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内科主治
急诊留观室房间的大门缓缓打开。
徐公道听到声音的时候，以为是张春申回来了。
“张主任这么快就回来了？”就连白晴也是这么认为。
两人看向留观室的入口地方。
门外的明亮的曙光照射进来，将房间内飞扬起的灰尘晒照的仿佛细小的雨雾。
但迎面进来的不是张春申，远远看去是一个中年约莫30多岁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大褂，随着不断靠近，徐公道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中年男人，下巴满是胡渍，铜色的皮肤上有暴晒留下的痕迹，双眼无神，眼袋很重，眯着眼走进来，看着他那双疲惫的眼睛，就感觉男人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
徐公道看见他身上的工牌写着名字和职称，梁剑峰，内科主治。
竟然是个主治医师？
徐公道有些吃惊，看男人这样子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个屠夫。
见到徐公道后，梁剑锋脸上原本的睡意一下子荡然无存。
梁剑锋朝徐公道爽朗地笑着：“我是梁剑锋，急诊值班医生。”
内科主治？急诊值班医生？
徐公道一下就明白梁剑锋是内科抽调到急诊的值班医生。
徐公道简单地与梁剑锋打了个招呼，然后介绍了下柯绍富的病情。
梁剑锋很认真地听着，其实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家属说已经有医生在里面抢救了，走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个年轻人，心里还是怔住了，心想着怎么没有见过面前两人。
徐公道没有穿白大褂，身上还有柯绍富呕吐物，看起来很狼狈不堪。
“你是我们医院醒来的医生？怎么没见过你？”梁剑锋听着徐公道的自我介绍后有些吃惊，瞪大双眼，满脸惊骇，一副惊讶无比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徐公道是哪个下乡的上级医院医生。
得知徐公道是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梁剑锋一脸震惊道：“厉害。”
徐公道一边盯着柯绍富的心电监护仪，密切观察生命体征的动态变化，一边说道：“我是新招录的医生，今天刚刚来报道的。”
“新招录的？”
“嗯。”
“是外科方向的那个研究生吗？”
“是我。”
梁剑锋听到徐公道不仅是研究生，还是乔星医院新招的那个研究生的时候，双眼放光，竖起了个大拇指。
“前些天我们还讨论今年招来的外科研究生会是怎么样的，没想到你一来就在急诊抢救了一个病人，牛逼。”梁剑锋毫不吝啬对徐公道的佩服。
年纪轻轻就能上手抢救，而且是个外科医生，外科医生手术操作强，上台不用说肯定是一流水平，但是遇到抢救有时候还是需要内科会诊。
而徐公道以一己之力就能独立完成抢救，就这水平，乔星社区医院年轻医生里算是独一档了。
梁剑锋早就忘记了病床上还躺着一个农药中毒，急需抢救的柯绍富，而是一直关注徐公道。
梁剑锋反复地夸赞徐公道。
徐公道脸上一片平静。
梁剑锋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当即就想急需深入了解，于是闲聊起来。
梁剑锋有个弟弟，是海外的博士，然后他还有个妹妹是工商管理的研究生，所以他对学历高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喜欢。
“我可以把我妹妹介绍给你，你们同龄人一定有很多话题。”梁剑锋粗矿地笑着。
白晴默默地低着头，管自己继续核对着治疗车上的物品。
徐公道见梁剑锋越扯越远，说道：“柯绍富还没脱离危险，我用力半只硝普钠注射液，血压暂时控制住了，但后续估计压不住。”
梁剑锋这才想起眼前病床上还有个‘急性农药中毒’的柯绍富。
他尴尬地笑着，同时拍拍胸膛，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是今天的急诊值班医生，后面我会处理的，你先去报道吧，不能耽误你。”
梁剑锋说完后，瞟了瞟徐公道身上的污渍，他朝病房深处指了一个方向。
“里面有值班室，你去里面洗洗，不然形象不好。”梁剑锋爽朗地笑着。
徐公道点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柯绍富的心电监护仪。
血压目前160/80mmHg，心率60次每分，血氧饱和度97%。
各项数据基本正常。
“那我告辞了，有事随时联系，如果人手不够就喊我。”徐公道从边上的病床拿起了一个书包，从书包中取出一张纸，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之前抢救的时候，他随手将书包丢道到病床上，好在东西都还在。
梁剑锋收下了徐公道的字条。
徐公道告辞准备离开。
