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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人间有爱情难绝,岁月无痕影随形

    圆真和尚那日做了个奇梦,梦见镜中那个流浪汉,说来也奇怪,次日又有一流浪汉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仿佛应了那个梦。自此之后,圆真更是觉得他似乎与那日见的汉子有些不解之缘。他探知那个流浪汉正常就住在城外的废旧涵洞里,于是便生了以其平生智慧修为度化此人的决心。此话暂且不提。

    那疯汉子就是前文所说的贺兰嘉树,他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已经一年多了,只有逃离别人的视线,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才感到是安全的。即便住在废旧的涵洞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无人问津才使他产生安全感。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他是国家敌人,被通缉的要犯。他甚至认为他被送进精神病院,也是被别人迫害。当然,在精神病院里甚至比在他正常生活工作的环境还安全一点,既然已经是个疯子了,别人对他的迫害程度应该轻一些了吧?

    但如果说精神病人的世界先天就有残缺,其实也不然。在贺兰嘉树刚记事的八十年代初,他们生活在农村,奶奶还健在。父亲在公社上班,每个礼拜回家一次,在父亲差不多回来的时间里,母亲就带着他和姐姐到庄子前的塘埂上远远地向下观望,那儿有一片竹林,是父亲回家的必经之地,如果有行人走过,影影绰绰的,他们总会辨认一番。母亲就对他们说,这个是你爸,这个不是你爸。她对父亲的行止动作太熟悉了,以至于即使在很远处她也会一眼就认出他。那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对子女的态度既温和而又严厉,其实,对子女能够做到“温而厉”是很不容易的,但父亲却能把握好这个度。因为,不仅仅对子女,他对什么事情都非常理智,从不轻易地外露自己的情绪。到后来,嘉树才明白,这与父亲学过哲学且有一定的哲学素养有关系。父亲经常对他们说,哲学就是明白学,要学会一分为二的看问题。总之,嘉树小时候,有这种感觉,他生活的这个家太像一个家,父亲像父亲,母亲像母亲。如果说有残缺,就是他有个孪生哥哥,在他们不到五岁的时候他的哥哥被人拐走了,至今下落生死不明,这是父母亲和他心中永远的痛。

    贺兰嘉树的故乡坐落于皖省西部大别山外延,是一个叫榜上庄的小村庄,原本是一户地主的庄园,它聚落在一片较为低洼的盆地里。整个村庄背靠着八道长岭,前面是一片平整而又宽阔的稻场,稻场的前面是一个大菜园子,菜园子前面是一个大池塘,从塘埂依势而下,是一大片稻田,稻田的前面是一条不太宽阔的小路,小路旁生长着一些毛竹,再往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那边往上就是苍苍郁郁的万亩竹山了。尽管这里的一切还保留着农耕社会比较原始的特点,但你还发现不了什么古远的东西,比如牌坊、碑刻什么的,唯有村头塘埂上有一棵大松树,大约有着两三百年的寿命了,古木下面堆满了香灰,农人们相信古木是有灵性的。村的西头大约五百米处有两山对峙,一座大坝横隔其间,坝体是土石结构的,后面是一个面积大约为四五千亩的小水库,水库涵洞里流出的水就是村庄前面小溪的源头。

    不过也有风水先生看过,称这里是一个绝佳的风水宝地。看一个村庄的风水,首先应看来龙,看来龙首重祖山。好风水是几乎都在一个盆地中,试观此地风水大局,村庄背靠八道长岭,为此地主山之来龙,主山以北则靠着海拔800多米的黄巢尖,此山巍峨雄奇,应属祖山(主山之靠山),风水上,祖山贵,则来龙贵;祖山贱,则来龙贱,想此山乃当年黄巢屯兵之所,龙蛇起陆之地,不可谓不贵。西面双峰如狮象对峙,大坝似一道雄关守住水口,在风水上这也是极妥当的地势,可期富贵大定,即便王侯将相发迹之地亦莫过于此。东面开阔,远处一山耸起,状若笔架,当地称之为笔架山,而八道长岭恰如带笔之龙脉,绵延东去,虽是天造地设,却似极佳安排,风水上称此一地势定出文章泰斗。再看溪流从山间流出,环绕村落中间底盘,南面有案山和朝山万亩竹海保护。如此,村落四围群山环绕,山气氤氲,树木葱茏,溪水清澈,这种环境造成了一个风调雨顺的小气候,村民们是一副忙碌景象,正是生机盎然,阳气具足,潜蕴着发达气象。

    在山里面长大,自小贺兰嘉树的性格就有点古怪,他喜欢用蜡笔模仿一些带古意的画,到村外小河边的沙滩上捡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80年代初,生活在农村,文化资源有限,但是他特别爱看有文字的东西,只要是带字的都看,不管是连环画、报纸、书籍,就是一张说明书也看它个片字不留。比不上城里的孩子,山里的成长环境相对闭塞,智力开启的年龄可能比较迟,但是他应该不算是滞后的。记得初二的时候,他每天到一个同学家里看几页文言版的西游记,也还能理解百分之七八十。他除了有点呆气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禀赋,小学数学老考不及格,初中数学才学好,但以后他各科最好的就是数学。

    那时候最喜欢听的是中央广播电台的小说连续广播节目,听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岳飞传等,听路遥的小说《人生》,记忆都非常深刻。当地有驻军,属于南京军区直辖的情报部门,他和姐姐就跟部队的孩子们一起上当地的军民共建小学,很多老师也是部队家属,都是城里人随军过来的。妈妈就是军民共建小学的老师,所以他们家就住小学里,隔壁是茶叶站,茶叶站站长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时候放霍元甲、上海滩,一到晚上茶叶站小院里很多人,各自带着小板凳来看电视。电影少林寺是在部队大礼堂看的,部队比较先进,一般电影刚出来,就能看得到。到部队大礼堂看电影的人很多,四里八乡赶来的,所以进电影院的时候很拥挤。

    82年,他们那里来了一支地质勘察队,就住在他们那的黄巢尖山脚下,队长姓黄、副队长姓段。那个黄队长特别喜欢他,一到星期天就接他到他们宿营地吃饭,他特喜欢吃韭菜煎鸡蛋,黄班长就亲自下厨做给他吃。为啥山区那么多孩子,偏偏这个黄队长唯独就对他这个小孩青眼有加呢?难道仅仅是缘分,还是另有隐情?这就谁都不知道了。

    十二岁那年他差点被水淹死,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老家稻场前面有一个大池塘,枯水的时候有人在塘底挖土烧窑,就制造了一个大坑,到夏天池塘水满了,这个坑就看不见了。一天中午,他到池塘边上放竹叶做的小船,脚踏进池塘,不知不觉多向前走了几步,一下子就掉进那个坑里,由于不会水,掉下去后他爬不上来,就在里面扑腾,喝了很多水,眼看就沉下去了。过了很长时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叫他把手伸给他,他手伸出去,就把救他的人也拉下水了。结果救他的人又上去了,再一次拉住他的手,终于把他拉上岸。这个救他的人当年才九岁,是邻居家的外甥,从鲜花岭水区过来的,从小就会水。大概是贺兰嘉树命不该绝,夏天中午大人小孩都在睡午觉,他溺水偏偏被一个会水的外乡小孩看见了,真是很幸运。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贺兰嘉树在1992年参加了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家重点大学京西工业大学应用物理专业。而哥哥贺兰元贞却没有嘉树这样幸运,此时他被剃度为僧已经快十年了,其中原委请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