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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1 梦老宅而见发小(下半)

    眩惑的阳光顷刻在辛满的眼睛里堆砌出一个金色的蜂巢,密密麻麻的蜂窝里流出粘稠的惆怅。

    守在床边的禄财听到辛满喉头发干咽唾星的声音立马倒水给辛满,道:“少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觉也要操劳国事,您这样的百姓可不许你做官了。”

    辛满一饮而尽解掉渴,困倦的眼皮子打架,呵欠道:“我操劳国事是好官,百姓干嘛不许我做。”

    禄财赶紧拍马屁道:“正因为少爷这样的好官就知道给苍生谋福祉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百姓才不舍得您做官啊!”

    “好个阿谀的贱蹄子,信不信我卤了你的嘴皮子下酒吃!”辛满用笑骂掩饰自己梦醒后莫名的难过,这股感觉既像是自责,又像是落寞。

    他伸出脚丫子让禄财来替他系袜穿鞋,禄财捧着脚用袖子擦宝贝儿似的擦了擦,顺便又捏又揉秀一把按摩的手艺。“爷可得穿整齐些,今日许多贵客来拜访老爷。”

    “都是什么人,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清静真以为太平城又太平了?”

    “小的守在屋子里不太了解,有时候过来过往的丫鬟们嚼舌根听着了几句。”禄财继而为辛满捶一捶发酸发胀的腿,“客人们的官话直腔板调的,兴许是兆州来的。”

    辛满咯噔一下子差点把禄财踢翻了,方才松活点的身体又跟搭在弓弦上似的,自个儿跑去熏香的衣架子前捉来一套便服就穿。

    禄财见辛满手忙脚乱的并不多嘴去问,只顾着帮忙穿衣裳,戴发冠。

    “老爷子这是要回沛县的架势吗?分明是想复出官场。”辛满在腰间挂好环首刀,非常时期保命的家伙不能少。“他和李胥在一棵树下乘凉能落着什么好果子,一辈子贪便宜,怕不是又惦记着做三公吧!”说罢,他气恨的直跺脚。

    “圣贤经曰:父有诤子,则身不陷於不义。少爷哪怕忤逆老爷,也是大孝子!”禄财毕竟读书读得少,觉不出这通拗口的奉承不太对劲。

    不过巧就巧在忤逆二字给辛满的脑袋上浇了一盆冷水,都要三十的人了还跑去和父亲吵个面红耳赤吗?指不定父亲是其他的打算才广开门庭,官场经营。

    而且自己怕着他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模样呢,现下四叔在老家,真真交上火自己还能一气之下再把父亲一个人丢在京城?无论这老家伙想干什么,等着宾客们都走了再说吧。

    “哎,”他不着急的在门口坐下了,“禄财,你挑一身我的衣服穿,拾掇拾掇随我出趟门。”

    禄财正愁没法子跟着辛满鞍前马后赚苦劳,这下乐开了花奔着衣架子上挂着的那件安锦深衣就往身上套,自己眼馋主子的好衣服不是一天两天了!

    辛满望着万里晴空没察觉禄财暴露在脸上的贪相,禄财理由都想好了,若是辛满不愿给他穿这身最好的,他就装傻说自己穷苦命不认识好坏,保不准能博得辛满的怜悯。

    “爷,您看我这样丢不丢您的身价?”禄财略微比辛满高一个头,单是里边短衣葛裤的就和外边敞开的安锦深衣完全不搭调,更别说尺寸了。

    “噗!”辛满量一眼笑得捧腹,“我还以为你会几句书袋子能穿得人模人样的,这件衣服你收着吧,叫家里的织工给你配好里子你再穿。”

    禄财听辛满直接把衣服送给了自己真心感激道:“主人厚爱我了。”寻常讨巧的嘴变老实了,禄财憨憨的低头笑着。

    “老爷子对外人豪掷千金,却使家里奴仆衣食清贫,我若告诉你许家的奴才个个穿着安锦,你们心里能不恨我们?”

    禄财被辛满无端的感慨弄到地上跪着不敢吭声,辛满愣了愣扶起禄财宽慰道:“现在分担家务的是盈儿,晚上回来我和他商量,不能让屈身侍奉我们的人心寒啊。”

    “禄财贱命主子赐盏茶喂顿肉即可,哪能做刁奴非得主子破费呢?”禄财趁着辛满心软越发的谦卑,辛满也让他回屋脱衣服的时候顺便挑走一条镶嵌红宝石的皮革带拴在腰上。

    “走,我们找茅懋去,叫他们一家子做缩头乌龟,茅懋该打!”