他还准备去院长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的，现在这么一身味道，需要去值班室里清洗下。
徐公道正想走，被白晴叫住了。
白晴指着徐公道身上，红着脸道：“徐医生，我帮你洗洗吧。”
白晴摘下口罩，一笑两个酒窝。
“对，让白护士陪你去吧。”梁剑锋说道。
“这边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梁剑锋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他是有意支走白晴，因为徐公道人生路不熟的，未必能找到急诊值班室，而梁剑锋之前院前培训的时候见过白晴一眼，知道她对院内环境还算熟悉。
白晴感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徐公道朝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大门紧闭，白晴从身上找出了钥匙，她举起钥匙开了门。
“这里就是急诊的值班室。”白晴说道。
说完以后，白晴就领着徐公道进门。
白晴带着徐公道来到了值班室阳台的水池边上。
“就这里。”白晴指着有些陈旧的水池说道。
徐公道点点头。
水池边上，徐公道缓缓地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很急促，直接喷射而出。
徐公道听着水流急速的喷射声，他的手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他个瞳孔骤缩，略显麻木地看水花，顷刻之间，情绪就像决堤一般，直接奔溃了。
“徐医生，你怎么了？”白晴惊讶地看向徐公道的手。
她注意到徐公道的手颤动的很厉害，就像之前柯绍富故意装病那样。
但徐公道的手颤抖得明显更加真实。
徐公道感到有些胸闷，连忙开了窗，两只手撑在围栏上，双脚乏力地有些站不稳。
“我去叫梁医生。”白晴急切地道。
“等等。”徐公道艰难地说道。
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摆了摆，示意道：“别走。”
白晴愣了一下。
徐公道清了清嗓子，苦笑一声。
值班室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泰然自若，脸上甚至多了一丝病恹恹的味道。
“生病了？”白晴第一个想法就是徐公道病了。
徐公道整个人的气质也瞬间变得有些忧郁起来了。
徐公道此刻骤然之间卸去了之前急诊留观室里的勇敢自信和沉着冷静。
去掉重重甲胄，现在他的才是那个脆弱的徐公道。
而一切都暴露在白晴的眼底之下。
白晴见徐公道脸色有些痛苦，上前搀扶住了他，问道：“没事吧？”
徐公道微微凝神，缓了半分钟。
徐公道开口道：“老毛病了，我有‘强迫症’和‘焦虑症’，刚刚一段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抢救柯绍富，现在突然不需要抢救，一下子精神状态由紧张到放松了……所以发病了……”
情绪的突然差异性变化，常常引起精神类疾病。
心理医生也一直劝导徐公道要保持情绪稳定，不要过怒过喜，要随时保持平静。
可身为医者，有时候就是会经常一下子全身灌注抢救病人，一下子又如释重负。
徐公道对白晴笑道：“让你见笑了。”
白晴摇摇手，露出心疼地笑容：“没有没有，我觉得这不好笑，只觉得徐医生你这样好的人，没想到也会生病了。”
“是啊，我也生病了。”徐公道落寞地说道。
白晴一边安慰徐公道，一边给主动帮他清理了身上的污渍。
“很脏，还是我自己来吧。”徐公道不甘地说道。
他并不想带给任何人麻烦。
白晴笑了笑：“以后都是同事，算是互相帮忙。”
徐公道被白晴的话感动得心里暖洋洋的。
白晴用洗手台上的塑料棚接来水池的水，放在地上。
她转身跑进房间搬来一张椅子，让徐公道坐在上面休息，然后她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徐公道擦拭衣物。
徐公道坐在椅子上，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不善言辞地的他最终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白晴微微抿起嘴角，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想起了往事，认真地回忆道：“记得以前大学教接‘解剖学’的老师也是这样，在我们毕业前为了我们的毕业考试操碎了心，然后那段时间压力很大，就像你这样会胸闷气促、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
徐公道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白晴眯着笑着：“后来我们毕业了，就恢复正常了呗。”
徐公道说道：“那每年都有毕业生，岂不是每年都会发病。”
