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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狩猎

    孟春,伴随着绵绵的细雨,还未来得及挺立的嫩草被一队人马碾碎在了泥浆里。

    一支正在行进的偷猎者队伍。

    “我说,咱们还得走多久才能逮住那些鬼东西,已经追了一个冬天,那玩意有那么高价值?”

    “这你就不懂了吧,跟着老大干就是,那长生种身上的灵珠可是价值连城,多少富商贵人,求都求不来!”

    据江湖传言,世间有一种仙兽,形似鹿,但体大如马,其最重要的特征是长久的寿命,每当有传闻出现,对他们的形容也是几乎一致,不见幼体与尸骨,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长生种的行踪飘忽不定,它们没有天敌,也不用进食,只是所到之处皆会使得当地生态凋零,这也是猎人们唯一可以追寻长生种的线索。

    修灵者把长生种称作仙兽,普通猎户不应将其作为狩猎目标,但是利欲熏心的偷猎者不会管这些,长生种会结出长生灵珠,长生灵珠蕴含了丰富的灵力,能使人延年益寿。

    渴望长生,是身居高位之人的本能。

    “嚯!发什么愣,快把东西搬上去。”一位凶神恶煞的男人毫无怜悯的踹了一个少女一脚。

    他们曾经是强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被劫掠的家庭中,男人们被杀死,妇人为了保护孩子而献上自己。

    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即使长大了也不过是替代她们母亲的位置,或者被当成牲口一般使唤而已。

    她很聪明,把自己维持着不会被男人感兴趣的样子,也得益于这样子,才能继续被当成劳工对待。

    不远处,走来一位步履匆忙的男人,不难看出他就是这伙偷猎者的头领。

    “老大,来货了?”

    “小六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这里扎营,按照计划进行。”

    前哨发现了长生种的踪迹,它们似乎也是刚到此处,草木仍算繁茂。

    长生种的行进会刻意避开其他生物,特别是人类,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在发现前面有人类活动的时候,会选择绕行。

    有逻辑的行为反而会被利用,偷猎队确实不光彩,但做事的手法很高明。

    在发现猎物他们便开始便各司其职,后勤在远处扎营准备,前哨去侦查附近的地形,在确认了合适的地势后,制定狩猎的地点开始布置陷阱。

    之后便是派一部分人绕行到长生种的前方,佯装成普通的猎户或农民了,迫使它们改变行进的路线,只要成功将它们引导狩猎点,接下来就是飞苍走黄之时。

    狩猎的地点选在了临崖下山路的一处树林中,枯枝败叶能很好的隐藏陷阱的痕迹,猎人则潜伏在入口附近的高地,即使猎物意识到前方有陷阱,想返回也会因为地势而受阻。

    “弄根粗绳来!”

    她很积极,每当有人大声吆喝,她总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但在这里再积极,也不可能有过上“生活”的希望,这么做只是为了多找机会,能彻彻底底的逃离他们。

    “这要是掉下去了,还得爬下去捡,多麻烦啊。”正在崖边布置拌索的偷猎者抱怨道。

    “摔死它总比它返回来弄死你强!东西都绑结实点,这回要弄的是大家伙!”

    有希望——

    山崖并不是特别的陡峭,趁着狩猎时的混乱,说不定能通过这里逃走,一个逃跑的奴隶远不如这次狩猎目标的价值,他们大概会让自己就这么跑掉吧,她这么想着。

    自从父母被害之后,再没人叫过她的名字,荔枝。

    十年前父母因为反抗而死在了这群强盗手里,年幼的荔枝被掳走,在其他妇女的求情之下活着,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奴隶。

    荔枝并不感激她们,觉得自己应该就在那时和父母一同死在家门前的荔枝树下,这十年里无时无刻都想要把首领的头剁下来,喂给这偷猎队里唯一一条和自己关系较好的老黄狗。

    但她做不到,营养不良的自己连砍柴都费劲,更别说亲手砍下仇敌的人头了,能做的也只有逃跑。

    “老大,二哥传来消息,五只长生种,正按照我们的计划朝着这边来。”

    “好!拿上家伙开始干活,干完这一票带你们去城里吃香喝辣玩女人!”

    主营地的偷猎者蓄势待发。

    长生种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偷猎者们只等待了数日,便等来了行动的时机。

    “看来猎物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确实已经换了方向,和我们计划的一样,老三那边呢?”

