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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最稳妥的护道

    青牛背那边,杨老头坐在青色石崖边缘,大口大口抽着旱烟。

    老人脚下的水潭,涟漪阵阵,波光粼粼,水面之下,好像有大把大把的水草在摇晃,大太阳底下,仍是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阴森诡谲。

    水面上,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老妪面孔,但是她却拥有一头鸦青色的头发,在水中绽放,此时老妪如丧考妣,颤声道:“大仙,昨夜我是真的不敢靠近那边啊,我试了好几次,一过去就像是钻进了油锅,比千刀万剐还难受,大仙,你就饶过小的吧,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杨老头冷漠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以后也一样,只需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含糊,就可以了。不过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自己敢不敢争取了。”

    老妪幽绿色的脸庞随水晃荡,说不出的鬼气森森,听到那位大仙有意为自己指点出一条明路,赶紧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老人缓缓说道:“如今小洞天已经缓缓落回人间,跟大地接壤,正处于落地生根的关键时期,过不了多久,就要与大骊王朝版图同气连枝,你之所以只能被称为河婆,而不是河神,就像是在世俗王朝,你仍然只是个不入清流品秩的胥吏,并未真正获得官身,一步之差,天壤之别。”

    他用老烟杆往石拱桥那边一指,“之所以如此,根源不在于你辖境小,而在于你的地盘被拦腰斩断了,瞧见那座桥没,就是它把你的未来香火斩断了,你现在只要能够从桥底下游过去,就能有一份大前程。你所处的这条小溪,将来会成为许多重要河流的源头,别说是一头青丝长不过数百里的下等河神,就是被大骊敕封为江神,发丝长达几千里,也不难。”

    老妪眼珠子微微转动。

    杨老头也不催促,笑道:“烂泥里躺着其实也蛮舒服的,对不对,为什么要别人扶起来,对不对?”

    老妪之前心生怯意不敢一口应下,此时听到大仙的冷嘲热讽,心知不妙,立即讨饶,深潭溪水顿时翻涌。

    老人无动于衷,淡然道:“是继续做摇尾乞怜的泥鳅,还是化为坐镇一方水运的河蛟,在此一举。还有,别忘了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条路,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天底下没有一劳永逸的好事,说句难听的,小镇百姓谁都可以有善报,但是如何也轮不到你。”

    那位神通广大的大仙,越是如此云淡风轻,河婆老妪越是心里打鼓,最后狠狠一咬牙,迅猛潜入水中。

    片刻之后,老妪身影消失不见,但是在青牛背和石拱桥之间的溪水中,好像有一抹幽绿暗影,歪歪扭扭向下游。

    这道暗影临近石拱桥后,速度放缓,最后简直就是乌龟划水一般。

    距离石拱桥那座深潭还有十余丈,河婆老妪的身影骤然加速,显然是富贵险中求,要拼死一搏了。

    一游而过。

    畅通无阻。

    老妪一口气冲出数十丈后,水下身影打了一个旋,为了庆贺劫后余生,情不自禁地一圈圈转动起来,一团青丝缠绕那具已无血肉的干瘦躯壳。

    这位河婆站直悬停在溪水当中,抬头望向那座石拱桥,终于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把老剑条。

    依旧锈迹斑斑,跟她还是孩提时、年少时、少妇时所见,并无半点异样。

    但是下一刻,只是多看了老剑条这一眼的河婆老妪,一双眼珠子当场爆裂。

    哀嚎。

    溪水翻滚,浪花阵阵。

    许久之后,这一段小溪总算恢复风平浪静,老妪重新生出了一双眼睛,但是她变得气息孱弱,耳畔响起那位大仙的嗓音,“人家不稀罕理睬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烟,你别得寸进尺。以后经过石桥的时候,切记不要抬头了。”