白晴点点头：“是这样的，而且我想除了学校的事情，老师也会有其他有压力的事情吧。”
出于同病相怜，徐公道惋惜地为白晴地‘解剖老师’叹了口气。
白晴想起了什么，说道：“徐医生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点，也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
“嗯？”徐公道好奇地看着白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白晴回避了他的目光，然后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做深呼吸。”
“深呼吸？”徐公道问道。
说完后，他剑锋般的眉宇舒展开来，手上绷紧的肌肉也慢慢地松懈下来了，他立刻按照白晴的建议，开始尝试着去做深呼吸。
气体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在胸腔里激荡。
徐公道几个深吸吸循环下来，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站了起来。
白晴还在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身上的异物，见到徐公道站起来，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白晴问道。
徐公道说道：“我想洗手。”
他的神情有些异样。
白晴还没反应过来，徐公道已经打开水池的水龙头，他伸出手放在水龙头下，表情有些麻木。
他反复地用消毒液冲洗自己的双手。
就算洗的手指都要发白发肿了，可还是在继续涂抹、冲洗和刷洗。
这一幕看得白晴有些害怕。
白晴从徐公道身后，抓住了他的手，喊道：“徐医生，你要控制住自己，你看你的手，都洗的要蜕皮了……你继续做深呼吸。”
徐公道极力克制自己，听从了白晴的话，努力去调试呼吸，不一会，抽搐的手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水池边上，徐公道慢慢安静了下来，痛苦的表情也变得平静下来，就像惊涛骇浪后平静的江面，不再有风暴时的波澜。
白晴目光微悯，望着徐公道，眼神里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她没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自己还“生病”了，可在抢救的时候云淡风轻的，却一点都不看出来。
他是个医生。
可他也会生病。
白晴问道：“你以前也这样吗？”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为徐公道擦拭衣服上的污秽。
那些刺鼻的味道，她闻到后并没有特别的举动，相反显得很平常。
实习一年的时候，白晴在急诊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酒后病人吐了一地，所以她逐渐也习惯起来。
徐公道：“小时候可能也有吧，后来读书和在医院上台多了以后才加重起来的。”
白晴惋惜地看向徐公道：“那还做医生呢。”
“这不是也没办法……我不做医生，能干啥呢，而且我已经在吃药了，控制的还挺好的。”
“控制的好，刚刚还……”
“意外……意外。”
“这里面有个值班室，你洗完了，柜子里有个老吹风机，你用吹风机吹干了就能去报道了，报道的地方在四楼。”
白晴把徐公道身上柯绍富留下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后，徐公道看着白晴，女孩的脸上挂着笑容。
那一刹那，徐公道发现这个社区医院除了破旧了，其他地方还挺好的，比如这片土地上的人。
白晴圆圆的小脸，俊眼修眉，黑发如瀑，整个人散发着亲切的气质。
“梁医生那边可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先出去了。”白晴见自己也没什么事情了，就离开了值班室。
出门前，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徐公道。
徐公道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白晴最终消失在门口的黑暗里。
值班空间狭小，大概就5平方米，徐公道用手推了推那张看起来很破旧的床，床就“吱吱”地晃动发响了起来。
与乔星社区医院那些掉漆的墙壁一样，这个值班室看起来也使用了很久，不过地面还很干净，几乎没什么垃圾，看得出来这里是长期有人值班睡的。
他按照白晴的话在柜子里找到了吹风机。
徐公道提着吹风机的时候，眼睛盯着上面的生产日期快眯成了一条缝。
“2002年。”徐公道将吹风机上的生产日期读了出来。
他看着锈迹斑斑的插座，心里一阵变扭，总觉得有老化触电的风险。
“医院难怪要扩建翻新，不翻新下估计这值班室能成危房，而且这些电器也有安全隐患，用着有些危险。”徐公道自言自语道。
……
