一圈又一圈,目光凝视着墨条,显得越发浓稠。

    不知过了多久,慕卿缓缓放下手中墨条,提笔悬腕,开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书写。

    走出书房,看着站得背脊挺直的梁灼,慕卿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梁灼,将这封信亲手交于礼部尚书江从简,至于憩风堂的那具尸体,怎么抬进来的,给孤怎么抬到江府。”

    “是,卑职领命!”

    梁灼躬身,双手接过信封,旋即转身大步走向大门。

    慕卿负手而立,听着耳际远远传来的众多脚步声,轻声唤道:“清一。”

    话音落地,一道身影倏地闪现,隐于慕卿身后,恭谨垂首:“主子。”

    慕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将这封信交与李书,他自会明白。”

    “是,属下遵命。”

    清一双手接信,身影一闪,快速消失。

    抬头看向头顶的太阳,慕卿低声喃喃:“今日的太阳,着实有些刺眼,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

    云京城内

    江尚书府

    江从简焦急地在厅堂内踱来踱去,走走停停,眉宇之间尽是凝重。

    江夫人捏紧手中帕子,抖抖索索地问:“老爷,宁儿会没事的吧?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呀!”说着说着,人又开始抹泪。

    江从简烦躁地将袖子一甩,厉声喝道:“闭嘴!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还不是你惯的,你瞅瞅她如今哪还有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模样,今日之事过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绣花学规矩!再敢惹事,直接送去家庙,一了百了!”

    江夫人自知理亏,暗怪自己平日对女儿太过纵容,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伏在地,颤声禀告道:“老……老爷,不……不好了!小……小姐被送回来了!”

    江从简瞬间面露喜色,以为是太子将自家女儿送回来了,但看下人这副战战兢兢的不堪模样,顿觉碍眼,不耐烦道:“不好?怎会不好?!小姐在哪儿?还不快带路!”

    “在……在大门口。”下人哆哆嗦嗦地回道。

    江从简当即大跨步冲向大门。

    江夫人迅速停止哭泣,再顾不得仪态,小跑着跟上。

    看着眼前这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江从简只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心头动如擂鼓。

    他先是闭眼,而后又快速张开,直直地看向眼前人,沉声道:“梁侍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哀嚎。

    “宁儿,我的宁儿,你快起来呀,阿娘的好宁儿,你快起来呀!呜呜呜~~~,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呀!”

    江从简眼眸骤然眯起,冷声道:“梁侍卫,我需要太子殿下给我一个交代,我江从简的女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这就即刻进宫,请陛下给我一个交代,即便是储君,也不能草菅人命!”

    梁灼握着刀鞘的左手倏地紧绷,右手五指有些蠢蠢欲动。

    然而念及此行目的,便又将这人的聒噪当做了耳旁风,风吹就散。

    他右手探进怀里,从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殿下亲口交代要交与你的,希望江大人看完之后,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江从简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抽出内里信件,待看清信上内容,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身子不禁踉跄着倒退数步,只见信上清清楚楚写着八个字:“未婚穿耳者,胡人也”。

    作为一部尚书,尤其是礼部尚书,江从简自然是知晓一些胡人习俗的,一时间再顾不得什么“儿大避母,女大避父”,转身快步跑向自家女儿。

    只见地上女子左右耳唇均有小洞,虽痕迹浅淡,但确实存在,可见时日久远,当即一屁股跌坐在地。

    脑中不期然忆起,近一年突然变得冷淡的自家夫人和性格变得异常活泼的自家女儿,心中顿时一阵钻心之痛袭来,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猛地伸手抓向江夫人左臂,声音冷彻入骨:“你—到底是谁?!”

    江夫人正哭的梨花带雨,闻言,她怯怯地抬头看向自家老爷,眼中泪水涟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老爷,您……您……您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江从简脚下踉跄地后退几步,厉声吼道,“来人!将夫人拿下!”

    这话一出,一直哭得悲恸不已的江夫人一改之前悲色,右手迅疾如风,直袭江从简脖颈而去。

    梁灼等的就是现在,当即右手拔刀出鞘,刀身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他右脚点地,整个人一跃而起,向下抡劈,直斩江夫人右臂。

    江夫人为保右臂,不得已连退数步,再抬眼,眼中已一片死寂,哪还有半丝悲伤。

    她快速从发间抽出两枚金簪,只见手指扭动间,“咔咔”两声机拓声响,手中金簪瞬间模样大变,一把崭新的峨眉刺已赫然在手。

    梁灼随手将护在身后的江从简推向自己带来的侍卫,左右抻了抻脖子。

    “既然上赶着找死,那就成全你!”

    言罢,他右手翻转,身体急速向前,刀尖划过地面,闪过一道道银光,右手猛地抬起,直接横斩而去,意图速战速决。

    江夫人面色凝重,握紧手中峨眉刺,侧身倒退躲避,半途旋身,不退反进,拼着左手不要,徒手握刀,右手直刺梁灼心脏,试图以伤换命。

    梁灼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左手握起刀鞘,鞘身顿时杀气四溢,横扫而出,抵住峨眉刺,冷嗤一声:“不自量力!”

    旋即右手顺势运气下压,剑芒直斩对方左臂,复又转刀,背手一握,横斩而出,直取对方头颅。

    待“咣当”一声,头颅落地,他利落收刀回鞘,末了瞥了江从简一眼,挥手道:“撤!回庄。”

    江从简看着眼前血淋淋的现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肃声道:“管家,派人将尸体看护好,全府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出,本官要即刻进宫面圣。”

    皇宫,天云宫

    云湛合上手中奏折,看向下方长跪不起的江从简,缓声道:“江爱卿,你所言,朕已知晓,至于事情始末,朕自会派人查明,你且跪安吧。”

    江从简却并未起身,而是再次以头磕地,言辞恳切道:“陛下,如今臣一身污秽,自知难以自辩,也不欲给陛下徒增烦忧,臣……自请下狱。”

    语罢,他摘下头顶官帽,置于身前,再次跪伏于地。

    “只求陛下看在臣一夕之间痛失妻女的份上,严查二皇子及其身侧党羽,臣……不求清白,只求知晓她们如今葬于何处,允臣与她们的尸骨合葬,望陛下成全!”

    云湛眼眸倏地眯起,周身气势凌冽。

    “你在逼朕!”

    “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倒是敢的很!太子与二皇子之事,朕自有计较,不需你一个做臣子的多言!”

    江从简却豁然抬头,直视眼前天子,朗声道:“陛下,臣有一惑久矣,恳请陛下解惑。”

    云湛“啪”地一声,扔下手中奏折,冷声道:“说!”

    江从简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陛下当年可凭单家一家之言,便将太子殿下驱逐出宫,如今证据俱在,为何却对二皇子诸多袒护?这般行事是否有失公允?”

    “江—从—简!”云湛声音渐沉,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臣不敢,臣之性命,犹如路边野草,陛下想要,随时可取,臣只是不明,同是陛下子嗣,甚至太子殿下较之二皇子更为优秀,是为储君,缘何陛下却对太子殿下这般冷待?”

    “冷待?那朕便让你看看,到底何为真正的冷待!”云湛厉声喝道,“来人!江从简目无君上,即日起,打入天牢,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话音落地,几名侍卫鱼贯而入,拥向江从简,拖着他向外走去。

    江从简不闪不避,不言不语,任由侍卫拖行,只是眸子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