    老妪嚅嚅喏喏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杨老头的嗓音幽幽传来,“你只管往下游去,试试看能游到哪里。经过那座铁匠铺的时候,也别太猖狂。不过不用太担心,你的存在,能够让这条溪水变得尤为‘阴沉’,一旦催生出水精,有利于铸剑淬炼,所以那位阮师,不会为难你。你要是做事勤勉,说不得人家还会施舍给你一点机缘。骊珠洞天虽然碎裂了,灵气将会迅速流溢四散,但大抵上也能延续个三四十年,阮师的圣人之位,稳固得很,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老妪松了口气,谄媚道:“谨遵大仙法旨。”

    青牛背这边,有人言语中满是钦佩,“前辈好大的神通,竟然能够自行敕封一方河婆,关键是还能够不惊扰到天道。”

    杨老头依然保持原先的坐姿,头也不转,冷笑道:“河婆,和河神,一字之差,云泥之别。你这种读书人,会不懂?”

    来者正是观湖书院最大的读书种子,崔明皇,他应该会是最后一位离开此地的外乡人。

    这位丰神玉朗的英俊书生,笑道:“已经很骇人听闻了。在一条断头路上,硬生生岔出小路来,这等手笔,由不得晚辈不佩服。”

    杨老头淡然问道:“小子,你知道我的身份?”

    崔明皇摇头笑道:“山主事先并未告知,但是我勉强猜出一点端倪。”

    杨老头不耐烦道:“去去去,你小子还不够格与我谈,换成你们山主还差不多。”

    崔明皇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在青牛背席地而坐,落座之前,不忘伸手将腰间玉佩小心翼翼挽住,以免撞击在石崖上,他抬头望着再无遮拦的蔚蓝天空,轻声道:“空有一身通天修为,为了护住这座骊珠洞天,不让天道渗透进来些许,竟是半点也不愿使出,到最后只能靠两个本命字,真正死撑到最后。杨老先生,你说我们这位齐先生,到底图什么?”

    老人只是抽着烟,神色阴沉。

    崔明皇喃喃道:“若是图一个‘为生民立命’,那也太亏了,他是齐静春啊,山崖书院的山主,儒教第四圣的得意弟子,他的一条命,换来五六千凡夫俗子的来生来世,划算吗?我看不划算,换成是我,绝对做不来。”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知道,你若再敢说下去,可是会死的。”杨老头撇了眼对方身后手持收敛到极致本命剑的白衣小子,轻吐烟雾。

    “这是.....”崔明皇还想问些什么,便感受大了身后的刺骨之意,转头看去便看到作为言语主人翁之子的少年此时已经在自己身后五步之内,若非杨老头提醒,或许下一秒自己便可能步了那头正阳山白猿的后尘。倒是完了即便齐静春死了,但这狼小子依旧在洞天中。

    “读书人说话都不知道收敛,运气不错起码不用下辈子小心。”烟雾吐出,杨老头说道。“不得不说,齐静春真是好手段啊。”

    杨老头无视崔明皇,只是盯着少年自己观察一番后才赞叹一身。

    凭借着被三教一家道法涵养了三千年的螃蟹牌坊为底子依靠着少年蕴养多年的飞剑作为新的压胜物将骊珠洞天重新镇压,他就说为何骊珠洞天已经落地,此地灵气依旧未曾泄露半分。原以为是由于之前的战斗是的洞天之外的山水灵气紊乱以至于四周地脉未曾平复所以才出现的短暂灵气滞留。

    结果却是灵气被桎梏在了此地,看少年状况,此地灵气起码能桎梏五十年。五十年后,少年若是成为上五境修士,此地依旧可以延续洞天福地的身份,若成不了,此地也能保留四十年的福地身份。

    倒是承了对方人情呢,想到这里,杨老头又有些苦恼起来。被别人强行欠债可不会让人开心啊。

    凭借着对方稳住洞天福地的身份,铁匠铺的家伙可是坐不住的,毕竟对方来此镇守便是想依靠洞天屏蔽天机的力量,现在只要齐修文还在骊珠洞天,阮铁匠便会尽自己的全力保住齐修文。而且有着齐修文存在,原本十一境的阮邛也能发挥十二境的力量,可以说两者相辅相成。