徐公道听到声音的时候，以为是张春申回来了。
“张主任这么快就回来了？”就连白晴也是这么认为。
两人看向留观室的入口地方。
门外的明亮的曙光照射进来，将房间内飞扬起的灰尘晒照的仿佛细小的雨雾。
但迎面进来的不是张春申，远远看去是一个中年约莫30多岁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大褂，随着不断靠近，徐公道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中年男人，下巴满是胡渍，铜色的皮肤上有暴晒留下的痕迹，双眼无神，眼袋很重，眯着眼走进来，看着他那双疲惫的眼睛，就感觉男人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
徐公道看见他身上的工牌写着名字和职称，梁剑峰，内科主治。
竟然是个主治医师？
徐公道有些吃惊，看男人这样子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个屠夫。
见到徐公道后，梁剑锋脸上原本的睡意一下子荡然无存。
梁剑锋朝徐公道爽朗地笑着：“我是梁剑锋，急诊值班医生。”
内科主治？急诊值班医生？
徐公道一下就明白梁剑锋是内科抽调到急诊的值班医生。
徐公道简单地与梁剑锋打了个招呼，然后介绍了下柯绍富的病情。
梁剑锋很认真地听着，其实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家属说已经有医生在里面抢救了，走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个年轻人，心里还是怔住了，心想着怎么没有见过面前两人。
徐公道没有穿白大褂，身上还有柯绍富呕吐物，看起来很狼狈不堪。
“你是我们医院醒来的医生？怎么没见过你？”梁剑锋听着徐公道的自我介绍后有些吃惊，瞪大双眼，满脸惊骇，一副惊讶无比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徐公道是哪个下乡的上级医院医生。
得知徐公道是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梁剑锋一脸震惊道：“厉害。”
徐公道一边盯着柯绍富的心电监护仪，密切观察生命体征的动态变化，一边说道：“我是新招录的医生，今天刚刚来报道的。”
“新招录的？”
“嗯。”
“是外科方向的那个研究生吗？”
“是我。”
梁剑锋听到徐公道不仅是研究生，还是乔星医院新招的那个研究生的时候，双眼放光，竖起了个大拇指。
“前些天我们还讨论今年招来的外科研究生会是怎么样的，没想到你一来就在急诊抢救了一个病人，牛逼。”梁剑锋毫不吝啬对徐公道的佩服。
年纪轻轻就能上手抢救，而且是个外科医生，外科医生手术操作强，上台不用说肯定是一流水平，但是遇到抢救有时候还是需要内科会诊。
而徐公道以一己之力就能独立完成抢救，就这水平，乔星社区医院年轻医生里算是独一档了。
梁剑锋早就忘记了病床上还躺着一个农药中毒，急需抢救的柯绍富，而是一直关注徐公道。
梁剑锋反复地夸赞徐公道。
徐公道脸上一片平静。
梁剑锋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当即就想急需深入了解，于是闲聊起来。
梁剑锋有个弟弟，是海外的博士，然后他还有个妹妹是工商管理的研究生，所以他对学历高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喜欢。
“我可以把我妹妹介绍给你，你们同龄人一定有很多话题。”梁剑锋粗矿地笑着。
白晴默默地低着头，管自己继续核对着治疗车上的物品。
徐公道见梁剑锋越扯越远，说道：“柯绍富还没脱离危险，我用力半只硝普钠注射液，血压暂时控制住了，但后续估计压不住。”
梁剑锋这才想起眼前病床上还有个‘急性农药中毒’的柯绍富。
他尴尬地笑着，同时拍拍胸膛，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是今天的急诊值班医生，后面我会处理的，你先去报道吧，不能耽误你。”
梁剑锋说完后，瞟了瞟徐公道身上的污渍，他朝病房深处指了一个方向。
“里面有值班室，你去里面洗洗，不然形象不好。”梁剑锋爽朗地笑着。
徐公道点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柯绍富的心电监护仪。
血压目前160/80mmHg，心率60次每分，血氧饱和度97%。
各项数据基本正常。
“那我告辞了，有事随时联系，如果人手不够就喊我。”徐公道从边上的病床拿起了一个书包，从书包中取出一张纸，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之前抢救的时候，他随手将书包丢道到病床上，好在东西都还在。
梁剑锋收下了徐公道的字条。
徐公道告辞准备离开。
他还准备去院长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的，现在这么一身味道，需要去值班室里清洗下。
