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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曲舞霓裳

    夜未央,更漏将阑!

    叶无忌身披一袭红色云氅独立于凌霄殿窗前,

    静静看着廷中菱角飞檐上滴落的潺潺细雨,不禁恍惚失神起来......

    这雨已绵绵下了数日,如今满地皆是被打落的桃李花瓣,红粉紫蓝,衬着茸茸青草,苍苍绿苔,煞是盎然欣荣。

    殿内书房几案上的青瓷莲花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氤氲散开,混合着湿润的水雾,沉重地往人衣上跌撞。

    叶无忌轩开帏幔帘幕,兀自缓步至庭前高台,负手远眺,穿过风烟满目的怀梦雨帘氤氲,山外怀山,楼外抱楼,景外含景,轻烟弥漫,薄雾笼照。

    近望,湖岸周边,亭台楼阁,倒影水中,垂柳拂波,波心荡漾,惊鸿一瞥。

    叶无忌兀自闭上眼睛,回忆着,雁北秋夜,泛舟归来的场景:

    犹记,湖面如镜,一轮圆月,倒影湖面,湖光月色,交相辉映。

    叶无忌独自哈哈大笑道【“平湖秋月”意境,也该是如此了吧!】

    此时,隔着朱窗回廊,但见一女子收起雨具,沿着帏幔纱帐长廊,莲步走来【婉梦拜见叶无忌少主】

    叶无忌迎着婉梦走去,一把扶起刚要施礼的婉梦,笑着说道【多日不见,姑娘身体好些了吗?】

    婉梦莞颜一笑,顿时,幽兰明媚,暗香盈袖,潋滟满廊。

    【有劳少主惦念,婉梦身体好多了!此番前来,我正是来感谢少主并且和少主辞行的】婉梦望了一眼叶无忌,继而说道【叨扰少主多日,婉梦该离开了!】

    叶无忌道【婉梦姑娘为何突然要离开了,你要去哪里啊?】

    婉梦道【这偌大的乾沅,山河万里,总会有婉梦的容身之处,在府中叨扰多日,婉梦实在是过意不去了!】

    【少主,婉梦......婉梦临别之际可否......可否为少主跳一支舞啊!】婉梦怯怯的说道。

    叶无忌望着婉梦,但见此时的婉梦一抹红晕淡扫风髻露鬓,星眸善睐,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叶无忌笑道【哈哈!好!婉梦姑娘我来为你伴奏!】

    蕊宫阆苑之中,瀚海凝波,灯火葳蕤,灼灼兮弄笛,夭夭兮舞裙,叶无忌静静的吹着玉笛,轻风带起衣袂飘飞,而他身前的婉梦更是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耳畔风月未央,就在这楼台新邸,花香满怀之间

    婉梦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朱颜如花,香腮胜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一颦一笑间皆是动人心魂。

    龙气浩荡,凤舞翩仟,从未想过他们站在一起飘然转旋,纵送嫣然间竟能如此的和谐,如此的完美。

    珠缨旋转,星宿蒙络,花蔓抖擞。

    忽如间,婉梦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牵动缕缕沉香。

    婉梦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伴着叶无忌的笛声,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夜空点缀着无数的繁星,地面的池塘亦在这皎皎月影映照间波光粼粼成一幅缠绵悱恻的画卷。

    叶无忌笛声渐急,婉梦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婉梦裙裾飘飞,举腕回腰间,香肩于长裙舞动间半裸。

    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婉梦灵动、飘逸、清雅灵动得仿若手持琵琶的飞天,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轻高曼舞载歌载舞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

    一曲霓裳舞罢,风涂香莫惜莲承步,婉梦穿过回廊朝着自己房间罗袜凌波而去。

    换下舞衣,稍做梳洗整理,婉梦一袭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真是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再次来到叶无忌的凌霄殿,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婉梦更显几分天然的清水芙蓉之美。

