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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夜半惊梦

    晚间,夜明星稀,明月高悬。

    檐下一盏盏灯笼被夜风吹的东倒西歪。

    躺在床上的人,眉头皱得死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亦是紧握成拳,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慕卿看着眼前这一切,一庭一院都甚是熟悉,他甚至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无论重复多少次,他的心脏处还是会忍不住收缩疼痛。

    大雪纷飞,明月高悬。

    一道小小的身影衣衫单薄地杵在雪地里,尽管浑身冻的瑟瑟发抖,却依旧背脊挺直,端端正正地跪着,听着对面女人的一声声质问,一动不动。

    “云湛!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送往边疆的粮草会被延误!!”

    “为什么我冒死杀出重围,去郁州求援的小弟,却死在了郁州城?!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沈家儿郎世代镇守北疆,守了几辈子的边疆啊!换来的是什么?!”

    “是一屋子的牌位!是你们皇家可的猜忌!可笑!真真是可笑!!”

    “十万啊!那是十万啊!!那是十万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们怎能!怎能!!怎能下得去手!!!那是为大云世代守疆的将士啊!!!!”

    女人死命地摇晃着眼前人,眼眸赤红,形容疯癫,从满目哀伤到歇斯底里,泪淌了满脸,淋湿了衣襟,结成了冰,手上力道却没松下一丝一毫,死死地抓着眼前人。

    小慕卿抬手轻轻拭去女人脸上的泪水,涩声安抚道:“阿娘,你……醒醒,我是慕卿,你的慕卿,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慕卿?”女人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小慕卿上前一步,扑进娘亲怀里,用尽全力,紧紧抱住,口中忍不住哽咽出声。

    “嗯,我是慕卿,阿娘的慕卿,沈家……沈慕卿,阿娘放心,沈家一直都在。”

    “日后我会带着阿娘亲去北疆,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大舅小舅,我们一起骑马,一起守卫北疆。”

    女人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她缓缓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抬手,抚上儿子的小脸儿,眼眸虽然依旧赤红,却多了一抹疼惜与歉疚。

    “慕卿,阿娘……又犯病了,你怎么……又不听话。”

    小慕卿却笑着摇了摇头,小手紧紧地抱住阿娘的脖子,深深地嗅了嗅阿娘身上的味道。

    “绳子绑在身上太疼,我舍不得。”

    “我知道的,阿娘不想伤我的,阿娘……阿娘只是病了,阿娘会好的。”

    “阿娘是世上最爱我的人,我都知道的。”

    女人抱着怀里的儿子,轻轻点了点头,手上却用力加深了这个怀抱,像是在抱什么稀释珍宝。

    她的眸中闪过一层水润,继而转为决绝,口中却依旧柔声应和道:“嗯,会好的,一定会好的,阿娘还要看着我的小慕卿一点一点地长大,一定……会好的。”

    慕卿贪婪地看着记忆中的阿娘,半晌才喃喃出声。

    “阿娘,我……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还有啊,儿……可能要食言了。”

    然,他这头话音刚落,地上女人似有所觉似的,举头望向了头顶圆月。

    那一瞬间,慕卿有一种直觉,阿娘好似看到了他,越过时间与空间,看到了现在的“他”。

    无端的,他的心头突然有些惶恐,这跟以往的“每次”都不一样。

    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阿娘好似真的在跟他道别,一种窒息感袭上心头,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骤然一黑,陷入了无边黑暗。

    再次睁眼时,入眼的是一片黑漆。

    慕卿侧头向外看去,此时正一轮圆月挂窗头。

    他起身,赤脚走在地板上,一头青丝披散,眼睑低垂,一身素白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顺手拿起桌上酒囊,他信步走向窗棂,抬腿倚窗而坐。

    看着天上那轮孤零零的皎月,慕卿狠狠地灌下,入口辛辣,看来这次是真酒,他一口又一口,任凭酒水顺颈而下,打湿前襟,也不让自己停歇片刻。

    直至酒囊空空,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水,他的头脑却清明依旧。

    举头望月,他似哭似笑地轻声咕哝:“阿娘,你看,原来……酒也是会欺负人的。”

    那声音似在抱怨,又似在撒娇,却无一人回应。

    他不死心地歪头倒了又倒,甚至将酒囊倒了过来,也没见到一滴酒水。

    “骗子!都是骗子!明明告诉我说酒是个好东西,能一杯消愁,还能见到想见的人,可为什么到我嘴里,又酸又涩,甚至都有苦味,却独独没有甜!一群骗子!”

    眼见无酒又无眠,慕卿干脆甩手将酒囊一扔,右手轻拍窗棂,整个人借力而起,足尖轻点屋顶瓦片,给自己寻了一处好地方。

    然后十指交叉,托颈仰躺在屋顶上,眯眼晒起了月光浴。

    也不知北疆的夜晚会是怎样?

    军营里的烈酒可会有甜?

    那头的月亮会不会更亮一些?

    能否照的人心头敞亮。

    正当慕卿以为自己要独自晒一晚月光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脚步声,脚步声虽轻,但由远及近,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眉头蹙起,本不想理会,但越发逼近的难闻气味,着实是让人无法忍受,只得无奈出声。

    “站住!不许过来。”

    老头子闻言,脚下步子骤停,看着距离自己仅有丈余的年轻人,伸手指着自己鼻尖。

    “你在说我?”

    慕卿连眼都懒得睁,回的更是随意。

    “我倒希望有个鬼。”

    “你!”

    话一出口,老头子就后悔了。

    顾忌着这年轻人的杀性,他没敢妄动,只得悄摸地弯腿坐下,只是碎嘴的老毛病终究是没忍住。

    “你说你这年轻人,说话也太不讲究了,也不知道忌讳点?”

    “忌讳?”慕卿不屑地冷哼一声,“忌讳的人多了,也没见谁多活了一日,要我说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活一日算一日,这不挺好?”

    老头子悄摸地将屁股往慕卿所在方向挪了挪,试图拉近两人距离。

    谁知臀下还没坐稳,一个小东西便直直地飞了过来,径直打在屁股上,顿时“哎呦”一声。

    “再靠近,下次丢的可就不是碎瓦了,命只有一条,老人家还是悠着点好。”慕卿嘴上说着,还不忘伸手轻拍手下那一排排的瓦片,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年轻人,戾气不要这么重,要尊老爱幼,你看我老头子头发都白了,也活不了几年哩。”老头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嘟囔着,但到底没敢再放肆。

    慕卿稍稍侧头,给自己换了一个方向“闻风”。

    他如今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地待着,收拾一下脑子里的烦乱思绪。

    偏偏这人又纠缠不休,着实让人厌烦,于是果断下了最后通牒。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滚!或者,我也可以受累,送你一程。”

    老头子左侧脸颊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暗忖这人脾气是真不好,于是抬手,假意轻咳一声,似模似样地开口。

    “老夫我是受人之托,忠人……”

    “受谁之托,忠谁之事?一次说清楚,不然就不必说了。”

    慕卿的耐心告罄,言语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老头子听得心塞不已,索性直接放弃挣扎,直言道:“还能是谁?我的便宜师侄呗!她给老头子我做了三年饭,只求我出谷帮她救一人。”

    慕卿双眼倏地睁开,眼眸轻眯,复又垂下,嗓音渐低:“你出自哪里?”

    “我出自哪里不重要,”老头子难得的正经了一回,抬眼,眸光深邃,“重要的是,我能不能救下你这个……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