徐公道正想走，被白晴叫住了。
白晴指着徐公道身上，红着脸道：“徐医生，我帮你洗洗吧。”
白晴摘下口罩，一笑两个酒窝。
“对，让白护士陪你去吧。”梁剑锋说道。
“这边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梁剑锋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他是有意支走白晴，因为徐公道人生路不熟的，未必能找到急诊值班室，而梁剑锋之前院前培训的时候见过白晴一眼，知道她对院内环境还算熟悉。
白晴感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徐公道朝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大门紧闭，白晴从身上找出了钥匙，她举起钥匙开了门。
“这里就是急诊的值班室。”白晴说道。
说完以后，白晴就领着徐公道进门。
白晴带着徐公道来到了值班室阳台的水池边上。
“就这里。”白晴指着有些陈旧的水池说道。
徐公道点点头。
水池边上，徐公道缓缓地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很急促，直接喷射而出。
徐公道听着水流急速的喷射声，他的手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他个瞳孔骤缩，略显麻木地看水花，顷刻之间，情绪就像决堤一般，直接奔溃了。
“徐医生，你怎么了？”白晴惊讶地看向徐公道的手。
她注意到徐公道的手颤动的很厉害，就像之前柯绍富故意装病那样。
但徐公道的手颤抖得明显更加真实。
徐公道感到有些胸闷，连忙开了窗，两只手撑在围栏上，双脚乏力地有些站不稳。
“我去叫梁医生。”白晴急切地道。
“等等。”徐公道艰难地说道。
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摆了摆，示意道：“别走。”
白晴愣了一下。
徐公道清了清嗓子，苦笑一声。
值班室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泰然自若，脸上甚至多了一丝病恹恹的味道。
“生病了？”白晴第一个想法就是徐公道病了。
徐公道整个人的气质也瞬间变得有些忧郁起来了。
徐公道此刻骤然之间卸去了之前急诊留观室里的勇敢自信和沉着冷静。
去掉重重甲胄，现在他的才是那个脆弱的徐公道。
而一切都暴露在白晴的眼底之下。
白晴见徐公道脸色有些痛苦，上前搀扶住了他，问道：“没事吧？”
徐公道微微凝神，缓了半分钟。
徐公道开口道：“老毛病了，我有‘强迫症’和‘焦虑症’，刚刚一段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抢救柯绍富，现在突然不需要抢救，一下子精神状态由紧张到放松了……所以发病了……”
情绪的突然差异性变化，常常引起精神类疾病。
心理医生也一直劝导徐公道要保持情绪稳定，不要过怒过喜，要随时保持平静。
可身为医者，有时候就是会经常一下子全身灌注抢救病人，一下子又如释重负。
徐公道对白晴笑道：“让你见笑了。”
白晴摇摇手，露出心疼地笑容：“没有没有，我觉得这不好笑，只觉得徐医生你这样好的人，没想到也会生病了。”
“是啊，我也生病了。”徐公道落寞地说道。
白晴一边安慰徐公道，一边给主动帮他清理了身上的污渍。
“很脏，还是我自己来吧。”徐公道不甘地说道。
他并不想带给任何人麻烦。
白晴笑了笑：“以后都是同事，算是互相帮忙。”
徐公道被白晴的话感动得心里暖洋洋的。
白晴用洗手台上的塑料棚接来水池的水，放在地上。
她转身跑进房间搬来一张椅子，让徐公道坐在上面休息，然后她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徐公道擦拭衣物。
徐公道坐在椅子上，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不善言辞地的他最终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白晴微微抿起嘴角，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想起了往事，认真地回忆道：“记得以前大学教接‘解剖学’的老师也是这样，在我们毕业前为了我们的毕业考试操碎了心，然后那段时间压力很大，就像你这样会胸闷气促、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
徐公道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白晴眯着笑着：“后来我们毕业了，就恢复正常了呗。”
徐公道说道：“那每年都有毕业生，岂不是每年都会发病。”
白晴点点头：“是这样的，而且我想除了学校的事情，老师也会有其他有压力的事情吧。”
出于同病相怜，徐公道惋惜地为白晴地‘解剖老师’叹了口气。