    “三哥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了。”

    “原地修整!检查好装备,准备和大部队进行合围!”

    佯装成普通猎户的偷猎者也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为何会被称为仙兽,即使是长生种本身大概也不能理解,它们久留一处会破坏当地的生态,植被枯败,泉水枯竭,长久的一生都在断断续续的上演着这些惨剧。

    这一批有五只长生种,并没有个体遭到过狩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猎人的陷阱。

    和偷猎者们的设想一致,长生种们中了计,狩猎一触即发——

    耐心等待它们进入伏击的范围之后,山上潜伏的偷猎者蜂拥而出,形成一个包围网,敲击、挥动着工具和武器,迫使长生种们后退。

    形如鹿,体如马,身体坚韧如钢,长生种在自然界里没有天敌,自然也没有战斗的经验,见不怀好意的人类蜂拥而至,即刻转身向山下跑去。

    正中下怀。

    长生种往下逃散,首当其冲者一头栽进了尖刺陷阱中,尖锐的硬木应着巨大的冲击,撕开长生种坚韧的皮肤没入体内,尽管如此,还是没能将它的身体贯穿。

    不过几根尖刺造成的剧痛让它无法动弹,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它强撑着对同伴发出警示的悲鸣。

    不过为时已晚。

    触发了拌索的另一头被落石砸碎了腿骨,只往前踉跄了几步便倒在了烂叶中,猎户一拥而上结果了它的性命。

    意识到再往前可能会有更多的危险,长生种们调转了方向,将锐利的犄角对准了偷猎者队伍。

    面对发狂的大型猎物,正面应对无疑是自寻死路,偷猎者的首领很明白这点,当长生种回头的时候,他立刻做出了反应。

    “往后撤!架盾放箭!落滚石!!”

    这是偷猎队的第二手准备,当猎物反扑的时候,利用地势进攻从而将其猎杀。

    滚石顺着山坡呼啸而下,长生种虽然灵巧,但是在坡地树林之中也施展不开,闪躲之时又一只被滚石砸中,连带着滚落悬崖。

    虽然转瞬之间就已经成功猎杀了三只,但是他们算错了一件事,长生种要比想象中难对付得太多了,最后的两只已经近在咫尺,然而箭矢仅仅能浅浅的没入皮肤,根本阻挡不了它们的行动。

    “顶住!!顶住!!”

    比盾阵先溃散的是偷猎者的心,巨大而尖锐的犄角到眼前的那一刻,已经把他吓破了胆,随即就连人带盾被贯穿。

    缺乏经验的偷猎者有的被顶翻在地,踩成了肉泥,更多的则是像丧家之犬一般四散逃窜。

    有经验的偷猎者已经在准备应对的方法,也无暇顾及这些死伤,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此刻对于荔枝来说正是良机,趁着混沌,借着树林的掩护,避开陷阱赶忙往悬崖边逃跑,自由的希望就在这悬崖之下。

    然而陷阱中却传来了异动,栽落尖刺中的那头长生种竟顽强的爬了出来,血淋漓的身躯还插着折断的木刺,它出来便看见了正在逃跑的荔枝,因为吃了陷阱,自然把所有人类都看作了加害的对象。

    面对向自己冲过来的巨兽,荔枝瞠目而视,挪不动半点脚步,所幸长生种受伤过重,命数已尽,没冲出几步就栽倒在地上,却又触发了机关,飞矛激射而出。

    噗呲——

    长矛没入了她的侧腰,这对瘦弱的躯体而言无疑是宣判了死刑,巨大的冲击让她向后倒去,滚落了山崖。

    也许命运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不管是在狩猎时被猎物杀死,或是惹恼了偷猎者们被抛尸荒野,自己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悲剧了。

    好累,伤口好痛,眼睛要睁不开了。

    垂死之际,荔枝却被什么挡住了,没有继续滚下山崖,原来是之前被滚石击落的那只长生种,看样子只是摔折了腿,滞留在了崖壁上。

    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疼了,荔枝强忍着睁开眼睛,看到所谓的仙兽长生种,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唾液好像有微妙的治疗和止痛的效果。

    好漂亮。

    长生种有着许多传说,其中就有着,长生种会吞噬掉生物,然后化身成它们所食之物的样子,从而接别的种群,为他们带来凋零的灾祸,就像他们久留之时对当地生态造成的破坏一样。