    当然了初生的飞剑成为压胜物后必然不可能抗住整个洞天,但有着阮邛的存在这方面完全不用在意,身为玉璞境修士缝补洞天确实不可能,但控制洞天对飞剑压力却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话,这小子的飞剑自出生后便相当于一直在被持续打磨。

    怪不得齐静春自始至终竭力让齐修文不去获得小镇机缘。这一系列的安排仅次于那根老剑条啊。

    果然不能小看读书人啊,他敢肯定这是齐静春最近几年想出的办法,只是几年时间,对方便完善并完成了这想法。这护道可是给玩的明明白白的。

    读书人,心可真脏!一声不想就搞出来这么多事。

    而且不说这些安排,只说齐静春死前所做的事对于洞天中人来说便是一笔人情债,即便对方死了且没要求去还,但齐修文作为对方的儿子,你还真能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眼皮底下不成?不说保对方修炼有成,但保对方过个衣食无忧的日子还不行?

    等等,自己似乎也欠了一笔债吧?杨老头想到。

    杨老头突然希望小镇中再蹦出来个像那头老猿一般不守规矩的人物,但凡对方出手,自己马上借机会还债。从来都是投资别人的青童天君背上债务后破天荒的有了些许凡人的忧虑。

    ......

    恍惚间,杨老头似乎察觉到什么,破天荒的看向了齐修文手中本命剑上的字迹,虽然在别人看了有些模糊,但杨老头却是一眼认出其上字迹‘鎮’。

    老人突然对着崔明皇质问。“一步步把齐静春逼到那个唯有求死的境地,是不是你的手笔?”

    少年手中长剑紧握,眼睛打量崔明皇的后背,仿佛在想从何处下手最好。

    杨老头的突然问话让崔明皇先是一愣,但再感受到身后的寒意,不由苦笑:“前辈可真是有些不厚道,而且您不觉得自己也太高看我了。哪怕是晚一些来算,从我儒家第四圣在文庙位置第一次下降,以此作为开端,那也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如今不过而立之年,怎么说得通?”

    少年陷入沉思,仿佛在思考崔明皇说的是否是对的。

    老人得理不饶人:“你的意思,是说自己不过凑巧来这里取走镇国玉圭,又凑巧碰上这桩惨案而已,属于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齐修文怀疑的眼神再次看向崔明皇。

    崔明皇神色自若:“世事无常,无巧不成书。”

    杨老头呵呵笑着,皮笑肉不笑。

    崔明皇不愿继续空耗下去,开门见山道:“晚辈对那座披云山情有独钟,希望将它作为一座新书院的地址,晚辈来此是客,入乡随俗,于情于理,都应该跟杨老前辈打声招呼。不知道前辈有什么要求?”

    杨老头皱着脸,默不作声。

    崔明皇似乎不敢擅自催促老人,缓缓起身,轻声道:“前辈放心,只要前辈一天不点头,晚辈的书院就一天不敢破土动工。如果哪天前辈觉得此事可行,可以让窑务督造衙署那边,捎句话给观湖书院崔明皇即可。”

    杨老头嗯了一声,没有拒人千里之外。

    崔明皇作揖告辞。相较于河婆老妪这种小棋子,能否真正成就神位,还是观湖书院要在大骊王朝,寻求一块围棋上的飞地,选中了那座披云山,其实老人对这些并不太上心,因为无举轻重。

    看着崔明皇的离去,少年手中之剑紧了握,握了紧到底是没有出剑伤人。

    “瞻前顾后的,一辈子也没什么前途!”杨老头看着少年不由骂道。

    长剑没入体内,少年微微弯身。随后从身上取出一个绣袋,交给老人。“我想要买一份武夫的修行法门。”

    杨老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齐静春的打算了,那个读书人难道没有说明,他这里的武夫和外面的武夫修行大不一样的事情吗?

    “齐静春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读书人竟然会让你来当武夫?难道你不觉得荒唐吗?小子。”

    “我爹不会害我。”齐修文说道。婴儿行走尚且需要爬行,更何况他如今连爬行都走不到。他一个初入修行界的人多听听长辈的总不会出错。