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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乱坟岗

    “叫花子,别愣着了,磨磨蹭蹭的,走啊,早点带回去,早点安生,也不知道怎么会死在这里,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被推搡到了前面。

    妘凰这才看见这其中有一个并不是捕快,这个人顶着一头蓬蒿一般杂乱无绪的头发,大概很久没有修剪过了,泥汗和着打了结,如同毡帽一般盖在头上,才没有垂下来。

    大热的夏天罩在头上如同鸟窝一般,脸上几道乌黑的泥水印子,想必是白天太热流的汗水干了就留下了泥流印子。

    乞丐脚步虚浮,在石子地里踉踉跄跄,行不得几步,又被推搡几下:“走快走快。”

    那乞丐趔趄几步扑地而倒,又爬起来有气无力地道:“差爷莫要催,我今天未曾乞得饭食,脚步总也找不到力气,那二人就死在前面不远处。”

    妘凰心道:这乞丐也真是可怜,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倒霉,跑到乱坟岗,又是怎么遇到的尸体,这些捕快术业怠慢,白天不来查验,上级来巡,急忙了大晚上来作磨这个乞丐。

    妘凰跟在几人后面,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他算来这些路白天走时也不过顷刻间便到,夜里乞丐带着寻来寻去却寻了许久。他醒过来在这荒芜的坟茔之地,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毕竟此时他还才九岁,一直受到师父的庇护,未曾得见什么大风大浪。

    但是好在有这些捕快,他跟着觉得心里很踏实。当时的衙差捕快,在众人眼里是下九流,甚至手中有一定权势油水的师爷、仵作等“刀笔吏”也被归于下九流。在老百姓眼中,他们的职业并不体面,是衙门的打手,跟奴婢侍从区别不多。

    妘凰心里却一直崇拜捕快,这跟外公有很大关系。

    妘凰的家乡属于安城管辖的土垒屯治下南川,外公的家在安城白原屯治下原里村,外公是屯里的仵作,经验丰富,甚至有一次被请去安城做过一件大案的仵作,父亲当时不无佩服地道:“安城那件疑难案子得意破解,全在于你外公”,说完又说不能让妘凰和外公待在一起太久,因而他跟外公的相处机会并不多。

    外公每次来看妘凰,除了带一些新颖的小吃零食,还总是带着一些故事,那些故事里总是有英勇的捕快捉拿贼人,得以破案。妘凰最盼望外公来看自己了,那些故事让人提心吊胆,又忍不住想听。但是,每次见了外公他都要大病一场。他现在知道了,是那个怪脸的原因。

    那乞丐走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道:“就在那里。”妘凰为他踉跄的脚步松了一口气。

    师父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这个乞丐见死了二人不惧麻烦前来报官,想来是怜其可悲,才去报案,也可谓是出于善心,不知道眼下遭到这一番待遇,以后还会不会有这种善举。

    几人都去看,只见荒草掩隐中,一躺一俯卧,两具尸体,躺着的是男性着装,俯卧的是女性着装。

    一个捕快一只手掌着火把照在躺着的那个尸体脸上,另一只手挡着风道:“咿?这人不是葛大人家的管家吗?”

    众人眼中所及,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眼珠子瞪着,一动不动,那个老捕快手压上脖子里的紫色痕迹道:“这人死了不到五六个时辰。”这一按压他的头咕咚一声扭转过去,都吓了一跳,那个小捕快惊叫道:“脖子都快砍断了。”

    妘凰突然觉得很冷,这冷发自于内心,他的牙齿不自觉地打起架来,在呜咽的风声中,发出咔咔咔声。

    他第一次接触死亡,这种血肉变得腐烂,灵魂消失殆尽的死气,和狰狞的伤口,都让他感到无助,绝望、恐惧等各种感觉涌了上来。

    那老捕快笑道:“还不错,我十五岁接触尸体,当场吓晕了过去。”他好似已经习惯,他并不必刻意去伪装悲伤,也没有表现出害怕来,他好像只是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老捕快伸出一只手又去按压那女人露在衣服外的胳膊:“咿?这两人不是一起死的,这女人死了一天以上了。”

    妘凰从听见他们的谈话到刚才他们对乞丐的态度,这中间产生的不满和失望,在见到这个老捕快的工作以后,完全消失殆尽了。

    这个社会,玩忽职守、贪权爱财的人很多,他们把世界搞得乌烟瘴气,人心不宁,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还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管是为了一口粮也好,一口水也罢,他们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做自己能做的一些事情,来修补被破坏的安宁,给妘凰这样的后起之秀,立起一杆毫不起眼的旗帜来,引人向善向好。

    老捕快让他们两人守着尸体,其他人掌着火把循着尸体旁边的东倒西歪的杂草痕迹走下去,那张捕快是这几人中的头头,但是显然,办事的时候都要听老捕快的。真正是会者为奴,不会者为官。

    妘凰情不自禁地跟着老捕快走,一直走到乱坟岗的顶上停下来,就见一条官道,拖痕隐隐约约穿过官道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老捕快嘟囔道:“这他娘的杀了个人给他快累死了吧?”妘凰感到被人盯着的感觉,回头去看,黑夜里那个乞丐的一双眼睛盯着这里,忽明忽暗。

    过了官道,就见另一侧不远处有一条河,拖痕直直到了河上的桥底去。

    妘凰跟着老捕快和其他两个捕快走上前去,桥底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有个人形,这里想必是流浪汉的居所,那干草铺就是他的床褥。桥底石头后面也露出一堆草来,里面一股子奇怪的、比那两具尸体还令人作呕的味道传进了鼻孔。老捕快鼻子嗅了嗅,揭开那堆草。

    面前是一滩血。老捕快道:“他娘的,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语气里不无得意,他总有说一句他娘的,也许是生活的悲苦他无能为力,需要一句“他娘的”来解解胸中的郁结之气。

    老捕快把草堆又盖上,几人返回乱坟岗,四个捕快两两抬了尸体去府衙里。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到城门口。

    妘凰禁不住纳闷道:“这城门紧闭我却如何能够出来的?”

    几人尽皆迷惑。进了城门,老捕快送了妘凰去客栈才回转。

    妘凰送走了捕快,关了房门,掏出槐木牌来,又掏出两张符来,现在是他解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