    禄财替辛满着想道:“前堂的厅院都是人,主子近日红得发紫还不给人围住了?”

    “也是,”辛满转转眼珠子,“老方法管用,翻墙!”

    主仆二人于是鬼鬼祟祟的飘向西院,辛满熟络得很三下五除二的找到了几年前自己和茅懋合力撬坏的墙口,麻利地翻出去对接茅府的柴房。

    “还翻呢,爷?”禄财想不到茅府也有面墙被撬了个容人腾身的豁口,做贼心虚地拽住辛满道。

    也得亏他这一拽,不然辛满火急火燎的从墙头蹦进坑里了。辛满双手扶住墙,见茅府挨着墙边不知挖了多少个窟窿,就防着有人偷偷翻进来。

    “妈的,差点害了我的小命。”辛满自个儿不走正门反倒生气别人防他,且知道茅懋的卧房离这处不远,干脆扯着嗓子喊:“茅儿、茅儿是小草!风吹去,风吹去,吹到茅厕里!茅厕脏啊,茅厕臭啊,人拿茅儿擦大腚啊!”

    禄财忽而觉着高门大户的公子爷和田间土埂上的小孩没啥不同,这顺口溜也就自己乡下的水准,大家和发小就是打打闹闹才亲热。

    辛满单打独斗了一会儿,使唤禄财和自己一块嚷得起劲。奇怪的是茅家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个来查看的家丁都没有。

    难道茅懋回隆州了?辛满玩笑的趣味渐渐变化成一种茅懋肯定在睡大觉的侥幸,可当侥幸也在心头冷却之后,他焦虑地狂呼道:“茅儿,茅懋!你,你他妈死了吗,应我一声啊,你,你丢下我跑了?茅......”

    “哎哟!”禄财冷不丁的痛叫惊得辛满留神看见四五个拿棒子的戴着黑色面巾的人已经杀到了屁股后边。辛满下意识摸着刀却在墙上施展不开,情急的要往茅府跳出个一线生机。

    “狻儿别跳!”为首之人可知道家里挖的坑有多深,慌忙扯下面巾露出真容,正是茅懋。

    “你个天杀的。”辛满一时回头痛骂却把重心骂没了,茅懋丢开棒子双手接住掉下来的辛满,然后双双跌在地上。

    “自从老子掺和诛杀宦官那档子事后,我们多久没见面了!”辛满有茅懋做肉垫没吃着疼,转而骑在茅懋身上小气地揪住茅懋的衣襟,道:“好哇,你让我挨一棍子试试。”

    茅懋从小总是念着辛满的好甘愿被辛满欺负,笑呵呵地拍拍辛满的肩膀道:“你活着从宫里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放屁,你放心了你还带人带棍子干嘛?”

    “听声音我还认不出你?我是怕你被人追杀才来翻我的墙头。”

    辛满哈哈大笑,心底暖暖的,拉起茅懋道:“太平城移防了,句日句本换到城外,聂权的四营兵驻进城里,他手底下的官兵好歹守规矩些。你们家闷头闷脑的挖那么多坑,你爹真是属兔子的。”

    “就是就是。”茅懋和辛满搭上肩勾着背,带着他走向正门,道:“近日市集又能做买卖了,早上刚到的好酒好肉,我们好好唠一顿。”

    辛满摆摆手,“善勤,我是想找你陪我回永乐巷一趟。”

    “永乐巷?你家那个旧宅子不就只住着几个半老徐娘了,你爹叫你回去给旧爱送东西?”

    “不,是我梦见旧宅子了。”辛满不由得遮遮掩掩,“再说了,你记得永乐巷有一家杜康老窖吗?我俩背着家里偷偷尝的第一口酒就是他家的,主要是馋了......”

    茅懋惦想起杜康老窖的滋味儿了,借着那地儿说说心事也好。“我可以跟你去,但是家里没有马,走路太费时,你看你门口那些公卿,个个赶牛车来的。”

    辛满嘿嘿坏笑道:“你爹不是喜欢吃驴肉?”

    “对哦。”茅懋会意的笑弯了眉眼,一锤定音:“咱们骑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