    凌霄殿书房里,叶无忌太液波翻,蘸笔抿墨,刚好从容写完了一首词,看到婉梦推门而来,叶无忌便将这首词交到婉梦手中。婉梦笑道【少主的字越发神气了,这是要藏还是要裱?】叶无忌笑道【拿出去烧了罢。】说罢便信步出阁而去,独留婉梦一人站立原处,细细查看,不解其意。

    这是一张上好的玉版,坚硬明润,触手有声。纸上墨赋一首凤归云·夜雨无眠,光艳照人,正是叶无忌擅长的金错刀:

    目萧瑟,月霁梧桐共芳盟。悱恻千重,倦倚凭栏处。琼玉朦胧,浮生若梦,帘卷暗销魂。掌中春秋逆旅,小阑谁倚,孤舟山海浪涌。

    千重浩波,万里浮云,青弦点瑟,飒暮江寒,回首雅韵悯,寄飞鸿。长夜婆娑,松柏翠染,琼笔暗凛蚺。颦眸冥冥沧澜,莫负迢汉,流年憔悴天青色。

    ‘流年憔悴天青色’婉梦读到此句心头微微一颤,玉版不慎掉落于地,婉梦哪能忘记自己和叶无忌少主初遇之时的那一幕场景,那晚自己穿的便是一袭天青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真的要烧掉吗,不,不···】婉梦暗自说道,【银汉迢迢,莫负,莫负···,是啊,浮生若梦,谁不是天地间的逆旅浮萍啊···】。

    这一刻,婉梦在心里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

    她将玉版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入怀中,推开凌霄殿朱门,提起裙摆,沿着殿前红色大理石台阶回廊飞奔而出,婉梦,踩着镶嵌翡翠的玉兰雕花莲靴,罗袜生尘,任凭长袍在奔跑中飘逸起来,任凭纱裙随着她的动作翻飞轻扬,此刻的婉梦长发翻飞,衣袂翩翩,腰间凌带舞荡,展现出一种飘逸而凌乱的美感。

    尽管早已气喘吁吁,尽管早已香汗淋漓,婉梦仍然一路奔跑着穿过丹阳殿的回廊,穿过拾阶而上的浮桥,穿过东苑巨大的朱红鎏金大门,穿过东苑栽满各种名贵花草树木的青石台阶,穿过东苑庭中的小池塘,就这样婉梦一路香尘凌乱的来到了叶无忌少主那镶嵌着金丝玉带的洛砉阁朱门前。

    站在洛砉阁朱门前的回廊,婉梦整理好凌乱的裙摆,稍做调息便从裙摆罗袖之中伸出了那双芊芊玉手,忐忑而坚定的推开眼前这扇朱门。

    此时雕栏玉砌的的洛砉阁大殿之内,帏幔罗帐映衬着烛台点点灯晕,

    叶无忌一袭银白色常服,柔滑的锦缎盖不住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几株竹绣在袖口和袍上,金丝玉冠束起墨色的发丝,此时他正神情淡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形成了诱惑的弧度,独自端坐在朱红帷帐镶嵌麒麟的床榻之上,手中抱着一把雅致的古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看着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婉梦不由的呼吸一紧,

    叶无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琴声悠扬而又深沉,宛如一条清澈的溪流,穿越山林,拨动着心灵的弦。静静地聆听,仿佛进入了一个清幽的仙境,心灵得到了净化和安慰。

    恍惚间,琴声辗转,如泣如诉,如丝如缕,仿佛一段尘封的悲殇被打开了,直接刺入人们心湖深处的情感岛屿,湖海微澜骤起,巨浪狂涌。此时叶无忌的眉宇间亦是透出一丝凄然,似乎在抒发郁结于心的浪滔。

    望着眼前的叶无忌,但见他的指尖轻抚琴弦,弹出的音符如同一滴泪珠,亦滴落在婉梦心灵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婉梦的眼眶不由的湿润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眼前这个龙章凤姿,浩瀚威仪之中不失胸襟秀丽的男子内心最柔然的地方!