    但也有的人相信另一种版本,长生种会吞噬掉意外死亡的生灵,融合他们的情感与记忆,进而化身为所融合的生物,去完成其生前未尽之事。

    在同偷猎者追踪长生种时,荔枝也曾听到过这些故事。

    “请…请把我吃掉吧!对不起,我想活下去,替我好好活下去…”

    自己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把身上的长矛拿掉,最后的结果也只是脏器流了一地罢了,于是她选择了相信美好的一面,就像她一直相信自己能逃离偷猎队,能获得自由一样。

    长生种好像明白了荔枝的意思。

    “上铁链!上铁链!拘束弩准备!”

    偷猎者和长生种的对抗还在继续,在牺牲了一群炮灰之后,偷猎队的最后一手准备也弄上了,将数跟铁链缠绕在树上,引猎物入阵,由数人牵引缠绕,制住猎物。

    一旦猎物被控制住,强劲的重弩就会射出特制的刺矛,将猎物直接贯穿,死死的钉在地上任人宰割。

    机巧之力并非血肉之躯能承受的,很快垂死挣扎的两只长生种也彻底失去了生机。

    “妈的!真难对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老二这么说到,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如此迅猛的生物,造成的损失远超预想。

    “看看有没有活着的!清点猎物!收拾工具,撤回营地!”头领发话了,死掉的人没有了价值,偷猎者自然不会冒着夜幕将至的危险为他们善后,尸体能作为诱饵,让未触发的陷阱也还能发挥点作用。

    活下来的人带着工具和四只长生种回到了营地,按传闻所说,他们的体内凝结了所谓的灵珠。

    解剖由头领亲自进行,人会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跟别说是这种传说中的奇珍异宝,费劲剖开它们的身体之后,果然在心脏之处,有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灵珠。

    若是运气好,明日再把坠落山崖的那只长生种找回,五颗价值连城的长生灵珠,能让他这辈子都尽享荣华富贵。

    不论强盗还是猎人,都是口年轻饭,他已经在这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若是找不到机会离开,自己也会死于夺魁的纷争中,就像十多年前他害死的大哥一样,自己也终会死于非命。

    让他惊异的是,才刚把灵珠从体内取出,长生种的躯体突然就土崩瓦解,迅速消散成微粒四散在空气之中,转瞬间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

    难怪没人见过长生种的尸骨,竟然如此神奇,头领暗喃。

    “兄弟们!虽然这次我们损失了很多人马,但是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看!”

    头领亮出了长生灵珠,即使不懂行的人也不难看出它的珍奇之处,必定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等出手了这批货,我们就能吃香喝辣,共享荣华富贵!”

    “好!!”“我听大哥的!”“我就说大哥的决定错不了!!”

    看到狩猎有了成果,偷猎者们喜上眉梢,全然忘记了前不久碎成肉泥的兄弟,已经幻想着富裕之后的糜烂生活。

    虽然也有的人不那么高兴,老二跟了他最久,知道这只是片面之词,老东西精明得很,肯定还有别的打算,自己久居人下,心中的不满也愈发强烈。

    第二日清晨,偷猎者又集结队伍,回到了昨日战斗的地方,果然大部分的尸体已经被撕碎带走了,也有不少倒霉的野狗野狼死在了陷阱中,能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搜寻掉坠崖的长生种是首要目标,偷猎者们很快在崖边系好了绳索,往下搜寻。

    这么滚落山崖,想必会血肉模糊,然而崖壁上并却没有类似的痕迹,再往下的崖壁有一处凸起,偷猎者定睛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衣服残破的少女躺在上面。

    “妈的,下去搜了一圈没看见那只长生种死哪了,只捡回来个命大的奴隶,这么滚下去都没事!”

    荔枝,或者说幸存的这只长生种,因为腿骨摔断了,不得不留在了崖壁上,谎称混乱的时候不小心滚落下来,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长生种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仅一夜之后,腿伤也痊愈了,只是其他人没能察觉她周围尽是枯败的植物。

    偷猎者再次搜寻了一会,结果仍是无功而返,荔枝也跟着偷猎者们再度上路,只为了取回同伴们的灵珠。

    “荔枝”开始了她作为一个人类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