白晴想起了什么，说道：“徐医生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点，也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
“嗯？”徐公道好奇地看着白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白晴回避了他的目光，然后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做深呼吸。”
“深呼吸？”徐公道问道。
说完后，他剑锋般的眉宇舒展开来，手上绷紧的肌肉也慢慢地松懈下来了，他立刻按照白晴的建议，开始尝试着去做深呼吸。
气体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在胸腔里激荡。
徐公道几个深吸吸循环下来，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站了起来。
白晴还在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身上的异物，见到徐公道站起来，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白晴问道。
徐公道说道：“我想洗手。”
他的神情有些异样。
白晴还没反应过来，徐公道已经打开水池的水龙头，他伸出手放在水龙头下，表情有些麻木。
他反复地用消毒液冲洗自己的双手。
就算洗的手指都要发白发肿了，可还是在继续涂抹、冲洗和刷洗。
这一幕看得白晴有些害怕。
白晴从徐公道身后，抓住了他的手，喊道：“徐医生，你要控制住自己，你看你的手，都洗的要蜕皮了……你继续做深呼吸。”
徐公道极力克制自己，听从了白晴的话，努力去调试呼吸，不一会，抽搐的手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水池边上，徐公道慢慢安静了下来，痛苦的表情也变得平静下来，就像惊涛骇浪后平静的江面，不再有风暴时的波澜。
白晴目光微悯，望着徐公道，眼神里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她没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自己还“生病”了，可在抢救的时候云淡风轻的，却一点都不看出来。
他是个医生。
可他也会生病。
白晴问道：“你以前也这样吗？”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为徐公道擦拭衣服上的污秽。
那些刺鼻的味道，她闻到后并没有特别的举动，相反显得很平常。
实习一年的时候，白晴在急诊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酒后病人吐了一地，所以她逐渐也习惯起来。
徐公道：“小时候可能也有吧，后来读书和在医院上台多了以后才加重起来的。”
白晴惋惜地看向徐公道：“那还做医生呢。”
“这不是也没办法……我不做医生，能干啥呢，而且我已经在吃药了，控制的还挺好的。”
“控制的好，刚刚还……”
“意外……意外。”
“这里面有个值班室，你洗完了，柜子里有个老吹风机，你用吹风机吹干了就能去报道了，报道的地方在四楼。”
白晴把徐公道身上柯绍富留下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后，徐公道看着白晴，女孩的脸上挂着笑容。
那一刹那，徐公道发现这个社区医院除了破旧了，其他地方还挺好的，比如这片土地上的人。
白晴圆圆的小脸，俊眼修眉，黑发如瀑，整个人散发着亲切的气质。
“梁医生那边可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先出去了。”白晴见自己也没什么事情了，就离开了值班室。
出门前，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徐公道。
徐公道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白晴最终消失在门口的黑暗里。
值班空间狭小，大概就5平方米，徐公道用手推了推那张看起来很破旧的床，床就“吱吱”地晃动发响了起来。
与乔星社区医院那些掉漆的墙壁一样，这个值班室看起来也使用了很久，不过地面还很干净，几乎没什么垃圾，看得出来这里是长期有人值班睡的。
他按照白晴的话在柜子里找到了吹风机。
徐公道提着吹风机的时候，眼睛盯着上面的生产日期快眯成了一条缝。
“2002年。”徐公道将吹风机上的生产日期读了出来。
他看着锈迹斑斑的插座，心里一阵变扭，总觉得有老化触电的风险。
“医院难怪要扩建翻新，不翻新下估计这值班室能成危房，而且这些电器也有安全隐患，用着有些危险。”徐公道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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