    婉梦痴痴的望向叶无忌那双紧闭但仿佛闪烁着泪花的眼睛,她真的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她抓不住,越是这样,婉梦却越是想要窥视,不知不觉间婉梦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一曲过后婉梦早已被那浩瀚、凄婉的琴音震撼。

    缕缕月光透过镶嵌珠玉的朱红色帏幔轩窗洒在了琴身上,给古琴渡上一层银色的光晕。叶无忌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剑眉轻扬,薄唇微抿,长身玉立,俊秀的侧脸棱角分明,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优雅而充满贵气。

    这一刻,婉梦已然被眼前这位眉眼如画、才情傲岸、凤表龙姿、雍容闲雅的少主吸引了所有的倾慕与爱恋。

    婉梦举手加额,鞠躬跪拜道【少主,婉梦不走了,婉梦,婉梦不想离开少主,我,我···】婉梦泪眼朦胧,几度哽咽,叶无忌哪里看不出这个梨花带雨般柔婉女子眼底心湖的那份安澜柔波,忐忑不安间皆是飘零凄艳的美,叶无忌深知眼前女子独自来到乾沅,漂泊无依,哪里没有几分怜爱之情,况且叶无忌本就深情!

    就在叶无忌刚刚扶起婉梦之际,叶姬和曹大老爷子推门走了进来,【婉梦姐,你要去哪里,你那里也不许去,你走了谁和我玩啊,谁教我弹琴啊,哼!本公主生气了,本公主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啊!】虽然婉梦和叶姬相处了多日,但还是不完全了解叶姬公主的脾气,以为这位小公主真的生气了,真的后果很严重,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朝着叶姬公主连连跪拜,这一下子反道把叶姬公主吓住了。

    叶姬慌忙扶起婉梦【姐姐快起来,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生我大哥的气呐】,继而叶姬肉嘟嘟的双手叉着腰,装住一幅大人模样一脸坏笑的数落起了叶无忌【看你把婉梦姐姐吓坏了吧,你小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你说吧,怎么办?】

    【哈哈哈,走,哥给你买糖人和糖葫芦去!】叶无忌捏了捏叶姬胖嘟嘟的小脸,却被叶姬一把推开,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哼,我不要,最近本公主牙疼,不对,是肚子疼,也不对,反正就是不吃糖人和糖葫芦,我要吃婉梦姐姐做的冰糖雪梨,芙蓉蜜饯,还有···,叶无忌你看着办吧!反正我要天天吃!】

    见此情景,曹大老爷子亦是跪拜道【少主,人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才算是真实啊?看那沧海桑田,看那世事变迁,看那红颜枯骨,看那英雄迟暮,有人说是意难平,有人说是曾经的遗憾,有人说是当下的拥有。真实是快乐吗?真实是痛苦吗?看着人们在思索,在追寻,然而也是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生啊,本来就是真假婆娑掺半的,我们又何必执迷、何必非要苦苦追寻那缥缈的真实啊!我是看着少主长大的,可越是这样,有些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曹爷爷,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无忌洗耳恭听,曹爷爷,您先起来】叶无忌说着便去搀扶曹大老爷子。

    【老夫追随过老主人,又看着小主人长大,而今已是年过古稀,膝下无儿无女,老夫看着婉梦这孩子甚是怜爱,老夫已收其为义女,待老夫百年归去,还望少主念在老夫面子上照拂一二,若少主不嫌弃婉梦,还望将来收她为奴为婢为妾为妃皆可···】

    【少主啊!执着如渊,世人坠渊;执着如尘,世人化尘;执着如泪,泪磨心砚,迎着蚍蜉微光,五蕴炎凉空寂,这世间梦幻婆娑,世人又在念什么般若,掸什么心尘?少主也该勘破放下前尘旧梦了啊!婉梦是个好姑娘,还望少主将来莫要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